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是夜，在眾人早已回去歇息的時候，錢四被魏三悄悄帶回了碼頭，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不少體格健壯的民夫，錢四在隊伍中看到好幾個有些熟悉的面孔，只不過他們一個個神色平常，仿佛不覺得深夜行動有什麽不妥。

  錢四偷偷四下張望，被似有所感的魏三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魏三湊近錢四，“之前說的都忘了？不該看的都別看，不該說的都閉嘴，就當自己聾了瞎了啞了。待會兒聽我的指令，好好乾活，乾得好，就發財。要是搞事，就扔進海裡喂魚！知道了嗎？”

  錢四趕緊垂下頭，誠惶誠恐地應道：“是，我知道，三哥放心，絕對不會壞了規矩的。”

  碼頭上只有零星一點火把，借著這點火光，將魏三原本奸滑的面向照射出狠獰來。魏三又瞪了錢四一眼，說道：“別說我沒提醒你，三哥是看得起你，才給你這個發財的機會。你若是不識好歹，事到臨頭了又生了退意……別怪三哥我不講情面！”

  錢四暗暗怎舌道:果然是混碼頭的，沒點狠勁吃不開，之前倒是有幾分小瞧他了。與此同時，錢四做出幾分瑟縮來，顯得很是不安，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舔著臉對著魏三討好的笑了笑，“三哥……不，三爺你饒了我這一回，我就是有點好奇罷了。能被三爺你看中，拉拔我一把，是我錢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謝謝你。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叫我打鳥我絕不打兔。”又是不住的點頭哈腰。

  魏三見狀，又恢復成平日裡那看似目光短淺的小人模樣了。他矜持的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然後又一個個的向其他民夫走去，有的打一棒子，有的給個甜棗，倒是有幾分禦下的手段，難怪能把這麽要命的事交給他做。

  等魏三將這些民夫敲打了個遍，就見海面上影影綽綽駛過來好幾條大船，錢四也算見多識廣，但是仍忍不住驚歎，這幾條船不管是做工還是規模，就是白日裡碼頭上最好的船也不過如此了，這幾條龐然大物進了港，就有人趕緊上前將纜繩系上，好一會兒，其中為首的船上下來一個精乾黝黑的漢子，魏三迎上前去，那漢子見只有魏三，眉頭緊皺，“怎麽回事，那些官爺呢，今兒碼頭上怎麽就只有你的人在？”

  魏三湊上去，“之前碼頭上進了幾個毛賊，鬧了一番。上邊的意思是，官兵還是回原崗戒備，這碼頭上就交給我們，所以我今天多帶了一些人來。”那漢子皺了皺眉，“不會有事吧？都信得過嗎？”

  魏三笑道：“能有什麽事，這些人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嚇唬兩句再給點銀錢就能打發。那些口風不緊或者有別的心思的，扔進海裡了事。“

  “再說了，那些官兵只是不在碼頭而已，外面銅牆鐵壁地圍一圈，就是隻蒼蠅想飛進來也困難。只要咱們裡面不出事，外面的話，就算有事，還有那些兵呢，若真有什麽動靜，咱們只要往船上一跑，出了港，誰能抓住咱們？”

  魏三的話給那漢子吃了一顆定心丸，魏三見狀，也不再羅嗦，立刻招呼人上傳搬貨，“先將船上的搬下來，再將碼頭上的貨物搬上船去，都動作麻利點，耽誤了事，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快點！”

  一眾精壯的漢子立刻湧上船去，錢四混在其中，看不出半點異狀，仿佛一點沒聽見那船上下來的漢子的徽地口音，也仿佛沒聞見船艙角落裡臭鱖魚的味道，他只是扛起一個麻袋，隔著麻袋，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裡面的東西硬邦邦的有尖有腳，摸著有些膈手。

  這些人都是做慣體力活的，一個個都是手腳麻利，很快就將船上的麻袋搬完，用車推出去，交給外面守著的另一夥人，至於這些麻袋又被另一夥人運去了哪裡，也就不是現在的錢四能知道的了。

  船上搬空了，碼頭上也早早運來了不少貨物，錢四一邊往船上上貨，一邊留意這些貨物的種類質地，一地有一地的特色，同樣的東西產地不同，品質也有差，各家商賈都有自己固定的進貨渠道，根據這些，應該能鎖定是哪家！

