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623.正文大結局（上）——傾城之殤

  朔雪城。

  祁寧遠並沒有把晉連城抓過來跟蕭星寒打架，因為晉連城三天前才被穆妍一刀殺了，剛被還生蠱救活沒多久，傷勢還很嚴重，目前處於蕭星寒一根手指都能把他捏死的狀態。

  軒轅燁倒在地上，雪白的頭髮遮住了臉，毫無生機。

  蕭星寒把軒轅燁抱起來，跟穆妍一起離開了地牢。

  “他醒過來的時候，會好嗎？”蕭星寒問穆妍。

  此時軒轅燁躺在一張床上，穆妍微微搖頭說：“早晚會好的。”

  穆妍拿出一個墨色的藥瓶，放在了軒轅燁的枕頭邊上，那個藥瓶裡面的安神香已經用完了，瓶塞被穆妍拔掉扔了，依舊有很淡很淡的香氣縈繞在軒轅燁身邊。

  “走吧。”穆妍握住了蕭星寒的手，“如果你現在需要打架的話，我來。”

  “其實還好。”蕭星寒說。他並不需要泄除一部分功力，軒轅燁的內力都被他吸收了。曾經服用過的龍焱花，在其中也發揮了作用。事實上他和穆妍跟這邊的高手實力之間的差距，很大的原因是他們沒有一出生就用龍焱花，否則到了這個年紀，他們能夠達到的高度也是不可估量的。

  “打吧，我想看看你的實力到底如何了。”穆妍拉著蕭星寒出去了。

  兩人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跟祁寧遠打了聲招呼，出了城主府之後，去了北城的樹林之中。

  祁寧遠暗戳戳地跟了上去，打算親眼看看蕭星寒的實力現在有多恐怖。

  結果就是，蕭星寒和穆妍對了一招，穆妍用了全力，蕭星寒用了五成的功力，穆妍毫無招架之力被打飛了出去。

  蕭星寒把穆妍抱回來，皺眉往穆妍口中塞了一顆藥。

  “果然厲害！”穆妍倒是很高興的樣子，“我感覺你跟那個人已經有一戰之力了。”

  “那個人，修煉的也是雲天心法。”蕭星寒說，“他修煉比我早，應該也吸過很多人的內力。”

  “嗯，他也是軒轅氏的血脈。”穆妍歎了一口氣，“我只是擔心，他那邊的高手，到底還有多少。接下來他們是否會來攻打朔雪城，還是會因為上次雲中城的事情，惱羞成怒，屠殺其他城池的人，都有可能。”

  “元隱寺的和尚已經分頭去保護其他的城池了，會有用的。”蕭星寒說。

  “嗯，現在對付那個魔頭的事情交給你，解決他的屬下，和保護朔雪城的事情，交給我。”穆妍說，“我大哥不在，我要把朔雪城，改造出銅牆鐵壁來。”

  接下來兩天，穆妍很忙碌，上官凌和祁寧遠都在聽候她的差遣。蕭星寒在練功，晉連城在養傷，朔雪城表面上風平浪靜。

  三日之後，軒轅燁在還生蠱的作用下，如期蘇醒。失去了一身的功力，他安靜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狂躁，但他的視力、聽力和說話的能力，並沒有因此恢復。現在不用擔心他殺人，祁寧遠又擔心起他可能會自殺，一直派人盯著。

  又過了幾日，祁寧遠接到稟報，城外有異常情況。

  祁寧遠叫上穆妍一起出了城，就看到一艘小船順著風，從海上緩緩地漂了過來。船上沒有人，目之所及，大海茫茫，也沒有其他船隻。守城兵說，看到這艘船的時候，就是空的。

  穆妍揚手，袖中飛出了一個繩索，繩索的那頭是個鉤子，勾住了那艘小船，用繩子拉到了岸上來。

  祁寧遠去扯穆妍的袖子，被穆妍踹了一腳。

  “表妹，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啊？怎麽每次都能看到新玩意兒？我也想要！”祁寧遠對於穆妍的武器和暗器興趣十分濃厚。

  “叫我表姐就給你。”穆妍隨口說了一句，過去查看那艘小船了。

  祁寧遠嘴角一抽，嘀咕了一句：“這個真不行……”

  “船上有什麽東西？還是個廢船？”祁寧遠湊過來，就看到船上放了一個箱子，穆妍伸手去拿，剛剛碰了一下，手立刻縮回來，拽著祁寧遠後退了幾米。

  小船上面升起了彩色的煙霧，穆妍揮掌將煙霧打向了大海的方向，然後將手中的鉤子勾住了船上的箱子，一下子拽了過來！

  祁寧遠神色怪怪的：“這東西，不會是那個魔頭送來的吧？還搞出這麽多花樣來。”

  穆妍沒動手，用她的鉤子打開了那個箱子，箱子裡面倒是沒看到什麽毒物，只是放著很多小冊子，有些已經古舊發黃了。

  “表妹，可以看嗎？”祁寧遠問穆妍。

  穆妍點頭，祁寧遠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翻開看了一眼，手就顫了一下，面色也沉了下去，又默默地放回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深呼吸。

  “怎麽？”穆妍問。

  “這就是那個人送過來的。”祁寧遠臉色難看地說，“上面記錄的就是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一對龍鳳胎，在何種情況下，被強迫生下了孩子，我看的那個，孩子沒有耳朵，出生三天之後，夭折了，下一頁似乎是，他們又讓那個孩子的母親再次懷孕……”

  穆妍擰眉：“先帶回去再說。”

