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直到開席前，蕭懷憫跟俞筱才一前一後從水榭離開。禦花園裡已經沒有人了，幾個宮女太監站在園子的小道上著急地四處張望，看到俞筱滿面紅暈地走過來，連忙上前急道：“唉喲俞家小姐，您可讓小的們好找。趕緊跟小的們走吧！眼看著凌霄殿那邊都要開席了！”

  俞筱定了定神，對領頭的太監笑了笑，說道：“讓公公麻煩了，是俞筱的不是。公公趕緊帶路吧，耽誤了時辰就不好了。”說完，俞筱又看了看翠兒，翠兒趕緊上前給那太監塞了一個荷包。得了筆錢財的太監臉色好了不少，一邊領著俞筱往凌霄殿走，一邊說道：“小姐這邊請，雖說是趕了點，不過也沒到火燒眉毛的時候。咱們腳程快點就是了。“

  俞筱這時候正是不舒服的時候，讓她快走幾步可是為難她了。但是這事兒又不能說，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太監身後往凌霄殿趕。原本翠兒還擔心俞筱的臉色神情讓人看出什麽不對來，等到了凌霄殿，翠兒打量了一下俞筱，頓時就放下心來了。俞筱走出了一頭細汗，因為身子不爽利，臉色還有些難看。

  反正是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有事兒的樣子。翠兒將俞筱送到俞家人站的地方，俞筱一回來，俞敏就忍不住皺眉說道：“你到哪兒去了，眼看著就要去給太后、皇后還有陛下請安了，到處找不見你，可急死我們了！”俞筱一回到俞家，整個人又變得沉默而陰沉。

  她看了俞敏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兀自站在了一旁，俞敏被她這樣子氣了個夠，當即就要急，被慕晴泠一把拉住了。“宮裡呢，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你冷靜一點。”

  俞敏瞪了俞筱一眼，憤憤地轉過身去，低聲對慕晴泠說道：“拉著一張臉，合著全天下都對不起她了？該委屈的也輪不上她啊。”慕晴泠告誡地看了一眼俞敏，輕聲回道：“左右人都回來了，擺臉子就擺臉子，你當做沒看見不就行了？好了好了，你再生氣下去，前面老太太、太太該讓人來問了。”

  等到一系列禮數過完，眾人落座，俞筱的臉色都又白了幾分。俞敏雖然看不慣她，可到底是自家姐妹，總不能放著不管。“你怎麽了？臉色看著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俞筱現在頗有些疑神疑鬼，一聽俞敏問她，連忙說道：“剛剛趕過來走快了幾步，累著了而已。聽你的口氣倒像是盼著我不好，打量著趁早找個借口把我送下去，免得留在這裡丟你們的人嗎？”俞敏被俞筱這一番不識好歹的話氣得不行，“算我自作多情，您愛怎麽樣怎麽樣吧。當誰稀罕管你似的。“

  內務府精心準備的宴會，自然是花樣層出不窮。今日既然是來賀壽，大家也就鉚足了勁兒要哄太后一個眉開眼笑。禦前獻禮這麽重要的環節，各家各府都是掏空了心思來準備。等幾家王爺府上獻過禮了，端靜太妃杵著自己的鳳頭拐，樂呵呵地說道：“太后，小王爺的媳婦兒是哪個？哎喲，知道小王爺定親的時候我還看了看天色，心道這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可惜前段時間我病著，不好出來走動。只能等到今日，借著太后的光來見見新人。“

  端靜老太妃笑眯眯地看著太后說道：“從前小王爺來府上看望老身，老身就沒少催他。便是太后、陛下寵著他，可一直不成家也不是個正理。偏生小王爺可惡，回回敷衍老身。這回聽到他定了親，老身還專門去給老王爺上了香說了這件事。可算是有個人能降住小王爺了，太后跟陛下，也可放心啦！”

  太后也樂道：“可不是，這些年哀家催他他也隻跟哀家耍滑頭，如今可算是自己點頭了。泠兒，快出來，見見太妃。“

  慕晴泠應聲站了起來，走到堂中，對老太妃行禮道：“慕晴泠見過太妃，願太妃天保九如，竹苞松茂。“端靜太妃眯著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慕晴泠，連連點頭道：”好孩子，好孩子，果然品貌不凡。配小王爺嘛……可惜了。“老太妃看了一眼蕭嵐洺，故意搖頭說道。

  蕭嵐洺也知道是老人家再跟他開玩笑，連忙裝作驚慌的模樣，說道：“太妃，好太妃，嵐洺好不容易求娶道的媳婦兒，您也該看在這些年嵐洺常去看您的份兒上，說說好話啊！”

