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我是莉莉絲。”

  “————”

  這是沒有人能夠抵達的領域。

  這是沒有人能夠到達的世界。

  在這個領域、這個世界裡，只有翡翠一人如同魂體般的遊蕩在其中。

  因為，這是邪神莉莉絲的體內，是女神的內部，意識的深處，亦或者說是“靈魂”本身。

  而在這裡，翡翠感覺自己變得恍恍惚惚了起來，連存在本身都極其不穩定。

  「要瓦解了」。

  「要崩潰了」。

  「要消失了」。

  「要堅持不住了」。

  明明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類似這樣的感覺卻不斷的湧上翡翠的腦海，讓翡翠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麽糟糕。

  就像是將自己泡在劇毒中，卻失去了痛覺一樣，不但不會沒事，反而更加的危險。

  這，就是翡翠現在的感覺。

  在這樣的感覺下，翡翠開始回溯自己的記憶。

  她不會說話。

  她也不算成熟。

  即使已經存活了近萬年的時間，在人格理性這方面，翡翠雖有所成長，卻在往一個不太對勁的方向進行著。

  她想提升自己的理性，提升自己的人格力量，以此來對抗排斥自己的本體，但本體所司掌的混亂屬性卻一直都在壓製著她的人格及理性的成長，致使翡翠的理性乃至是知性都往一個有些奇怪的方向成長了起來。

  在某些領域，她很懂，也很了解，顯得比在世百年的老人還見多識廣，堪稱超然。

  但在某些領域，她又似懂非懂，甚至是完全不懂，比小孩子都不如。

  如此矛盾又畸形的意識形態，維持了整整近萬年，時而會讓翡翠感到焦躁，時而亦會讓翡翠感到崩潰，讓她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她也不懂得怨天尤人，不懂得埋怨命運為何要這樣對待自己，所以，她只能為了消除這份焦躁及崩潰感，不停的在地上流浪、流浪、流浪。

  在翡翠的記憶中，真的只有這些而已。

  畢竟，打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身為理性半身的她就被排除出了本體，旋即就在本體闖出大禍以後與對方一起被封印，之後便開始了這趟極其漫長的流浪之旅。

  在這趟旅途中，她遇到過看自己可憐，因而收養了自己的人。

  在這趟旅途中，她也遇到了對自己居心不軌，想對自己做些什麽的人。

  她嘗試過和前者一起生活，卻發現他們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日常，裡面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甚至連和對方交流都成問題，有著極大的隔閡，因此，她最後都選擇了離開。

  她亦隨波逐流被後者帶走過，被當做商品販賣過，甚至連對方想對自己做些不軌的事情的時候，她都沒有選擇反抗，幸虧，她再怎麽說都是黑暗及混亂的司掌者，哪怕是個沒有力量的理性半身，那些帶著黑暗及邪惡的負面情感接觸到自己，甚至打算傷害自己的人，最後都會陷入瘋狂，當場暴斃。

  這近萬年的時間裡，翡翠便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不是先被接納，然後感受到隔閡離開，就是吸引來那些邪惡之人，致使他們暴斃而亡。

  所以，至始至終，翡翠都是一個人。

  人們將她稱為“尋找幸福的怨靈”，但她其實連“幸福”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什麽是“不幸”。

  否則，當舊魔族派的人破壞空間節點，闖入現界的神殿中，把她帶走時，她不會不反抗。

  那一次，對於翡翠來說，不過也是漫長旅途中的一段不起眼的經歷罷了。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由於有人盯上了本體的封印，很有可能將本體釋放出來，當時，翡翠就產生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將這一次的旅途經歷當做最後的終點。

  她已經不想再這麽繼續下去了。

  她已經不想再這麽流浪下去了。

  因此，即使知道最後的結果肯定是被消滅，她也打算在此之後，趁著這一機會，回歸本體。

  直到，遇到了那個人。

  “你好啊。”

  這是對方見到自己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非常平常，非常平凡，沒有任何亮點及特殊的一句話。

  當時，翡翠並沒有覺得自己會與對方產生多大的牽扯。

  那就是一個和過去的那些人一樣，遇到自己，和自己產生關聯，最後要麽自己會主動離開，要麽對方會和那些暴斃而亡的人一般的死去，僅此而已。

  可不知為何，對方當時的眼神，讓翡翠有著很深刻的印象。

  那是好像看著一個大麻煩，明明不想接觸，身體及內心卻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讓他不得不進行接觸，充滿著糾結的眼神。