  祁寧遠讓人把那個箱子扛起來，送回城主府。穆妍又走回那艘小船旁邊，仔細觀察了一下，船上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回到城主府，蕭星寒聞訊過來了，祁寧遠和上官凌都在，晉連城也晃晃悠悠地走進來，自己找位置坐下，完全當自己家一樣的。

  箱子打開，放在正中間，唯一看過的祁寧遠現在不想再多看一眼，因為他感覺心口悶悶的，已經很不適了。

  “小九師妹，那個人送這東西過來，是要幹什麽啊？”上官凌皺眉問，“自曝身份嗎？”

  “不，上次在雲中城，他自稱軒轅燁的兄弟的時候，就已經自曝了身份。我想，他知道我們會猜到他是誰，所以才送了這些東西過來。”穆妍神色淡淡地說。

  祁寧遠皺眉：“他的目的很重要，但我的疑問是，這些東西，是誰記錄的？”

  晉連城開口說：“乾這事兒的人自己記錄的唄，如果掌權者要殺人滅口，這就是他們的保命符。”

  “別說廢話了。”穆妍開口說。

  晉連城神色一僵：“我說的怎麽就是廢話了？”

  “只要是你說的，都是廢話。”穆妍冷聲說，“現在分一下，把這些看完，找找線索。”

  祁寧遠皺眉：“這個……表妹你確定要看？看完我怕我會有一輩子的陰影。”

  上官凌也表示他很想幫忙，但是可能做不到。

  晉連城直接站了起來，輕哼了一聲說：“不打擾了，穆妍你跟蕭星寒慢慢看吧，反正我說的都是廢話！”

  於是，祁寧遠和上官凌都跟在晉連城後邊走了，最後就剩下了穆妍和蕭星寒兩個人。

  “蕭寒寒，你要是不想看，我自己來。”穆妍對蕭星寒說。她可以理解祁寧遠他們的心情，這種東西看了之後確實是會有陰影的，但她必須要看，這裡面會藏著很多秘密，對於他們接下來的局勢，或許會有幫助。

  “一起。”蕭星寒就說了兩個字。

  地上鋪了一塊毛氈，兩人在上面坐下，每人拿起一本小冊子，看了起來。

  穆妍看完一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舒氣，放到一邊去，從箱子裡面拿出了另外一本。

  冊子裡面都是紀實的東西，沒有多余的廢話，清楚地寫著某年某月某日誰做了什麽事情。手段或有不同，目的和結果都是類似的，印證了穆妍之前對於龍鳳胎的猜測。

  而一本看完，裡面出現了五次“夭折”這兩個字，讓穆妍一度感覺呼吸都停滯了。

  事實上這片大陸的龍鳳胎數量並沒有那麽多，每一本冊子裡面記錄的，其實是一對龍鳳胎的遭遇，其中涉及的孩子，卻往往都不只一個，剛出生就夭折的，佔了半數以上……

  看到第三本，穆妍感覺呼吸不上來，拉著蕭星寒一起，出去透氣，兩人也沒說什麽，就在廊下站了一會兒。

  陽光明媚，清風拂面，乾坤朗朗。

  但有光的地方就會有陰影，陰影之中暗藏的汙穢，一旦揭開，往往讓人無法相信。人之惡，有時候，是沒有底線的。

  兩人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再次回去，接著看。箱子裡面總共有三十八本冊子，時間跨度很長，最後一本，最厚的，也是相對最新的，封皮上面寫了兩個字，軒轅。

  穆妍和蕭星寒一起看，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幅畫像，他們見過其中一部分，就是軒轅氏祠堂裡面，抱著孩子跳海的女人畫像。

  之所以說是一部分，因為這畫像是分成兩半的，女人和孩子隻佔了一半，另外一半，畫了一個上吊的男人。毫無疑問，這就是那個金面人的父親和母親，還有他自己，在畫中，依舊是沒有五官的。

  “這本，應該是那個人自己寫的。”穆妍輕聲說。

  翻開第二頁，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現在上面。蕭星寒和穆妍往後看，很快知道了軒轅風的孿生妹妹名字叫做軒轅雨，而他們的孩子，那個金面人，被人起的名字並不姓軒轅，而是跟其他存活下來的孩子一樣，都屬於天宗弟子，姓天，他叫天明。

  這本冊子，是那個人寫下的，他自己從小到大的人生，如一幅光影晦暗的畫卷，緩緩地在蕭星寒和穆妍面前鋪展開來……

  名叫天明的孩子，記事的時候，生活在一個美麗的島嶼上面，島嶼四周是常年不散的濃霧，他很喜歡，像仙境一樣。

  天明跟他的母親生活在一起，他的母親是個美麗溫柔的女人，只是年紀輕輕，眉宇之間總是籠著一抹愁緒。

  小小的天明，天真地以為，他的母親這麽美麗，他肯定也長得很好看，只是他生活的范圍之內沒有鏡子這種東西。

  三歲那年，天明出門去玩兒，走得比往日遠了一點，發現了一個倒映著天空的小水潭，好奇地走到水潭邊上，低頭去看，看到裡面出現了一個小人，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嚇得哭了起來。

  他的母親循聲找過來，心疼地抱著他，為他擦乾眼淚。

  天明問母親：“水裡的那個人是誰？”

  他的母親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還是告訴了他真相：“明兒，那是你自己。”

  “不是！他好醜！不是我！不是我！”天明哭鬧不休，覺得好委屈，他怎麽會是那個樣子的，他要跟母親一樣美麗。

  後來，他的母親抱著他也哭了起來，眼淚簌簌地往下落，一直不說話，也沒有哄他。

  天明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小水潭旁邊，每天只是待在家裡，他的母親會溫柔地給他念書，教他寫字。