  “你這時候知道求饒了，還說常常去看我，這可又有半年時間沒來過了。”老太妃看著蕭嵐洺佯怒道，蕭嵐洺苦著臉看向太后，“太后，您倒是幫幫兒子啊。”太后看戲看得正樂呵，聞言便道：“該，讓你成天不著家。快，還不去給老太妃敬一杯，求她在你媳婦兒面前多說說好話。”

  蕭嵐洺趕緊端著酒杯去了老太妃面前，這麽一鬧，席上氛圍更加輕松。慕晴泠隻當自己沒看見蕭嵐洺悄悄遞給自己的眼神，轉身對太后說道：“太后，臣女得知有幸進宮恭祝太后千秋，便與俞家姐妹一同為太后繪製了千佛圖，願太后娘娘千秋鼎盛，至德延年。”

  慕晴泠話一說完，便有宮人送上了一幅三丈寬的卷軸，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將卷軸打開，就見潔白的紙面上繪著西天極樂，千佛法會。佛像惟妙惟肖，寶相莊嚴。特別是正中的釋迦佛，仿佛下一刻就能脫離畫卷落入凡間，指間輕撚蓮花，身後梵音幽幽。

  “哎喲，這可了不得。太后，您快看看，我怎麽覺著那釋迦佛跟真的似的？“太后坐下的德妃忍不住驚訝道，太后信佛，看到慕晴泠獻上的這幅畫眼睛都亮了，伸手扶著身邊的女官，走了下來，湊近了去看那幅千佛圖。太后一動身，皇帝跟皇后也跟著走了下來，慕晴泠趕緊退到一邊，垂首站好。

  “筆觸如此細致，可見是廢了大工夫了，你們多少人畫的？畫了多久？”皇后再書畫一道上造詣不凡，看著這幅千佛圖連連點頭。太后更是沉浸在畫中，根本顧不上說話。

  “回皇后娘娘，臣女與眾姐妹畫了一月。別的都好說，釋迦佛乃是萬佛之祖，臣女們傾盡全力，也畫不出佛祖三分慈悲，雕蟲小技不足掛齒，能博太后一樂，便是臣女們的榮幸。”慕晴泠說道，皇后看著慕晴泠笑道：“謙虛了，這千佛圖形神具備，可不能說是雕蟲小技。”

  “皇后說得對，哀家這些年也看過不少佛祖畫像，這幅千佛圖，當在前三。皇帝，這可得好好賞賜，若非誠心誠意，畫不出這樣的畫作。”太后說道，皇帝見太后高興，自然是怎麽順著太后怎麽來。他親自扶著太后回到了座位上，等太后坐好，皇帝看了看皇后。

  “晴泠，你說這畫是你與俞家姑娘共同繪製，一同繪製千佛圖的姑娘呢？出來也讓太后見見。”皇后說道，皇后話音一落，俞敏、俞孜就連最小的俞敉都站了起來，走到中央向頭上三聖行禮。太后滿意地點點頭，誇了俞家三姐妹幾句。又由皇后做主，各自賞了東西。

  留在原地的俞筱，還有一旁看著的俞斐臉色都不好。俞家這幾個姑娘，唯獨俞筱不在受賞之列。俞筱都能感覺到周圍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割人。俞筱放在膝上的手握得死緊，她覺得慕晴泠就是故意的，連俞敉那個廢物她都不忘帶上，獨獨落下她，這不是故意讓她出醜是什麽！

  慕晴泠和俞家姐妹謝了賞回到位置上，太后又轉頭去跟俞老太太說話，老太太一邊應和太后，余光看到對面的俞斐臉色難看，心中明鏡兒似的。慕晴泠拉著俞敏她們一起畫千佛圖，就是有帶著俞家姐妹一起在太后面前露臉的意思。落下俞筱這事兒，慕晴泠也是跟老太太說過的。

  剛開始畫千佛圖那會兒，俞筱還在佛堂裡關著呢，自然沒有她的份。後來俞筱出來了，千佛圖也差不多快完工了，也沒有硬插一個人進去蹭功勞的理。所以老太太隻讓慕晴泠順著原來的安排繼續下去。

  還有一點，俞筱當初鬧出來的事情不小，今日在座的都是當初那事兒的目擊者。別人不說，不代表心裡不明白。俞筱如今不能太過低調，讓別人以為俞家不要這個女兒。也不能過於高調，讓別人覺得俞家對當初的事情已經不當回事了。其中的平衡，老太太把握得慎之又慎。

