第2154章 癸字卷 公私兼顧,名正言順
馮紫英有些煩躁,自詡算無遺策,居然出了這麽大一個紕漏。
就算是段喜鵬他們要負主要責任,但是自己難道沒有問題?
就沒想過他們南下會遭遇各種情報的干擾進而導致誤判?
段喜鵬和馮金昌他們不是自己,在情報沒有落實之前,不可能像自己那樣就能遽下決斷,爭取時間,這稍加耽擱,通過這段路程的機會就失去了,這個時候再走就要承擔更大風險了。
而且馮紫英可以肯定,段喜鵬和馮金昌他們肯定也受到了薛寶琴和邢岫煙她們的態度影響,否則不會這個時候還在南下。
遠在山西境內,而且按照一行人南下的速度,那不是正好趕上就在聞喜到解州之間這段路上,而且在安邑與解州之間可能性最大。
可這一段路卻是亂軍必來之地,一個司鹽城就足以讓所有亂軍欲得之而後快,鹽和鹽課銀子,數量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是陝西和河東都轉運鹽使司衙門所在地,緊挨著鹽池,兩省的鹽和鹽課銀子也都匯聚在這裡,而且還沒有多少衛軍守衛,不來這裡卻去何處?
換了自己是亂軍首領,也肯定首選這裡,相比之下安邑、聞喜和解州這些城池反而可以放一放,反正也跑不掉。
“你說段喜鵬他們可知道猗氏已經淪陷,亂軍可能正在向安邑進發呢?”馮紫英悠悠地問了一句。
“大人,恐怕就算是知曉,只怕那個時候也躲閃不及了,弄不好就是迎頭碰上。”汪文言實事求是地說:“這種事情只有往最糟糕的局面去想,不能抱僥幸之心。”
“是啊,哪怕只有些許風險,我也不敢承受啊。”
馮紫英很清楚,拋開自己和寶琴、妙玉以及岫煙的感情不說,單單是巡撫妾室這個名頭,若是落入亂軍手中,只怕就要成為一樁無法向世人交待的“醜聞”,無論是馮紫英還是朝廷恐怕都難以接受這種情形發生。
“大人,既是如此,那就必須要派兵去救了。”汪文言在看完信之後,就已經在思考對策了,“越快越好,避免出現最糟糕的情形。”
“唔,派兵,派誰?摧城營,還是邱子雄的人馬?”馮紫英沉吟著道:“怕是時間來不及了。”
“不是,那邊肯定來不及,只有潼關衛趙千山的人馬,立即從風陵渡渡河,沿著蒲州向安邑、聞喜進發,同時讓李桂保他們也先期過去,確保幾位姨娘的安全。”
汪文言的話讓馮紫英略微意動,他也想過,但是理由呢?
潼關衛的守軍可不簡單,雖然是衛軍,但是其地位已經趕得上邊軍了,這是扼山西、河南入陝的咽喉守軍,突然渡河入晉,理由是什麽?就因為救你馮紫英的愛妾?那禦史還不得把自己給彈劾死?
“文言,且不說趙千山是否會答應出兵,就算是他願意,但是也得給對方足夠理由,否則我和他都要被彈劾,我也就罷了,禦史那裡我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但趙千山可過不了關。”馮紫英一字一句地道:“得有充分理由才行。”
“呵呵,大人這還不簡單?”汪文言卻是胸有成竹:“蒲州有大倉,儲糧萬石,安邑有司鹽城,山陝兩省的倉鹽和鹽課銀子甚巨,皆不容有失,何況朝廷不也有信來讓大人要嚴密關注西安府東部形勢,防止陝西亂軍衝擊晉南局面進而不可收拾麽?這不就是讓大人可以便宜行事的意思麽?”
朝廷來往文書,都是過了汪文言的眼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也記得很清楚。
這是兵部來信,如何理解,那就說辭太多了,堂而皇之就可以把這個理由用上。
防止亂軍奪取倉糧、倉鹽和鹽課銀子,進而坐大,陝西這邊未雨綢繆,先發製人,難道還有錯?
馮紫英眼睛一亮,果然是妙招,好主意!
但他隨即又問道:“可潼關衛只有一營兵,一旦出征,無人鎮守潼關衛了,萬一被澄城、郃陽一線亂軍所乘,這又如何解?”