  只是隨著天明又長大了一點，他總是會發現，他的身體怪怪的，睡一覺起來，有些地方就不一樣了。

  有一天早上，天明指著自己手臂上面新添的傷口問他的母親，那是怎麽弄的。

  天明的母親沉默不語，只是拿了藥過來，給他處理傷口。

  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天明的母親都會給他喝一碗甜湯，那是天明最喜歡的食物，香甜的味道會伴著他進入夢鄉。

  五歲的天明有一天晚飯突然不想喝甜湯了，他說他想留到明天早上再喝，因為早上從來都沒有。但是母親沒有答應，還是喂他把湯喝了下去。天明就想，為什麽不想喝也一定要喝呢？

  第二天，天明趁著母親不注意，把晚飯的甜湯倒在了桌下的地上，假裝喝完了。

  以往每天喝了甜湯就該睡覺了，這一天天明閉上眼睛裝睡，被母親抱到了床上去。不多時，他聽到了腳步聲響起。很快，他被陌生的大手抱了起來，離開了屋子，他聽到了他的母親在後面低聲哭泣。

  沒過多久，天明被人放下了，有人在他旁邊說話，聽聲音都是年紀很大的男人。

  “軒轅氏的血脈就是不一般，我有預感，這個孩子最後一定能夠成功！”

  “哈哈！試了那麽多，從來沒有這麽成功過！他身體的承受能力簡直太完美了！”

  “五年了，咱們已經成功地把他變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接下來該用他練蠱了，要給軒轅尊主一個交代。”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來吧！”

  ……

  天明躺在一個冰冷的石台上面，聽那些人說著他根本不懂的話，突然感覺好害怕，小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圍過來的幾個老頭看到天明在動，一個個都沉了臉。

  “軒轅雨是怎麽答應我們的？為什麽今日會出這樣的岔子？”

  “軒轅雨應該不敢違抗我們的命令，說不定是這個孩子自己在搞鬼。”

  “軒轅風早就死了，何必還要一直留著軒轅雨？尊主說過任憑我們處置了！她為了兒子，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我看還是早點把她處理掉，省得再出什麽亂子！這個孩子太難得了，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

  ……

  天明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不敢睜開眼睛看，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口中說的“軒轅風”“軒轅雨”到底是什麽人，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母親叫什麽名字，他的腦中也沒有父親這個概念。

  然後天明被人拎了起來，他一臉恐懼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白發老者，皺眉看著他，問了一句：“你沒喝甜湯？”

  天明很怕，好幾個人用嚇人的眼神看著他，他意識到他沒喝甜湯是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情，他不敢承認，就小聲說：“是娘沒有給我喝……”

  天明就看到提著他的老者笑了，笑得很滲人：“什麽都不懂，就這麽怕死，倒不是壞事。去把軒轅雨帶過來！”

  天明被扔了回去，他縮成一團，小聲問：“軒轅雨是誰呀？”

  很快，天明就知道軒轅雨是誰了，因為被帶過來的軒轅雨是他最熟悉的人，他的母親。

  “娘！”天明以為母親是來接他走的，他好怕這個空蕩蕩的地方，感覺好冷，他想回家。

  軒轅雨哭了，跪在那些人面前，連連磕頭，也不說話。

  白發老者問軒轅雨：“天明說，你今夜沒有給他喝甜湯，是這樣嗎？”

  軒轅雨身子顫了一下，頭無力地垂了下去，輕聲說了一個字：“是。”

  “軒轅雨，那次你要帶著天明跳海自殺，被抓回來的時候，我們答應過你，只要天明幫我們完成某件事，就放你們母子離開。你知道的，軒轅風死了，你沒有活著的必要，我們對你已經很寬容了。今夜這樣的事情，你是在挑戰我們的耐心。”白發老者說。

  “求求你們，放過明兒吧，他只是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軒轅雨泣不成聲。

  “只要他讓我們滿意，我們當然不會讓他死，只是你這個母親的存在，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白發老者神色冷漠地說著，扔了一把匕首，在軒轅雨面前，“多活了五年，你該走了。”

  天明哭得撕心裂肺，叫著娘，被另外一個老者抱了起來，禁錮在懷中，那個老者掐住了他的脖子，看著軒轅雨冷笑。

  天明看到軒轅雨撿起了那個匕首，緩緩地抬頭，看向了他，眼中盈滿了淚水，絕望，仇恨，痛苦，交織在一起，軒轅雨最後隻對天明說了三個字：“對不起……”然後，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而那個白發老者回頭，看著天明說：“孩子，記得要聽話，不然就會跟她一樣。”

  天明哭鬧不休，白發老者有些不耐地說：“太聒噪了，準備傀儡蠱，一早就該把軒轅雨殺了，省得麻煩！”

  天明被人強灌了一杯茶之後，暈了過去，等他再次“蘇醒”的時候，五年過去，他已經十歲了。

  天明腦海中對於他的母親軒轅雨最後的記憶，就是軒轅雨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倒在血泊之中，絕望的眼神，正對著他的方向。

  五歲到十歲中間，天明沒有任何記憶，但他看到了自己全身上下的傷口，沒有一處好的皮膚，很多地方被割開，又縫上，不只是臉，他整個身體，都變得醜陋至極。

  而他的傀儡蠱被解了，是因為他五歲的時候就被改造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而在他五歲到十歲那年，那些人，成功地把他改造成了蠱王體質，百蠱不侵，他的血可以解蠱，可以煉出新的蠱王來。