  不過很顯然，俞斐跟俞筱都沒有理解到老太太的苦心。

  “小王叔，我這個小嬸嬸可是厲害。看看太后她老人家高興得，我可好久沒看到她老人家笑得這麽開心了。”太子側過頭對回到位置上的蕭嵐洺說道：“要把這麽厲害的小嬸嬸娶回家，小王叔你可得加把勁兒啊，千萬真的讓外人覺得小嬸嬸嫁進王府受委屈了。”

  蕭嵐洺瞪了太子一眼，借著敬酒的動作靠近太子，咬牙道：“你少作怪，天津港那事兒我不是答應你了嗎？你隻管把你的心放肚子裡去！”

  太子笑了笑，跟蕭嵐洺幹了一杯，“小王叔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小王叔龍章鳳姿，小嬸嬸國色天香，當真絕配，絕配！”這兩人正插科打諢呢，後面的蕭隸端著杯子站了出來，他先敬了太后一杯，然後順勢拐到了太子座前。太子跟蕭嵐洺的位置靠得很近，中間再站一個蕭隸，三人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殿下，咱倆走一個。”蕭隸對太子說道，他們三個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比別人要好。太子也不在意蕭隸在他面前少了幾分規矩，兩人碰了杯之後，蕭隸神秘兮兮地說道：“殿下，小王爺一個人去天津港可有些勢單力薄啊，你看看他這身板，我擔心天津港那波人能連皮帶骨頭把他吃得一乾二淨！”

  “人家新媳婦兒還有幾個月才娶進門呢，咱們可得保護好他！”蕭隸一本正經地說道，太子好笑道：“你少油嘴滑舌的，上次演武場你不過三十招就被扔了出去。誰保護誰啊？”

  “嘶，太子你別揭我傷疤啊！”蕭隸捂著胸口說道，“我說真的，你看你們一個個的，成家立業，太子你大女兒都快兩歲了，我與你們一同長大，如今卻形單影隻，孤家寡人，你們忍心嗎？”蕭嵐洺沒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蕭隸打什麽主意他倒是知道，只是這幅樣子實在太欠揍了，蕭嵐洺嗆聲道：“忍心，我可忍心了。我就準備以後抱著我兒子去勇王府看你，跟我兒子說千萬別學你，一把年紀娶不到媳婦，丟人！行了，你趕緊說正事。”

  太子原本被蕭嵐洺逗得直樂，一聽蕭嵐洺這話，頓時警覺，“什麽正事兒？你們又商量什麽呢？從小你們就這樣，有什麽事兒都讓我出去頂鍋，我跟你們說啊，這次我……”

  太子還沒說完，蕭隸突然湊近他耳邊，三言兩語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太子眼中一沉，看了看蕭隸，說道：“你認真的？”蕭隸嚴肅地點點頭。

  太子端著酒杯陷入沉思，蕭隸的情況太子只會比蕭嵐洺知道得更清楚，原本蕭隸打定主意當個富貴閑人，太子雖然覺得可惜不過也不想勉強他。如今蕭隸改了主意，他自然樂見其成。他跟蕭隸還有蕭嵐洺的感情那是自小培養的，比親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別的人他還存著三分遲疑，可這兩人，那是鐵板釘釘屬意他的。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幫你想辦法。”太子思忖了一陣，對蕭隸保證道。蕭隸松了一口氣，舉了舉酒杯，“果然是兄弟！你，學著點！”蕭隸說著還拿手肘捅了蕭嵐洺一下。

  蕭嵐洺冷不丁吃這一擊，呲著牙看著蕭隸說道：“臭小子，看我下去怎麽收拾你。”

  他們這邊和和樂樂一片融洽，落在別人眼裡卻如鯁在喉。蕭懷德素來陰沉，這麽熱鬧的場合也沒什麽人往他跟前湊。蕭懷憫倒還好，只是敬酒的大臣多是走個過場，心思都還在太子那邊。蕭懷憫看了看太子那邊，一臉平靜地轉過身，與前來敬酒的大臣寒暄。

  女賓這邊也熱鬧了起來，俞家三姐妹剛剛也算出了大風頭，老太太跟徐夫人都忙著帶她們應酬，頗有些應接不暇。俞筱身邊卻如同真空，不過她此時也不在意，她攥著一塊白玉螭紋佩，手上青筋都綻出來了，不時看向上座的德妃。終於，德妃在身邊女官的陪同下退下更衣，俞筱連忙拉住身邊的翠兒，說道：“我有些頭暈，扶我出去走一走。”

  翠兒以為俞筱當真頭暈，連忙將俞筱扶了起來。平心靜心對望一眼，想跟著俞筱一起。誰知俞筱卻道：“這是在宮裡，前呼後擁像什麽樣子，沒得說我俞家不懂規矩。我就在外面花圃轉轉，你們並不必跟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