“可以暫時命令潼關衛留一部,另外讓都司謝大人命令西安諸衛派出軍隊增援潼關,索性就打著要乾預晉南的旗號,誰也說不上個什麽來,至於說到了潼關之後如何行動,那可以再議。”汪文言輕描淡寫地道。
西安府駐扎有四衛軍,西安前衛、西安後衛、西安左衛、西安右衛,加上鳳翔府的鳳翔所,與潼關衛,一共五衛一所,共同守禦整個關中平原。
不過西安四衛長期駐扎在西安城中養尊處優,類似於京師城中的京營,其戰鬥力堪憂,遠不及潼關衛,也不及鳳翔所的衛軍,拉出來嚇唬嚇唬人可以,但要說真正上陣打仗,謝震業都不敢提,馮紫英和汪文言也是心知肚明。
“文言,你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要讓西安四衛出兵去平亂,那可真的有些難為人了,謝震業怕是指揮不動啊。”馮紫英有些無奈地苦笑。
在謝震業來吳堡城向自己主動匯報時就提到了西安四衛,一說就是咬牙切齒,隻說這幫廢物徒耗錢糧,早就該裁撤,三邊四鎮需要補充兵員時,首先就排除西安四衛,堅決不要。
“這四衛的參將遊擊守備千總什麽的,都是勳貴子弟,要不就是和布政使司與按察使司中的要員有些瓜葛的,謝震業指揮不動,但是大人也指揮不動?”汪文言笑了笑。
“其實謝震業也不是指揮不動,他不過是不願意得罪這些人罷了。不過對大人來說,我倒是覺得這正好是一個機會,趁機整飭西安四衛,真要不長眼不聽話的,大人可以趁勢裁撤和處置,至於說勳貴,大人,西安這邊的人不清楚也就罷了,可大人難道還不清楚?朝廷早就對這些所謂從龍家族膩歪透了,義忠親王不就是這些從龍家族在支持麽?這邊有沒有?還有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裡的人,也可以好好清理清理,查一查,龍禁尉肯定樂於為大人效勞提供消息,……”
馮紫英笑了起來,汪文言果然是個中老手,輕而易舉地就想出了對策,“那伱覺得這西安四衛中……”
“大人也別把這些打仗是廢物但做官卻都是人精的人想得太簡單,謝大人只要把態度拿硬一些,自然就有人會明白過來,不明白也能聯想到一些,總還是有人會來抱大人的粗腿的,這一點大人盡管放心,難道謝大人在西安四衛裡邊就沒有一點兒人脈?我反正不信。”汪文言笑吟吟地道。
馮紫英心中暗歎,汪文言倒是一眼把謝震業給看穿了。
謝震業這廝或許做事不行,但是做官卻是在行,對上揣摩上意,對下安插人手,都還是有些手腕的,這麽急吼吼地攛掇自己要對西安四衛動手,不就是想裁撤了軍將,好安插他自己的人麽?
現在自己若是流露此意,只怕謝震業更是心花怒放,巴不得立即就動手呢。
“不過,潼關衛趙千山那裡,文言,怕是還要去專門說一說的,我和此人不熟,……”馮紫英摩挲著下頜。
“呵呵,此事包在文言身上,文言待會兒就出發,大人寫兩封信一封去給謝大人,一封文言帶著,若是趙千山不明時務,文言再出示,必會給大人帶回一個好結果。”汪文言笑著道:“不過我猜想啊,只怕趙千山會比我們想象的更識時務。”
汪文言敢說這話,自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通過這半年多他到陝西之後的調查了解,趙千山別看桀驁狡獪,便是謝震業似乎都拿他沒辦法,但實際上卻是小頂大順,小事情彰顯性格,大事情卻從不含糊,要不謝震業還真能容得下他?早還找各種由頭來拾掇他了。
而且汪文言也看得出來,這趙千山也是一門心思想要攀附上爬的,現在給他這樣一個能夠結交巡撫大人的機會,他豈會抓不住?那也太小瞧在下邊掙扎謀生的官員們的政治智慧了。
“那就有勞你了,這一趟下去三百多裡地,你自己路上也要小心,多帶兩個人,……”馮紫英也不留汪文言。
正事要緊,這一趟下去,正如汪文言所言,還不僅僅是接應寶琴她們,順帶也要讓陝西衛軍東出去看一看河東那邊的局面。
現在光是通過各種渠道的消息回來,但始終沒能掌握一個全面系統的情況,汪文言親自去走一遭,當然能夠更客觀詳盡的評估晉南那邊的局面。
馮紫英有一種感覺,陝西這邊的局面也許自己會比想象的更快平定下來,但是這河東那邊的局勢卻可能比所有人預料的更為麻煩棘手,甚至可能還要和其他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件聯系起來。
自己這陝西之行任務如果能夠順利完成,可別到最後又要拖入到山西的爛攤子中去,那可就真的是成了剛出虎穴,又入狼窩了。
但願自己的這份預感別成真,馮紫英只能這樣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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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