  天明看到了五年前那個白發老者，他更加蒼老了，但是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

  “我娘呢……”天明問那個人。

  白發老者對天明說：“不要再提那個字，否則為師讓你生不如死！”

  天明知道，他的母親成了禁忌，而這個人成為了他的師父。

  天明沒有再提過他的母親，他也不敢回想五歲那年最後見到母親的那個夜晚，因為他長大了，明白了很多事，自然也意識到一件事，他自己也是害死軒轅雨的凶手之一。

  但天明沒有說錯話，卻依舊只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群老頭喜歡在他身上嘗試各種各樣變態的毒物，美其名曰，百毒不侵是不夠的，他的身體要承受更多，體質會更好。

  天明在清醒的狀態下，被扔進過毒蛇窟，身上被咬了好多好多的口子，結果那些咬過他的毒蛇被他的血毒死了，幾個老頭站在外面，看著他，得意得哈哈大笑。

  天明被強按著，生吞過活的毒蠍子，毒螞蟻，各種他們能夠找到的毒物。中間有一次他反應很大，渾身發紫，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他仿佛聽到母親在耳邊呼喚他的名字。

  但他還是活了過來，百毒不侵的體質，也越發強了。他覺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個人，是在看一個他們圈養的小畜生，可以隨意擺布，以此為樂。

  最痛苦的不是生吞毒蠍子，不是被扔進蛇窟，是那些人開始用天明的身體來煉蠱。天明聽他們說，要將煉出來的第一枚蠱王，送給軒轅尊主。

  天明不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軒轅尊主跟他是什麽關系，他只有一種感覺，生不如死。因為他不停地被放血，有幾次，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快要流幹了。在清醒的狀態之下，生機一點一點被抽離，那種痛苦，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天明想過自殺，很多次，他真的熬不住了，隻想死。

  第一次，他偷了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那些人卻不慌不亂，看著他冷笑。他咽了氣，卻在三天之後醒了過來，被告知他體內有還生蠱，是不會死的，不用白費力氣了。而還生蠱將他救活之後，等待他的，是無窮無盡的更加痛苦的日子。

  他有一次想砍了自己的腦袋，但沒有成功，因為他剛剛把刀放在脖子上，就有人出現，奪走了刀。那一次，他受到的懲罰是，被人用鐵錘，敲碎了十根腳趾，痛不欲生，然後，那些醫術高明的老家夥，又給他治好了……

  十歲到十五歲的這五年，天明一直清醒地承受著非人的折磨，而那些人一直在重複著同一件事，用他的血，煉出一枚新的蠱王，可以讓別的人百毒不侵，百蠱不侵。

  失敗了很多次，終於，在天明十五歲這年，他們再一次差點把他的血放乾之後某一天，那個白發老者說，成了！

  天明臉色煞白地癱倒在那裡，那群老者在不遠處，興奮地看他們新做出來的一個玩意兒。

  “尊主說，要給少主準備一樣特別的十五歲生辰禮，這個最合適了！”

  “是啊，軒轅燁少主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就是咱們辛苦做出來的這東西最完美的主人！”

  ……

  這是天明第一次聽到“軒轅燁”的名字，伴隨著軒轅燁的，就是“完美”兩個字。

  天明十五歲了，不知道他所在的是什麽地方，不知道雲中城，不知道軒轅氏，不知道天啟大陸，因為他看到的天空，永遠都是一團化不開的白霧。而他知道，有一個叫軒轅燁的，驚才絕豔的人物，將會得到用他的血煉成的那枚蠱王，作為十五歲的生辰禮物。

  天明那個時候想的是，他也十五歲了，為什麽跟軒轅燁有這樣的差距？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第二天夜裡，天明被人拎了起來，離開了他生活十五年的那座島嶼，第一次坐上船，出了海。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當時新奇比恐懼更多，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如此寬廣的世界。天空明月高懸，大海茫茫，連海風都帶著一股自由的氣息。

  幾天之後的一個深夜，船停了，他們上了岸，天明臉上被罩上了一個面具。

  那是天明第一次踏足雲中城。他小時候傻傻地以為，他生活的地方很美麗，到了雲中城之後他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仙境。

  天明看到了好多人，每一個人在他眼中都是美麗的，這讓他自慚形穢。他跟著白發老者，進了雲中城城主府，那樣高大恢弘的建築，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天明聽到了路過的人都叫白發老者三長老，而他，像是沒有人看到一樣，即便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很快就轉移走了。

  最後，他們進了城主府深處，一個幽靜的院子。

  天明見到了一個面容威嚴的老者，白發老者拉著他跪下，他便低著頭跪了下來，白發老者也跪了下來，恭敬地叫：“尊主。”

  “這就是那個孩子？”“尊主”開口，聲音溫和。

  “是，就是他。”白發老者雙手捧著一個藥瓶，舉得高高的，“這是蠱王，可改造血質，用之百毒不侵，百蠱不侵。”

  “嗯。”“尊主”接了過去，拿在手中，微微點頭，“這個正好送給燁兒做生辰禮物。不過這個還不夠，並不是本尊真正想要的東西，你明白嗎？”

  燁兒……天明心想，這個人說的一定是那個叫軒轅燁的人吧……

  “是，尊主，屬下明白！屬下會繼續努力的！早日做出讓尊主滿意的東西！”白發老者恭敬地說。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祖父，我可以進來嗎？”

  “燁兒來了，不要讓他看到你們在這裡。”

