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大長公主從俞府出來，沒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轉道進宮去了。

  慈寧宮裡，太后、皇后還有袁妃都在殿內坐著，蕭嵐洺也在，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曲起，扣住折扇一點有一點，不時就回頭去看殿門的方向，雖然還是一副瀟灑俊逸的貴公子，但是其中的魂不守舍任是在場的人都看的出。

  “行了，有大長公主親自出馬，你還擔心委屈了你的慕家小姐不成？三魂沒了兩魂半，往日裡怎麽沒看出來，你竟是這樣一個癡情種。”皇后看著蕭嵐洺坐立不安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太后坐在主位上樂呵呵地笑，她這個小兒子被嬌慣得厲害，小時候就是個混世魔王，仗著親娘親哥的疼愛，皮得上天入地。好不容易長大了，人也懂事了。可別的都好說，在婚姻一事上這小混蛋卻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力氣來耍賴。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姑娘能讓這天魔星松口，太后只有樂的，怎麽想怎麽都滿意。

  “王爺不必擔心，大長公主出面，慕家小姐也不過是俞家一個表小姐，萬不會出什麽紕漏。再說了，這節骨眼上，俞家還能與皇家結親……”袁妃自以為討好地說道，卻見太后、皇后的臉色都淡了下來。袁妃有些怯怯地住嘴，對面蕭嵐洺垂著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皇后有些糟心地看了袁妃一眼，俞筱鬧出來的那檔子事，瞞得住別人卻瞞不住宮裡的人。俞筱發瘋涉及到服用禁藥，若不是皇帝睜隻眼閉隻眼，權當俞筱是自幼得病沒有追究，靖勇公府還能安生到現在？就因為這件事，蕭嵐洺生怕自己的心上人受了連累，所以巴巴地跑來求太后，讓大長公主去俞府給俞家人吃一顆定心丸，也給京裡的人看看，皇家待俞家、待慕晴泠這個未來王妃的態度。

  袁妃可倒好，上來左一句不過是個表小姐，右一句這個節骨眼兒上。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俞筱出了什麽事，恨不得打著鑼上街宣揚去？

  袁妃也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不妥，她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沒有追究的意思，可也不搭理她。袁妃被這麽不上不下地吊著，漸漸地都有些坐不住了。

  “三皇子到，德妃娘娘到，大長公主殿下到。”袁妃正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請個罪，殿門口的小太監就高聲唱道，袁妃不由地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走進殿內的大長公主和德妃行禮問好。

  “你們怎麽一起過來了？”

  眾人見禮落座，太后平日裡深居簡出，這裡也很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不免臉上帶了幾分喜意。聽見太后問話，德妃笑道：“憫兒今日進宮請安，臣妾嘴饞，惦記著太后您這裡的玫瑰酥酪，便厚著臉跟著憫兒一起過來了，正巧在門口遇上了公主殿下，這不，咱們就湊了個齊整。”

  德妃刻意賣乖，將太后逗樂。太后指著德妃笑道：“都是快當祖母的人了，還這樣嘴饞，像什麽樣子。來人，去給德妃取玫瑰酥酪來，堵了她的嘴，省的讓人看笑話！“

  眾人笑鬧一陣，剛剛因為袁妃而尷尬起來的氣氛重新熱絡起來，旁人倒是高興了，袁妃坐在一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落了個好沒意思。

  “今日倒是巧了，小王叔也在皇祖母這裡。”三皇子看了看坐在自己前面的蕭嵐洺，笑著問候了一句，蕭嵐洺回以一笑，還來不及說話，一旁的大長公主忍不住了，說道：“怕是這皮猴子壓根兒就舍不得走，一直在太后這裡等著呢吧？”

  德妃聽得稀奇，問道：“殿下這話從何說起？”大長公主語帶調侃地說道：“怎麽回事？這還得問問咱們這個名滿天下的小王爺啊，到底是哪路神仙妃子勾走了他的魂，讓他巴巴地等在太后宮裡，就為了求一個心安呢？”

