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行刑
閆二老爺瞪圓了眼睛,平日裡的威風和怒容全都擺在臉上,那是閆家女人看了都會瑟瑟發抖的面容,可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理睬他。
校場裡掙扎的閆二爺被人堵住了嘴,可他還是大聲喊叫著,如同一頭瘋了的野獸,校場裡的將士臉上都露出鄙夷的神情。
“早有這樣的力氣,不如奮勇殺敵,死了也全了名節。”
副將走過去提起了閆二爺的手臂,接著一腳踹在閆二爺後腿上。
閆二爺本就被打了一百笞杖身上沒有多少力氣,全因為懼怕死亡而掙扎,如今被這樣一踹一壓,整個人所有的精神像是立即被抽走了,只能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鼻涕、眼淚在臉上縱橫。
閆老太爺隻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著了般,他看著宋成暄大喊:“先留下人,凡事都好商量,只要將人留下……怎麽都行。
他是世家子弟,身上還有軍功,不是尋常的軍戶,你們不能這樣。”
閆老太爺大吼著,全身的力氣全都從嗓子裡發出來。
“在你們眼裡軍戶是什麽?”宋成暄低沉的聲音傳來。
閆老太爺愣在那裡。
說話間一個書吏上前,將手中的文書遞給宋成暄看。
宋成暄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閆二老爺:“他身上是有軍功,軍功又是如何得來的?”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閆二老爺隻覺得被那目光懾住了半點動彈不得。
誰都知道最近薛總兵和宋成暄在查軍功之事,這些大戶人家子弟身上的軍功,都是花銀錢買到手中的,朝廷若是不追究則已,追究下來,什麽都隱瞞不住,可閆老太爺卻偏偏在此時提起這樁事。
一個官員立即走出來向宋成暄行禮。
宋成暄點了點頭。
官員才走上前道:“常州每年都會有戰事,朝廷也有相應的撫恤,朝廷的撫恤是根據殺敵多少和傷亡撥發的,常州將士記錄在案殺敵的數目不少,然而為何殺敵那麽多,卻依舊要吃敗仗?
我們去查驗了衛所所有記載的文書,發現關於戰事的記錄就是一筆爛帳,許多地方草率遮掩,報給朝廷的戰事情況與衛所中的記檔都不甚相同。
而且,自六年前開始,軍戶和招募而來的普通兵勇無一人取得軍功。”
軍營中許多將士聽到這話先是慚愧,而後臉上露出憤慨的神情。
那些逃兵全都低下了頭,身體抖動的更加厲害。
官員接著道:“我們繼續查問,終於讓那些兵勇說出了實情,因為他們斬殺的敵首,都被拿來給了這些世家子弟,這些敵首卻仍舊不夠世家子弟的用度,總兵官就向朝廷虛報軍功,為了怕上官盤查,自然需要相應的賄賂。
衛所上有官員認罪,朝廷的撫恤金被他們貪墨,所以那些英勇殺敵,為此傷亡的將士和家人得不到半點的安撫。”
宋成暄清冷的眼眸變得更加幽深:“每次戰事仍舊是這些普通的軍戶和募兵衝在前,你們視他們為身份卑微的下賤之人,”說到這裡他看向將士,“何為下賤?”
校場上的將士喊起來:“臨陣退縮、膽怯叛逃。”
宋成暄道:“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將士是袍澤,為了此戰他們舍出性命,有的人甚至屍沉大海。
你們這些霸佔他們軍功之人,到了戰場上通敵賣國,畏懼奔逃,才是真正的下賤。
此罪在軍中該當如何?”
“殺……”
將士們的吼聲震天響,仿佛要將積壓在心中依舊的怨氣全都發放出來。
宋成暄伸手丟下了手中的令牌,那些行刑的兵勇立即手起刀落。
鮮血噴濺而出,幾個頭顱立即落地。
閆二老爺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那個方才還活生生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閆老太爺跺腳捶胸,喉嚨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然後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你們草菅人命,”閆二老爺抱著閆老太爺,大聲地道,“你們手中沒有證據,也沒有審問就這樣……這樣……殺人……你們……沒有王法……
你們怎麽敢這樣……”
“我們願認罪,全憑朝廷發落。”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來。
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鄭大老爺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我……賄賂總兵官,為家中子弟買軍功,我願認罪。”
鄭大太太驚詫地看向鄭大老爺,她沒想到老爺會在這時候說出這種話。
鄭大老爺攥起拳頭,宋大人方才提起“袍澤”二字,他心中不禁一酸,下意識地向四周看去,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崔顥站在那裡。
崔顥望著校場上發生的一切,臉上的神情讓人看不清楚。
鄭大老爺想要說些什麽,卻在這時候無法開口,崔顥被人送去了軍營,成了最低賤的兵勇,拚了命才換來了軍功,可依舊被人看不起,被閆家打成那般模樣,被他和鄭家所嫌棄。
崔顥做錯了什麽?
不管崔顥是不是謙哥,都沒有錯。
錯的是他們。
那一刻他徹底悔悟了。
鄭大老爺想到這裡再一次轉頭去看,目光所及處空無一人,崔顥已經不見了蹤影。
鄭大老爺哂然一笑,他得謝謝崔顥,不管崔顥是不是謙哥,都讓他迷途知返,那孩子是來救他和鄭家的。
鄭大老爺轉過頭來,在那些逃兵人群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那是志哥。
好,很好,他便更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鄭大老爺向衙差走過去。
“不是老爺,是我,”鄭大太太道,“是我,是我去買的軍功。”
“有什麽分別嗎?”鄭大老爺淡淡地道,“我早說過,你我本就同罪。”這是他們應該有的下場。
鄭大太太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她身子一軟摔倒在地,捂住頭痛哭起來。
……
徐清歡看著鄭大老爺夫妻被衙差帶走,沒想到鄭家人到了最後會有這樣的醒悟。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從耳邊響起。
徐清歡並不驚訝,也沒有轉頭去看慧淨大師:“大師是來超度亡魂的嗎?”
“女施主說的對,但也不對,”慧淨大師道,“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更需要超度,女施主和那位男施主,你們身上的戾氣已經太重,若是這樣下去,將來恐怕釀成大禍。”
“哦?”徐清歡轉頭微笑,“我以為大師是方外之人,只需看雲卷雲舒,大師是覺得我們做的不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