  “尊主”話落，白發老者拽著天明，躲進了內室。

  “再過五日就是燁兒十五歲生辰了，想要什麽禮物？”

  “祖父不必費心，這生辰也沒什麽好過的，每年都會長一歲，不必特別紀念。”

  “那可不行。你是我們軒轅氏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十五歲生辰可不能馬虎了。”

  “祖父，我不在意這些，我想跟嘯庭一起，去天元大陸看看，可以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成熟了，會讓你們去的。來，先把這杯茶喝了，祖父剛剛沏的。”

  “這茶……味道怎麽有點怪？”

  “是嗎？可能是不小心沾了別的東西。”

  “祖父，茶喝完了，我要去風家找嘯庭比武，如果我贏了，他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呵呵，去吧！嘯庭比你大兩歲，實力不弱，你可不能輸給他，不然祖父在風老頭面前就沒有面子了。”

  天明躲在內室，大氣都不敢出，聽著腳步聲離開，白發老者才拽著他出來了。

  “這孩子，也快十五歲了吧？”“尊主”看著天明問。

  “再過五日。”白發老者說。

  “跟燁兒是同天？”“尊主”微微歎了一口氣，“好了，我也見過他了，帶他回去吧，該做的事情不要停，生辰那天，記得給他做一碗長壽面。”

  “是，尊主。”

  白發老者很快帶著天明離開了。

  出了雲中島，上了船，天明忍不住開口問：“師父，那個尊主，是我什麽人？”

  “住口！不要多問！”白發老者冷聲說。

  天明心裡有一股鬱氣，他的母親姓軒轅，他跟那個軒轅燁同歲，軒轅燁喝的茶裡面，是他的血煉出的蠱王，軒轅燁可以去找一個叫風嘯庭的好友比武，他的話語之中，都透著自信和自由。而天明得到的，只有那個“尊主”施舍一般的一碗長壽面。

  然而，在天明十五歲生辰那天，連一碗長壽面都沒有吃到，因為那個白發老者回了雲中城去參加軒轅氏為少主軒轅燁舉辦的盛大的生辰禮，根本沒打算真的給天明準備任何東西。

  過了幾天，那個白發老者回來了。

  天明蜷縮在角落裡，聽著那個白發老者在跟其他幾個人講軒轅燁的生辰禮多麽熱鬧，說其他家族的掌權者全都親自登門道賀，禮物堆得像山一樣，每一家的小姐都想嫁給軒轅燁。

  白發老者還笑著說：“少主倒是個不愛熱鬧的，向城主和夫人敬了酒之後，就沒影兒了，聽說是跟著風家的少主和大小姐一起去摘星山采藥了，也是任性。少主走了，那幾個家族的小姐還在因為他爭風吃醋呢，哈哈！”

  “天之驕子”這四個字，出現在天明的腦海之中，他聽著別人讚美軒轅燁，心中越發不平起來，同樣都是十五歲，為何他日日受苦？軒轅燁是高高在上，但他的身份，就真的那麽卑賤嗎？

  不久之後，天明得知了關於自己身份的秘密。

  白發老者愛酒，那天他喝醉了，似乎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像之前一樣，拉過天明拳打腳踢，天明只能生生受著。

  白發老者一邊打著，一邊罵起了天明。

  天明聽到了軒轅風這個名字，他聽到白發老者說，他是軒轅燁的堂弟……

  轟的一下，那一刻，天明的腦子空白了！

  原來，他也是軒轅氏的後代，他也該姓軒轅的，他的身份不比軒轅燁差！可是，他們卻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個高高地在天上，足以用一切美好的詞匯來形容，那是軒轅燁。而他，低賤在了塵埃之中，過得連畜生都不如。

  白發老者酒後失言，讓天明得知了很多秘密，譬如他的父親是軒轅風，與軒轅雨是龍鳳雙胎的親兄妹，所以他才會如此醜陋，因為他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天明知道軒轅風上吊死了，他還聽到白發老者說出了他們真正的終極目的，長生不老。

  如果說在十五歲之前，天明的恨是迷茫的，是不知緣由的，十五歲之後，真正的刻骨銘心的仇恨，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日漸瘋長起來。

  白發老者酒醒之後就完全忘記他對天明說過什麽話了，而天明越發聽話，讓他做什麽，他都不再排斥，甚至連恐懼都沒了，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吞下一條毒蛇，他可以自己給自己放血，他卑微地伺候那些折磨他的人，像一個沒有自己思想的奴隸，逆來順受。

  漸漸地，那些人對天明的看管越來越松了，天明的活動范圍更大了，他在島上見到了別的人，多是容貌或身體有殘缺的，有比他年紀大的，有跟他同齡的，沒有見到比他小的。那些人一個個身上也都帶著被折磨過的痕跡，眼神呆滯，如行屍走肉。

  天明還見到了好多骨頭，散落在島上各處。他不知道其中有一具骷髏，是不是他的母親軒轅雨，他想找，但是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因為女人的屍骨有很多。

  天明偷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在被發現之前，暗中記下，還了回去。

  他開始修煉，他天賦很出色，悟性很高。那些人專注於研究他的血，在他身上試毒試藥，並沒有發現他練了武功。

  他還偷偷看了散落在各處的醫書和邪門的毒術和蠱術的書籍，過目不忘，全都記在了腦子裡。

  轉眼到了十八歲。

  天明和軒轅燁是同一天生辰，而這次，他因為三年以來的聽話表現，得到了再次跟著去雲中城的機會。

  天明又見到了那位“尊主”，他知道，這不僅是軒轅燁的祖父，也是他的親祖父，同時還是他的外祖父，多麽諷刺！他也知道，十五歲那年，“尊主”隨口施舍給他的長壽面，多麽可笑！難道在那一刻，這個連自己的親生兒女都能狠心舍棄的無恥之人，把他當做孫子了嗎？