  蕭嵐洺被大長公主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求饒道：“好姑母，饒了我吧。”說完還站起身來，結結實實給太后和大長公主揖了一禮，“小子無狀，為人子卻沒有常伴母側以盡孝道，如今還得勞動姑母為小子奔波操勞，還請母后、姑母受小子這一禮。”

  太后被蕭嵐洺說得鼻頭一酸，尋常人家，老封君尚在，甭管兒孫多少，一律得侍奉左右，不能分家。可是皇家不同，宮禁森嚴，哪怕尊貴如太后，也不能留心愛的小兒子在身邊，只能任由他一個人住在偌大的王府，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有心為他娶一位賢妻，偏偏這混帳東西，說什麽都不願意，如今好不容易他開口了，她這個當娘的，說什麽也要讓他如願。“本宮有你皇兄皇嫂在身邊孝敬就夠了，你這混小子只知道氣我，要真有心孝敬，就早日娶親，生個大胖孫兒給我，就算是你的功勞了。”太后玩笑道。

  大長公主如何看不出太后的心思，湊趣道：“太后此願只怕快要實現了，本宮近日研習佔星之法，掐指一算，有窈窕淑女一枚，與嵐洺正堪匹配。我再掐指一算，兩年後就是佳期。”兩年後，慕晴泠出孝。慕晴泠如今畢竟還在孝期，孝期不可議婚，哪怕她們身為皇室貴胄，也不能平白壞了她人的名聲，故此，話說得含糊。

  “借公主吉言了。”太后樂呵呵道。饒是蕭嵐洺速來皮厚，也早已臉紅到耳朵了。眾人又打趣了一番，說說笑笑，倒也算一室和樂。

  蕭懷憫冷眼看著，抓著茶盞的手早已青筋蹦出，可見他的心裡並不如看上去那麽平靜。說起來，蕭懷憫和蕭嵐洺差不了幾歲，蕭嵐洺只是皇弟，蕭懷憫可是正宗的皇子，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家也是一樣，論理來說，在哥哥手下討生活可比在爹手下難過多了。可偏偏蕭嵐洺是遺腹子，一出生親娘已經升格為太后了，普天之下，等閑事連皇帝也不會逆她的意，在太后親娘的嬌寵下，蕭嵐洺的日子可過的比他們這些皇子滋潤多了。

  太后倒也罷了，就連皇帝對蕭嵐洺也是上心的不行，許是兒子多了就不稀罕，這唯一的弟弟就成了金疙瘩。他們從小一起上學，一遇考校，皇子們包括太子，哪個不是戰戰兢兢想給父皇留個好印象，只有蕭嵐洺，這是一位上房揭瓦的主兒，從不肯乖乖被考校，屢屢氣的父皇傳板子把他揍一頓。可是哪怕他年幼，也看得出，父皇在對著蕭嵐洺的時候有人氣兒多了，鮮少拿捏著帝王身份，更多的是長兄如父；而到了他們這兒，就是為父更為皇。

  就連如今也是，哪怕慕家女還在守孝，他蕭嵐洺就可以大大方方求娶，太后皇后為他操持，大長公主也跟著操心。而他蕭懷憫，雖然對慕家女只是起過一點心思，並不是非卿不可，但是易地而處，若他真對慕家女有意，只怕是連說都不能說，更別提孝期求娶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他的正妃，也是父皇欽定，母后操持，連他的生母，都沒有插手的余地。

  想他納個側，都只能旁門左道，而不是大方求娶。若他真的求娶先江浙巡撫之女或者靖勇公之侄女，父皇會如何想，太子會怎麽做，呵呵，天家骨肉，莫過如此。

  蕭懷憫低頭品茗，斂去眼中不忿。

  靖勇公府，佛堂。

  俞筱在看守嬤嬤的眼皮子底下跪了一早晨的經，渾身上下哪哪兒都酸疼地厲害。好不容易熬到下人送午飯過來了，俞筱連忙走到窗邊的榻上躺了下來。

  嬤嬤送了午飯進來，俞筱心中還有些怨氣，惱恨她上午盯著自己跪足了時辰，所以故意偏過頭去裝睡著。那老嬤嬤見俞筱睡著，也沒打擾。將飯菜放桌上就出去了。

  房門一關，佛堂裡一片寂靜。俞筱怒氣衝衝地坐了起來，等著房門氣得不行。這些人，這些人現在就這麽輕忽她！她就算被罰了可也還是府上的小姐，就不知道來勸一勸，哄一哄嗎！

  俞筱正自己氣著，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請問的談話聲。看守佛堂的幾個婆子聚在一起閑聊，其中一個問道：“怎麽，三小姐又鬧脾氣了？”

