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蕾娜塔看向戈薇的目光中，泛起了一絲漣漪，“你、你想以何種方式活下去？”

  她感到很意外。

  對方突然說這種話，莫非是早已有了其他想法？

  戈薇沒理會蕾娜塔的問題，自顧自說道，“我曾見證了你們開拓世界的手段……大海的升起、陸地的遷移、山脈的瓦解，還有創造生命，我也目睹過同胞相殘所留下的廢墟。

  這些東西存在於創造我的母體意識中，在我誕生時就毫無保留地傳給我了……

  不管是你、我，還有那些造物主們，其實都是些在腐朽世界廢墟上生存的寄生蟲。

  也許這麽說不是很恰當，但事實如此。無論如何，生命的循環總在繼續，不管它是何種形態，新的生命從廢墟中誕生，就像現在。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了，我也應該成為循環的一部分了。

  為了創造更有意義和目的新生命，雖然我的生命將會結束，但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死，因為我看到了生命另一種生存方式。

  我本來就是人工智能的產物，可以很好的與智腦結合。這種方式對於你來說也許難以理解，但我和你們這樣的生物還是有本質不同的。”

  “什麽！？”

  蕾娜塔本來深有感觸默默聽著，但戈薇這句話說完，她猛然一驚。

  原來，戈薇是想重新變回人工智能，以這種方式延續自我意識。

  以她這樣一個曾降臨過這個世界、體驗過這個世界的鮮活生命來說，這種決定真是讓人震驚。

  戈薇的這個決定，讓蕾娜塔明白了她的想法，一時無語。

  “這麽說……你是想舍棄生物的形態，變成一部機器嗎？”過了片刻，蕾娜塔才從震驚中緩過來，謹慎地問道。

  “是啊，我的生命本來就是機器賦予的，雖然只有短短四個小時，但是我已經見識過一切。實際上，在誕生之前所有的知識就都在我腦子裡了，那時我還在想，真正的世界也不過如此。”戈薇臉上漠然無表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現在我也想明白了，自己應該回到來時的地方。”

  “不，不是這樣的。”

  蕾娜塔不住地搖頭，咬著嘴唇道，“虛擬與現實的差別絕不會這麽簡單！你還未誕生時，所經歷的不過是‘想法’，而‘想法’要變成現實，還得靠自己親手創造。”

  “這才是生命的意義。”蕾娜塔補充了一句。

  “以現在這種樣子活下來的話，也許所謂的‘生’對我來說，並沒有樂趣和意義了。而且……”戈薇似乎在思索，話音停住了。

  “而且什麽？”

  在蕾娜塔吃驚的目光中，戈薇僵硬的臉上，忽然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在母體的意識中，如果所有的埃克斯生物都不存在了，那麽米特羅生物該怎麽辦呢？”

  “什麽意思？”蕾娜塔問道。

  “總有一天，它們會進化成強大的生命，形成種族，像它們的造物主一樣。然後再分裂成不同的種群，互相爭鬥繼續進化，無休無止。

  生命的歷程總是周而複始，沒有任何限制。但種群不一樣，它們會有更強大的自我意識，保留殘酷的生物本能。那樣一來……這顆星球上的米特羅生物難道不會自相殘殺麽？”

  “啊？”蕾娜塔頓時愣住了。

  這個想法太奇葩了，以自己的認知完全不能理解。而且裡面似乎蘊含著某些哲理性的東西，難道這就是母體的想法？

  戈薇又淡淡說道，“我只要當個旁觀者，就沒有這麽多想法了吧？”

  戈薇的話像是在問蕾娜塔，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旁觀者？”

  蕾娜塔一時沒明白她什麽意思，但隱約覺得這話也沒錯。

  因為，尤爾金很早以前，就向她展示過生物進化的過程。讓她明白了，其實所謂“生存”是建立在其它物種的滅亡上的。

  而且自己也從培養皿中，看到那個小小的微觀世界是多麽殘酷、冷血。細胞們毫無憐憫，沒有任何感情，相互吞噬，產生出能量，繼而誕生出更強大的個體。

  “不用懷疑這種事，這是任何一種生物進化後都會出現的經歷。”戈薇忽然綻放出少見的淡然笑容。

  “不，我不是懷疑你說的……”

  蕾娜塔有些遲疑，搖了搖頭道，“但我不明白，這與你說的延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當然有關系。無論他們是多麽強大，如果沒有外部力量的入侵，它們就會不斷搶奪生存資源，發生內耗，變得像今天一樣。”

  戈薇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皮膚下湧動的血脈，每一根手指中的骨頭都那麽清晰。

  “鳥人族的安居計劃……你聽說過嗎？”戈薇忽然問道。

  蕾娜塔點點頭道，“聽說過，那是在我誕生之前，尊主和他的族人們設計的偉大藍圖。”

  “是了，那些改造計劃就是創造物種的動力。他們的經驗和知識都在我身上，是母體傳遞給我的，他們的意識曾全部封存在我體內。”

  “你是說……？”蕾娜塔微微一愣。

  “是的，你沒聽錯，母體也是他們創造的，所以那些知識被保留下來了。”

  “慢著，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蕾娜塔感覺這些話很奇怪，對方似乎還隱瞞了些東西。

  戈薇又看了一眼透明的手指，說道，“恐怕某些東西已經被散播出去了，從今以後，這顆星球上誕生的物種都會被影響……腐化之潮會蔓延。所以我才要當個旁觀者，為後人留下的傳承，不會再卷入那些無謂的紛爭了。”

  蕾娜塔頓時吃了一驚，問道：“腐化之潮又是什麽？”

  戈薇恢復了原本的表情，漠然道，“這個我不太了解，但是我猜測，那是一些能夠影響生命的東西，這些東西會在某個時候，通過氣候塔能量網擴散出去。”

  “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蕾娜塔追問。

  “是我從母體思想中讀取的，那些東西，是它借助鳥人族的‘索爾’精神鏈接與無上存在溝通後得到的。”

  “那、那些東西能夠影響其他生命……？是什麽樣的影響？”

  “就像我這樣……”戈薇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