  天明在城主府之中，第一次，真正見到了軒轅燁。

  軒轅燁和風瀟然在一起，並肩朝著天明走過來。天明被白發老者拉著，退到了一邊去，低著頭，但他心中的震撼卻很強烈。他第一次知道，這世間，竟然真的有那樣完美的人！天明見到軒轅燁的第一眼，腦海中就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能擁有那樣一張美麗的臉，那該有多好……

  “三長老回來了，這位是三長老的徒弟嗎？”軒轅燁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語帶笑意地問。

  “是老夫的徒兒，天生貌醜，故以面具遮臉，希望少主勿怪。”白發老者恭敬地說。

  “怎麽會呢？只是祖父一直不肯告訴我，三長老都在忙些什麽，總是不見人影，我有些好奇。瀟瀟一直想向三長老請教一些醫術方面的問題，都找不到機會。”軒轅燁笑著說。

  白發老者呵呵一笑：“不敢不敢，風大小姐醫術高明，老夫可教不了她什麽，少主真是折煞老夫了。”

  “三長老，我最近發現阿燁的血可避毒，但不像是天生的，是你給他服用過什麽藥物嗎？”風瀟然很直接地問了白發老者一個問題。

  “有這樣的事？”白發老者故作驚訝，“沒有經過少主的同意，老夫怎麽會給他用什麽藥物呢？老夫也沒有這個膽子啊！”

  “三長老不用緊張，瀟瀟只是隨口問問。”軒轅燁微微一笑說，“不耽誤三長老了，告辭。”

  軒轅燁話落，牽起了風瀟然的手，離開了。

  天明默默地看著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想象著如果自己擁有跟軒轅燁同樣的身份，一樣完美的容貌，這位美麗優雅，氣質高貴的風家大小姐，喜歡的會不會是他……

  很快，天明再次被帶著離開了雲中城，軒轅燁和風瀟然一對璧人牽手的畫面，卻深深地鐫刻在他腦海之中，再也揮之不去。

  天明本以為，他接下來很難再見到軒轅燁了，因為軒轅燁在雲中城當著高高在上的少主，而他依舊要回到那個肮髒的地方，繼續被人當做畜生一樣，在他身上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繼續研究他們想要的長生不老。

  只是天明沒想到，在他回到那個島嶼的第二天夜裡，竟然見到了軒轅燁。

  軒轅燁是跟蹤他們來到這裡的，因為他一直都想知道雲中城軒轅氏的三長老到底在暗中做什麽。

  天明有自己獨立的房間，軒轅燁出現的時候，他很震驚，很意外，還有深深的戒備，因為在他看來，軒轅燁跟他的祖父，就是一丘之貉。

  “你……怎麽……”天明沒戴面具，軒轅燁看到了他的臉，神色很震驚。

  那一刻，天明以為，他會從軒轅燁眼中看到厭惡，但是沒有，只有單純的意外。

  看著那樣的軒轅燁，天明突然覺得，這或許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機會……

  “軒轅燁，你知道我是誰嗎？”天明問軒轅燁。

  軒轅燁當然不知道他是誰，天明說，他是軒轅風的兒子。

  軒轅燁知道軒轅風，他的父親提起過，說那是他的叔叔，原本好好的，不知為何想不開上吊自盡了，軒轅燁每年還會去祭拜軒轅風。

  天明將他不堪的身世告訴了軒轅燁，並且對軒轅燁說，始作俑者，就是他們的祖父，高高在上的軒轅氏老家主軒轅鴻。

  軒轅燁不願相信，一直對他寵愛有加，在他眼中威嚴霸氣的祖父，背地裡竟然做了如此邪惡之事，甚至陰毒到連自己的一雙親生兒女都害死了。

  天明嘲諷地看著軒轅燁說：“風大小姐不是不知道你的血為何變得百毒不侵了嗎？因為他們折磨了我十五年，幾乎放幹了我的血，煉了一枚蠱王，被軒轅鴻當做送給你的十五歲生辰禮物，被你吞了下去。你生日前五天，在軒轅鴻那裡喝的那杯茶，裡面全都是我的血！”

  軒轅燁簡直要瘋了，但他知道天明說的是真的，因為他喝了那杯味道有些怪異的茶之後，說要給他準備生辰禮物的軒轅鴻，那次真的沒有再送他什麽，他隨口問了一句，軒轅鴻說，已經給過了，軒轅燁沒有多想，隻當個玩笑……

  天明說軒轅燁如果還不信，可以去島上其他地方看看，還有很多像他這樣被強行製造出來的怪物，更多的是被害死的女人，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的屍骨。

  軒轅燁去看了，等天明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出手殺了包括軒轅氏的三長老在內的所有老者。

  “他們根本不是罪魁禍首，軒轅鴻才是。”天明對軒轅燁說。

  軒轅燁離開了，大概一個月之後，他再次出現，見到天明，告知天明，軒轅鴻已經死了，是他殺的，至於其他家族那些參與者，他會一個一個解決掉。

  軒轅燁問天明，他想去哪裡，想要什麽。

  天明在軒轅燁面前跪下來，感謝軒轅燁幫他報仇，他說，他隻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想去他的父親生活過的雲中城。