  “嗨，她哪天能安安分分？鬧吧，隨她鬧。如今闔府上下都在為表小姐的事情高興忙碌，她就算是鬧出個花兒來也沒人有空搭理她。還當如今這府上，是她娘老子做主呢？”剛剛給俞筱送飯的那個嬤嬤不屑道。

  俞筱在房間裡聽得一清二楚，她站起來就要發火，卻又因為聽見他們說慕晴泠的好事而忍了下來。慕晴泠有什麽好事？她一個無父無母還在守孝孤女，在靖勇公府寄人籬下，什麽好事兒能找上她？！

  俞筱心中不忿，悄悄地靠近了門口，想聽得更完整一點。

  “要說這世事無常呢？”門外一個婆子感歎道，“府上這麽多小姐，二房的大小姐就不說了，當年成親沒少連累府上丟人。先前大房的大小姐定下親事，跟六公主殿下做妯娌啊，我都以為是咱們府上祖宗保佑。沒想到造化最大的竟然是泠小姐！”

  俞筱在房間裡聽著，這些人的意思竟然是慕晴泠的婚事定了？怎麽可能！她不是還在守孝嗎？孝期議親，她還要不要做人了！而且這些人……這些人為什麽還這麽高興？俞筱伸手攥緊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她五髒六腑就跟有火在燒一樣，燥鬱難安。

  “就是，要說府上的這些小姐吧，當真還是泠小姐出眾。人品模樣沒得挑，可惜父母去的早。我本來以為泠小姐只能靠著老太太，將來說個不上不下的人家。誰能想到人家泠小姐竟然被皇家相中了呢！逍遙王那是什麽人物，哎喲我現在想想都覺得跟做夢一樣。“

  俞筱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她握緊雙拳狠狠砸在緊閉的房門上，尖聲喊道：“你們說什麽！什麽逍遙王！慕晴泠怎麽了？你們說清楚，說清楚啊！”

  俞筱弄出的動靜將幾個閑聊的婆子嚇了一跳，聽見俞筱在房間裡瘋了一樣的尖叫，一個主事打扮的婦人拍了拍胸口，說道：“三小姐這是怎麽了，又犯病了不成？”俞筱在門後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神惡狠狠地像是要將這房門燒出個窟窿。

  “你們剛才說的什麽意思？慕晴泠她幹了什麽！“俞筱不再歇斯底裡的大喊大叫，只是那聲音陡然陰沉下來，莫名地讓人覺得骨頭縫裡都發冷。

  “表小姐如今是皇家內定的王妃，前幾日大長公主親自上門說的這事兒。三小姐，要我說，您還是別一個勁兒地盯著泠小姐如何如何了，如今老爺老太太都發了話，讓您在佛堂靜思己過，您就好好收收心，說不定等個一年半載，老太太放您出來了呢？”

  那婦人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俞筱，卻不知屋裡的俞筱現在根本理智全無。她身敗名裂，佛堂幽禁。慕晴泠卻一轉身成了皇家兒媳，將來會嫁給逍遙王！

  逍遙王！俞筱想到當初那個豐神俊朗的身影，眼睛紅得都快要滴血了一樣。她尖叫一聲，轉身將屋子中央的桌子掀翻。

  幾個婆子在外面聽見屋裡傳來一陣陣巨響，頓時嚇了一跳，打開門一看，就見俞筱瘋狂地在屋裡砸東西。見她們開了門，還想往外衝。

  兩個身材強健的婦人將俞筱架住，轉頭對外面的人喊道：“快！快去回老太太，三小姐又犯病了！讓大夫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