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懷柔(二)
五日後,椒房殿。
玉喬低聲稟報:“啟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今日又召俞五小姐進宮了。”
俞太后面色倏忽一沉。
謝明曦幾乎日日召俞婉進福臨宮陪伴,或撫琴作畫,或隨意閑話。對俞婉的喜愛親近,人人皆知。
可氣的是, 看著聰慧伶俐的俞婉,也是個糊塗蟲。竟很快被懷柔伎倆蒙了心智,每日和謝明曦有說有笑……
想起來便覺可氣可惱!
俞太后定定神,張口吩咐:“傳哀家口諭,讓皇后和俞婉到椒房殿來,陪哀家用膳。”
玉喬應聲而退。
一炷香後, 謝皇后邁步進了椒房殿。
謝明曦近來心情顯然不錯,氣色紅潤, 唇畔含笑, 未施脂粉,依然明媚照人。俞婉跟在謝明曦身後,同樣眉眼含笑,容光煥發。
兩人一同行禮。
“兒媳見過母后。”
“婉兒見過太后娘娘。”
俞太后看一眼,心裡火氣直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免禮平身。真沒想到,你們兩人竟性情相投。”
謝明曦起身後,欣然笑道:“母后說的是。兒媳和婉妹妹一見如故,說話投機。這幾日,兒媳時常召婉妹妹進宮說話呢!”
一口一個婉妹妹,聽得俞太后胃中一陣翻騰。
她對謝元亭“施恩”,又給謝元蔚“賜婚”,擺出一副禮遇謝家的態度,以此膈應謝明曦。
謝明曦的還擊來得同樣快捷。這才幾日, 就施以懷柔手段,將傻乎乎的俞婉拉攏了過去……當著她的面顯擺給她看,故意刺她的眼。
俞太后忍住冷笑的衝動, 和顏悅色地笑道:“姑嫂和睦,也是一樁美事。”
然後,笑著看向俞婉:“婉兒,皇后喜愛你,是你的福氣。你應召進宮,便好好陪皇后說話。別辜負了皇后一番美意。”
俞婉略略垂眸,柔聲應下。
俞家人最大的靠山就是俞太后。
父母和祖父祖母俱叮囑過她,絕不可違逆俞太后的心意。
謝明曦也曾對她說過:“母后年齡大了,性情愈發固執古怪,容不得人拂逆半句。你我都是晚輩,不管母后說什麽,都聽著便是。萬萬不可頂撞。”
“不過,聽不聽是一回事,照不照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到這兒,謝明曦衝她頗有深意地笑了一笑:“婉妹妹,你是個心思細膩的聰明人。定然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
待正午用膳時,俞婉不肯入席,堅持站在俞太后身側,為俞太后布菜。
俞太后心中的慍怒稍稍散去,午膳後,留下俞婉說話。
“婉兒,你叫哀家一聲姑母,哀家有十數個侄女,最欣賞器重最喜歡的便是你。”
“哀家並未胡亂賜婚。哀家為你賜婚小謝探花,是相中了小謝探花的才學人品。待日後,你就知道哀家的一片苦心了。”
或許是因高高在上久了,或許是因俞太后的目的太過明顯,這一番言不由衷的話,失了真誠,隻讓人覺得寒心和可笑。
俞婉口中恭敬應下,心裡不知為何,湧起一陣陣悲涼。
這幾日,謝明曦召她進宮,並未說什麽俞家謝家的事,連謝元蔚也很少提起。兩人多是談論詩詞子集,或是撫琴作畫下棋。
謝明曦是蓮池書院最出色的學生,也創下了連續五年歲考滿分的記錄。
俞婉同樣在十歲之齡考入蓮池書院,那一年,正是謝明曦光華最盛的時候。俞婉對謝明曦的欽佩,貨真價實,並未摻假。
幾日相處下來,俞婉心中的欽佩,變作了微妙的仰望。
滿腹才學隨和可親的謝皇后,和父親口中那個陰險狡詐的謝皇后,儼然是兩個人……
俞婉的信念在不斷地搖擺。
俞太后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婉兒,你要記住,你姓俞。哪怕你嫁為人婦,你也永遠是俞家的女兒。有哀家在,謝家絕不敢慢待你半分。若謝家輕慢於你,哀家定不會輕饒過謝家人。”
俞婉定定心神,柔聲應道:“太后娘娘說的話,婉兒都記下了。”
俞太后又道:“你是待嫁之身,不宜時常出府。哀家和皇后說一聲,日後不便時時召你進宮。”
“是。”
俞太后見俞婉十分柔順聽話,心中的怒意總算退去。賞了俞婉數十匹上好的宮緞,才讓俞婉出宮回了俞府。
……
“你連著幾日召俞五小姐進宮說話。看來,母后是被你惹急了。今日正午便截了胡,將俞五小姐召進了椒房殿。”
當晚,福臨宮的寢室裡,傳出了盛鴻略有些戲謔的聲音。
謝明曦目光微閃,嘴角微揚:“母后日漸浮躁,越來越沉不住氣。連這點小手段,也能激得母后動怒了。”
人一旦浮躁易怒,便容易出昏招。
宮外勢力被大大削弱,宮中也不再是俞太后一個人的天下。權勢便如攥緊的沙子,再用力,也無法全部攥住,緩緩地從指間流出。
俞太后如一隻困獸,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盛鴻隨口問道:“你覺得俞五小姐如何?”
謝明曦非常中肯地說道:“聰慧敏銳,外柔內剛。謝元蔚能娶她為妻,確實是他的福氣。”
因自身天資出眾,謝明曦於人於己的標準素來頗高。很少這樣誇讚過哪一家的閨秀千金。
盛鴻略有些訝然,笑著調侃:“我以為你是故意做給眾人看的。沒想到,你是真得欣賞俞五小姐。”
謝明曦淡淡一笑:“俞婉很聰明,所以,我從不在她面前說母后的不是,更不會說俞家的不是。”
“正因為她聰慧過人,她才更清楚自己將會面臨何等的尷尬境地。”
“她的終身幸福與否,無人在意。母后以她為棋子,按進謝家。俞光德這個親爹,也無維護她的意思。”
“這一切,她焉能察覺不出來?”
“我什麽都不用做,也不必多說什麽。只要我表露出善意,只要我待她親近,她便會動搖。”
“她對自己的家族,已心生隔閡怨懟。她將是謝家婦,我對她的善意,能令她在謝家立足。”
“她是聰明人,自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