  島上的其他人，被軒轅燁安排到了一個隱秘的島嶼上面生活，因為他們沒有接觸過外界，身體的殘缺會讓他們無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倒不如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過安寧的日子。

  而天明，被軒轅燁帶回了雲中城。

  在那些老家夥手中生不如死的那些年，天明早已經練就了一身最高明的偽裝術，他的身體對痛苦的忍耐力，也早已到了極致，而他一開始對軒轅燁說的話，都是真的，說想跟著軒轅燁走，也是真心的，他只是完美地隱藏了他心底深處對軒轅燁深深的嫉妒，還有恨。

  軒轅燁問天明，他是不是要改名叫做軒轅明，回去認祖歸宗。軒轅燁說他可以告訴別人，天明是軒轅風留下的孩子，母親不詳，只是一直流落在外。

  天明卻說，他不想認祖歸宗，他隻想當個普通的正常人。而他心裡沒有說的是，他不喜歡軒轅明這個名字，他的人生並沒有光明，他認為自己應該叫軒轅命，一條不該生，不能死，本該貴，卻賤到了極致的命。

  天明得到了軒轅燁給他的一張面具，貼在臉上，如他說的那樣，變成了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正常人。只是天明這輩子第一次照鏡子，看著鏡子裡面的人，他卻覺得依舊那麽醜陋，因為他始終渴望的，是軒轅燁的那張完美無雙的臉。

  天明得到了軒轅燁給他取的一個新名字，叫鳳羽，一個聽起來很美的名字，而且是他的父母軒轅風和軒轅雨名字的諧音。天明說，他很喜歡，謝謝大哥。

  跟著軒轅燁回到雲中城的鳳羽，成為了軒轅燁的師兄。

  軒轅鴻已死，雲中城的人並不知道是軒轅燁做的，都以為是軒轅鴻急病暴斃，就連軒轅燁的父母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鳳羽說他想要一個單獨的房子，不想住在城主府，於是，軒轅燁就給他安排了城主府隔壁的一個小宅子，讓他單獨住。

  鳳羽很依賴軒轅燁，請軒轅燁教他武功，軒轅燁便教他武功。

  鳳羽通過軒轅燁，真正認識了風瀟然，他管風瀟然叫嫂子。

  只是風瀟然始終對鳳羽都很客氣，卻帶著疏離，因為她一向清冷孤傲，眼裡除了軒轅燁之外，從來看不到別的男人。

  軒轅燁想彌補鳳羽，不管他得到了什麽好東西，都會跟鳳羽分享，兄弟兩人度過了兩年十分和睦融洽的時光。

  只是自己選擇不認祖歸宗，必然會在軒轅燁的光環之下黯淡無光，被人忽視的鳳羽，得到了安寧的日子之後，心中非但沒有得到寧靜，卻越發不平衡起來。嫉妒的種子再次瘋長，他笑容滿面地叫著軒轅燁大哥，對軒轅燁表示他的敬重和信賴的時候，心中卻一直有個瘋狂的念頭，如果他是軒轅燁，那該多好啊！

  如果他是軒轅燁，那麽他會擁有高貴的身份，疼愛他的父母，完美的容貌，必然是一片光明的人生，還有，風瀟然的愛……

  是的，鳳羽不可抑製地愛上了風瀟然，這份愛裡面摻雜了多少把風瀟然從軒轅燁那裡搶走的欲望，又有幾分真心，他自己當時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得到這個女人！軒轅燁已經擁有那麽多了，為什麽不可以把風瀟然讓給他？還有大把的女人等著對軒轅燁投懷送抱，他只是想要一個風瀟然而已！

  只是當鳳羽直白地跟軒轅燁提出他愛上了風瀟然，希望軒轅燁可以成全他的時候，軒轅燁並沒有如他所願地再次滿足他的要求，也沒有責備他，只是對他說，他們兩人早已認定了彼此，這件事不可強求，希望鳳羽放下，不要執念。

  鳳羽對軒轅燁說，是他的錯，他不該對自己的嫂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他會努力，早日放下，請軒轅燁不要對他有芥蒂，而他之後刻意避開風瀟然的行為，也印證了他的話。

  然後，在軒轅燁二十歲那年，鳳羽親眼看著他跟風瀟然成了親，如火的嫁衣，世間最美麗的新娘，深深地刺痛了鳳羽的眼睛。

  那一日，鳳羽想要變成軒轅燁的欲望，到達了頂峰，再也壓製不住了。

  在鳳羽心中，與他過往痛苦的十八年形成鮮明對比的，從來都不是現在軒轅燁給他提供的安逸的生活，而是軒轅燁自己順風順水，美好到了極致的人生。

  其實在某些短暫的時刻，鳳羽對軒轅燁的感激不是假的，這也是他能騙了軒轅燁那麽久的最主要的原因，因為其中很多東西，是真正存在過的。

  鳳羽遇到軒轅燁之後，似乎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在軒轅燁身邊，當著一個好弟弟，過著安寧的日子，另外一個卻凝聚了他過去所有的苦難和仇恨，像一頭暫時被壓製的凶獸，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充滿了嗜血的欲望，想要得到，更想要毀滅，毀滅眼前的一切美好的東西，因為那些東西，那些人，總是讓他想起軒轅風，想起軒轅雨，想起曾經的自己，對比那樣慘烈，慘烈到足以讓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軒轅燁和風瀟然成親之後，蜜裡調油，風瀟然很快有了身孕，軒轅燁高興地來找鳳羽喝酒，分享這個喜訊。