  那個眼神，讓翡翠頗為在意。

  以往，見到翡翠的那些人，要麽是充滿著同情及憐愛，要麽是充滿著欲望及黑暗，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一個人。

  由於對那個眼神很在意，那天晚上，翡翠還鑽入了對方的被窩裡，想好好看看那對眼睛，卻是因為對方的懷抱太過於令人感到安心，因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翡翠並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對方的身上感受到溫暖及安心。

  她也不知道希恩持有著至高神的祝福這件事，要不然，她或許會明白，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持有著這個祝福的希恩，由於有著神族之母的氣息的關系，方才讓同為神族的她有種待在父母懷裡一樣的安心感。

  而真正讓翡翠的心境產生變化的是第二天發生的事情。

  “小家夥，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當那個人直視著自己，並對自己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的時候，翡翠是感到相當不可思議的。

  不是因為沒有人跟自己這麽說過。

  過去，那些收留了自己，收養了自己的人，不是沒說過這句話。

  但，他們的眼神，和那個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過去那些打算收留、收養自己的人只是把自己當做來歷不明的棄兒，基於同情、憐憫及喜愛方才打算把她帶進自己的生活中。

  可這個人不一樣。

  這個人的眼神，分別不是想把自己帶到他那一邊，而是他打算進入自己這邊，介入她的生活，她的人生。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前者是讓自己拋棄自己的過往，跟他們一起生活，但翡翠是辦不到的，所以她才走了。

  而後者，卻是讓自己直面自己的問題，對方會介入、干涉進來，與自己一起面對。

  尤其是對方時不時的會露出來的那種仿佛看著同病相憐的人似的情感，讓翡翠感受到了與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不同的觸動。

  也許，連對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展露出過這樣的情感吧？

  於是，當時，翡翠點頭了。

  不是基於隨波逐流的選擇，而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出於自己的想法，忠於自己的內心，點下了這個頭。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都注定會被改變。

  後來，翡翠才發現，他是勇者，他擁有著聖劍，不但能夠幫自己破除封印，回歸本體，還能幫自己削弱本體的力量，增加自己回歸的勝算。

  “放心，我會幫你的。”

  對方明明不是會說這樣熱心腸的話語的一個人，卻在面對自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這樣的話。

  “別忘了，是我讓你選擇要不要跟著我的，也是我讓你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並聲稱要幫你的，既然你做出了選擇，那我肯定會助你到底。”

  為了這樣的理由，對方還不顧後果的打破了封印，亦或者說是明知會闖禍依舊選擇這麽做，真是衝動又魯莽。

  可是
  “先別著急，我們還有時間，再慢慢想想，到底該怎麽辦吧。”

  “好嗎？”

  當時的這番話，很是不可思議的撫平了翡翠心中的焦躁及崩潰感，讓她那還不完整的理性突然謀生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自己不應該自暴自棄的送死。

  是的。

  在此之前，翡翠所想的回歸，就只不過是在自暴自棄罷了。

  她所追求的結果，並不是成功，而是打算終結這一切。

  也就是說，最後，自己是成功還是失敗，都無所謂。

  她，不過是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而已。

  直到那個時候，翡翠才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成功的念頭。

  即使希望還是很渺茫，邪神莉莉絲的存在性質本身，想讓其獲得該有的理性和知性，本就是一件困難重重乃至是問題重重的事，但翡翠還是想拚一把。

  失敗的話，那就算了。

  可若是成功的話，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消除自己以往感受到的隔閡，進入別人的生活，讓自己的理性真正的成長起來。

  當然，翡翠現在隻想進入一個人的生活。

  那就是他————

  “我叫希恩，你呢？”

  這也是初次見面時，對方說過的話。

  當時，她的回答是————“翡翠”。

  但這次，她想這麽回答。

  “我是莉莉絲。”

  “自黑暗中歸來，於混亂中誕生，在勇者的幫助下，成功獲得了理性的存在。”

  “邪神？”

  “不，不是的。”

  “我是女神，女神莉莉絲。”

  就這樣，少女那搖曳不定，宛如隨時有可能崩潰一樣的魂體迅速的穩定了下來。

  “轟隆隆”

  這是天空的轟鳴。

  這是大地的戰栗。

  科斯莫斯的上空，那明亮的光源裡，一陣璀璨的光輝似穿透黑暗的陽光一樣，從中刺出，照亮了四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