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隆的聲音明顯帶著幾分頹廢。

  他的自我嘲笑聲，永遠是那麽讓人驚奇。

  “那時我還在想，可能只有我了解阿加莎的轉變。她變了，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女人了，而是一個超前的全新生命體。

  作用在她身上的力量既不是通靈術，也不是巫術，而是科學——某種當時我並不了解的科學。

  它太過先進、太超前了。”

  聽得出來，薩隆當時的確是非常震驚。

  “當然，這點是我後來才認識到的。

  看到無限回廊裡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忽然有種感覺，那是人類以前就知道的東西，只是隨著時間流逝遺忘了。

  ——那是來自失落歷史的科學，本來，也是我將要賦予她的知識。”

  薩隆的話讓人深思，諸葛雲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很簡單，薩隆看到的是“創命之間”原來的樣子。

  所有深藏在此地的奧秘，都難以理解，至少對於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是的。

  “創命之間”裡蘊藏了龐大的知識，幾乎囊括了這顆星球自文明誕生之初的方方面面。這些知識一旦被解密、流傳出去，必將會影響到接觸它的任何人。

  就像薩隆這樣的人，僅僅是被傳送到這裡，在看到這些東西後就被震驚得無以複加了。

  他的反應是如此真實：如同穴居人看到空中飛行的鐵鳥一樣，這種體驗重複刺激著大腦，讓他感到困惑。

  但薩隆也很幸運。

  以他的認知來說——在看到這種隻存在於夢境中的詭異造物後，現在還能保留著清醒意識，沒有迷失自我，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念及至此，諸葛雲已無法將這個畫面從腦中驅逐出去：薩隆獨自被能量風暴傳輸到了“創命之間”，半死不活，懷裡揣著一個夢想，以為是到了“無限回廊”——那個存在於傳說中的地方，時間與空間的交匯點。

  但他並不知道，此地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漂浮在一片虛空中，周圍是四散的殘骸。

  以他的生命長度對比“創命之間”存在的時間來說，好比短短幾秒之於永恆。

  他冒著生命危險尋找，並想帶回去的那個“神器”，它又能存在多久呢？

  或許比所有人都要久吧，畢竟它保留至今依然完好無損。或許它會永遠地沉睡在在這片寒冷、死寂的真空中。

  諸葛雲還有諸多事情沒搞清楚。

  比如：按照時間推斷，薩隆創造出聖阿加莎後幾百年，自己才在另一個時空遇到了聖阿加莎。

  那麽，他到底活了多久？

  他在此地是靠什麽活著的？

  他和“創命之間”的母腦，為何是那種敵對狀態？

  “你在這裡多長時間了……？”諸葛雲話一出口，就感覺這問題太愚蠢了——問了等於白問。

  他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依照諸葛雲的判斷，薩隆既然已經沒有實體，那麽他的意識肯定是被母體保存起來。

  要先解開這謎團，否則他根本無法理會別的。

  果然，薩隆對時間的概念早已淡漠了。

  “時間已經跟我沒關系了。”

  薩隆的語氣和緩起來，對自己處境的認識非常清晰。

  “雖然我一開始還想著離開此地，但很快，我就發現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了。”

  “那就說說後來發生的事吧。” 諸葛雲說道。

  “那些冰冷的生物——它們將我的軀體，從薩特合金鎧甲裡拖了出來，送到一個巨大的影子面前。

  朦朧中，我感到自己意識與身體分離了，就像我前面給你展示的那樣。”

  “哦，你是指那些人工智能。”

  諸葛雲點點頭，想起此地的守衛將薩隆從鎧甲裡拖出來的情形。

  “運籌帷幄……卻功虧一簣。”

  薩隆苦笑著道，“我就像無知的螻蟻般，在那些冰冷造物面前，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

  在意識剝離的一刻，無數畫面從我的腦海裡滋生出來。無窮無盡的信息一股腦湧入意識，我只能在恐懼中接受一切。

  你肯定難以想象，當時我看到過什麽駭然場面……”

  聽到這話，諸葛雲心中一凜。

  人工智能是依靠母體的指令行事，但為什麽，“創命之間”母體要讓薩隆的意識和身體剝離呢？

  難道母體是想改造他的身體，所以才暫時讓他活著……？

  這麽說，母體的目的是要奪取他的身體？

  這太難理解了！

  “然後它們對你做了什麽？”諸葛雲覺得此事非常蹊蹺，於是追問道。

  “我不知道母體想做什麽，冰冷和孤獨是我唯一的感受。

  就像我曾經操控的傀儡一樣，那一刻，我自己也變成了不可名狀之物的傀儡。

  在它們面前，我什麽也做不了。

  那些紛至遝來的信息，顯然並不是母體要給我展示的，而是在無意中才與我的意識聯結上的。

  關於這點的詳細情況，我馬上就可以告訴你。

  但我當時可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這完全是後來猜測到的。”

  諸葛雲沉思起來，片刻後他抬起頭道，“你能把那些信息展示給我看嗎？”

  “當然可以。”

  很快，薩隆就傳送了一陣波動，諸葛雲的大腦受到刺激，瞬間與薩隆的記憶融合到一起。

  如同全息影像般，面前的每一個造物，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麽清晰。

  諸葛雲睜開眼，身旁的白芒很快褪去，眼前出現了熟悉的景象。

  “這是……創命之間？”

  空曠的大廳裡，無數人造之物正安靜地工作著。

  此地的守衛，看起來與之前見過的“生命探測者”沒什麽不同。只是體型更小，沒有翅膀，多了幾條手臂。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又變了，諸葛雲置身於一個明亮的環境中。

  這個地方看上去就是一個飛船的內部，奇大無比。

  那些鳥頭型雕像在深遠的背景上，數量之多讓人怎舌，看上去就像是某些異域的裝飾。不過，諸葛雲知道，這艘船並不是用來做距離上的航行，而是時間。

  它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同一地點，不同時間。

  諸葛雲曾在宇宙萬域遊蕩，曾見過此類造物，知道它被稱之為“時空穿越者”。

  龐大而詭異的造物，就佇立在諸葛雲的面前。單看外表就知道，這就是母體。

  淡藍色的光線，從它身軀上緩緩流過，每一道光線都間隔固定時間，像是萬年不變般精準。

  諸葛雲看了片刻，目光轉向其它地方。

  所有的東西都井然有序，難以想象的龐大，又嶄新得出奇。

  他敢打賭，就算他把四周掛著的所有東西都摸上一遍，手上也沾不到一丁點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