  “大哥想要兒子還是女兒？”鳳羽笑著問軒轅燁。

  軒轅燁臉上帶著喜悅的光芒，說他想要一個女兒，名字都想好了，叫做軒轅凝香，小名叫香香。

  鳳羽舉杯，真誠地恭賀軒轅燁，祝他心想事成，還笑著說，希望到時候可以讓香香認他當乾爹。

  軒轅燁爽快地答應了，臨走的時候，約好了下次見面要對弈一局。

  鳳羽走上雲中城的大街，發現百姓都在議論風瀟然肚子裡的孩子，在為那個孩子祈福，因為軒轅燁和風瀟然，就是他們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沒有任何瑕疵。

  有一個人撞到了鳳羽，不認識他，就嘀咕了一句：“走路不長眼睛啊。”

  鳳羽沒有在意那個人，他只是在想，如果那個人撞到的是軒轅燁，他肯定會惶恐又恭敬地道歉吧。

  那一刻，鳳羽站在雲中城的大街上，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時地聽到軒轅燁的名字，軒轅燁完美的臉，與他自己真容的醜陋交替出現在他腦海中，成為壓垮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嫉妒得發狂，他瘋狂地想要毀滅這一切，毀滅軒轅燁，然後，取而代之，只有那樣，他的人生，才會真正有意義……

  穆妍翻到了最後一頁，後面沒有了，鳳羽如何害的軒轅燁，如何毀滅了雲中城，沒有寫在他的回憶錄裡面。

  “任何人，都有表達的欲望，天明，鳳羽，軒轅命，他選了我們來當他的傾聽者，還真是諷刺。”穆妍合上那本冊子，看著封面上面的“軒轅”二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卻也誤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們默認那些錯誤，是那個人自己親手終結的，卻沒想到，是軒轅燁做的。那個人的人生很淒慘，軒轅燁救他脫離了苦海，把他當兄弟，沒想到卻是農夫與蛇的結局。在他已經得到了安寧的日子，他的仇人被軒轅燁殺掉了之後，他做出的事情，跟仇恨無關，只是私欲，是他嫉妒軒轅燁，想要毀滅，想要取代的執念，在他的文字裡面，他甚至不想掩飾這一點，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他讓晉連城去神兵城抓兩個孩子過來，逼我做選擇，是想證明，我和蕭月兒之間不是真正的兄弟。因為他和軒轅燁的關系，與我們有些許相似。他認為蕭月兒有理由恨我，應該恨我，那樣才是正常的，因為他就是那樣對待軒轅燁的。他將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蕭月兒身上，蕭月兒對我的好，是他無法接受的。但他不會動蕭月兒，他選擇逼我，因為我在他眼裡就是當年的軒轅燁的化身，他逼我做選擇，如果我選了我們兩個的孩子，就證明我對蕭月兒的兄弟情是假的，蕭月兒就有理由恨我了。他想用這種方式，證明他沒錯。”蕭星寒面色沉沉地說。

  “因為軒轅鴻傷害了軒轅明，所以軒轅明認為他有權利因為他的苦難報復任何人，尤其是軒轅燁。但軒轅燁有什麽錯呢，從結果來看，他最錯的一件事，是不該帶軒轅明回雲中城。可在軒轅明毀滅雲中城之前，不管他心裡想什麽，他沒有做錯過任何事，他是個全然無辜的受害者，軒轅燁總不能殺了他。如果放任軒轅明自己離開，最終結果有可能會更糟糕。彼時軒轅燁所做的，就是正確的選擇。他是一個正常人，他不可能知道軒轅明那個變態心裡在想什麽，更不可能知道軒轅明會做出那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穆妍幽幽地說，“軒轅明對殘缺的容貌耿耿於懷，他想要的，是軒轅燁的那張臉，而不是替代軒轅燁當雲中城的少主。他屠殺雲中城的百姓，是在發泄他那些年遭受的苦難。說白了，就是軒轅明最後變成了他最恨的軒轅鴻那樣的人，為了達到一己私欲，視人命如草芥。”

  “有兩本冊子，可以解釋為何錦芳城被屠城，因為紀昆和紀宏宇父子，這些年暗中還在做軒轅鴻做過的事情，只在錦芳城范圍之內，刻意隱瞞了紀家有一位蠱術高手的事實，甚至從來沒讓那個人參與過其他的事情。其中一本冊子上面記載，一個女子脫離掌控，逃了出來，錦芳城很多人都知道了那個秘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救她，最後她抱著死去的孩子自焚了，消息一點都沒傳出去。不過，他送這些過來，應該還有其他的目的，不會只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他的過往。”蕭星寒說著，拿過了穆妍手中那本厚厚的冊子，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在封底上面聞到了一絲特殊的氣味。

  蕭星寒皺眉，又仔細聞了聞，然後起身，找了些藥材，配出了一種透明的藥水過來，滴在了上面，軒轅明的字跡緩緩地浮現了出來。

  “軒轅燁的外孫，風嘯庭的外孫女，如果你們沒有耐心感受老夫的苦難，就不會發現這裡的秘密，失去與親人團聚的機會。七月十五，天命島，帶軒轅燁前來，一祭雲中之殤，二賀祖孫團圓，風嘯庭和風瀟然將會與老夫一起，恭候大駕！”

  “雲中城的覆滅，就是七月十五。”穆妍輕聲說，“風嘯庭當年離開朔雪城，或許就是去找風瀟然了，只是也落入了那人手中，先前我們得到那瓶安神香，可能是風瀟然親手做的。天命島，是他給自己從小生活的那個地方起的名字，一切開始的地方，也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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