  貨物很快搬完，又給船上搬了些米面蔬果肉類，這一船的人就又上船，借著天還未亮，在夜色的遮掩下又匆匆離去。

  送走了這幾條商船，魏三當即將今日的工錢結給了大家，“都回去好好歇著吧，今晚的事，看看手裡的工錢也知道該閉好嘴吧。要是泄露出去半個字，以後就沒有這種好事了。”

  一群人回到了工棚，抓緊時間睡一覺，天亮還得上工，錢四躺在大通鋪上閉眼假寐，將今晚的事仔仔細細過了一遍，從大船的做工形製和材料，到船上人的衣著口音相貌，再到貨物的種類品質和可能的產地，再三確保無誤後，他才滿意的睡去。

  而魏三，一直在工棚外偷偷盯著這群人，確保沒人有可疑行徑之後，才悄無聲息的走了。

  天蒙蒙亮，這些勞碌命的人就又得起身上工，這時，碼頭上的慈善攤子已經支起來了，給這些上工的提供些薄粥鹹菜，總比自己啃乾餅子好。

  民夫也不講究，端了粥碗，沒有桌椅，就蹲在地上呼嚕嚕吃了起來，錢四去上了個茅廁，出來的時候有點晚了，粥已經沒什麽乾的了，他正在跟那個盛粥的胖大嬸磨牙，“大姐，你行行好，我們這乾體力活的，沒吃飽乾不了啊，這粥這麽稀，實在是吃不飽啊，不然你再給我一碗吧。”

  那胖大嬸看著慈眉善目，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不行，王妃和各位太太支這個攤子時就說了，每人不得多佔。”錢四湊到她身邊，攀扯著她的衣袖，“你就行行好吧，好人有好報。”沒人注意到，一張卷的小小的紙條趁著兩人攀扯的時候從錢四的手裡到了胖大嬸的手裡，那大嬸收好紙條，臉上神色未變，一把扯開錢四的手，“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正在這時，魏三提著一紙袋的包子溜溜達達的過來了，邊走邊吃，見狀問道:“這是在幹嘛呢？”

  錢四點頭哈腰討好道:“三爺早，三爺你來了。我正跟這大姐說呢，我就蹲了個茅廁，這粥就只剩米湯了，這哪兒吃得飽，我正求她多給我一碗呢，誰知這大姐一點也不通融。”說完一臉的懊惱。

  魏三見狀，拿起一個包子扔給錢四，“得了，就是多了一碗米湯又能頂多少事，趕緊吃，吃完好乾活，別在這兒磨蹭。”然後溜溜達達的又走了。

  俞恩正書房

  “你說什麽？昨晚王爺去喝花酒了？”俞恩正一臉威儀的坐在官帽椅上，問道。

  下面站著個其貌不揚的黑瘦矮小的中年男子，“是，屬下按你的吩咐，緊盯著，發現昨晚有人半夜回府，雖然衣著普通，但是氣質不俗，不難辨認出就是王爺和他的儀衛正常林。屬下不敢錯過，著意打探了一下，才發現王爺是去喝花酒了，有陪同的除了常林，還有劉集王昌兩人。”

  俞恩正眯著眼深思，“這個時候，喝花酒？”

  俞恩正能爬到高位，心思自然縝密，他從來不是個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他如今手握重兵，又在幫三皇子乾這些掉腦袋的買賣，自然得豁出去，將整個天津城收歸眼底。不光是蕭嵐洺，就是李維民那邊也有不少他的人手眼線。

  喝個花酒而已，放在別人眼裡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情。可是放在蕭嵐洺身上，俞恩正就覺得有幾分奇怪。俞恩正跟劉集不同，他想來不習慣以己度人。蕭嵐洺少有才名，這些年荒唐事幹了不少，可從未聽聞他有尋花問柳的習慣。更何況王妃才有孕，以蕭嵐洺的行事作風，不像是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

  這是蕭嵐洺從前隱瞞得夠好，還是另有隱情？

  那黑瘦男子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之前砍中蕭嵐洺的絡腮胡大漢進了書房。俞恩正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久久不開口。那絡腮胡大漢也不作聲，就這麽靜靜地等著。

  俞恩正正看眼看過去，“崇周，我有一事要你立刻去辦，此事風險頗大，而且我也拿不準到底值不值得做。若是成功，也可能是白費一場功夫。若是失敗，我救不了你，也不會救你。你可願意？”

  那叫崇周的大漢沉聲道，“我多年跟著將軍，什麽陣仗沒見過，我的為人，將軍應該明白，只要將軍你一聲吩咐，我就是立時去死，也絕不皺一下眉頭。還請將軍吩咐。”

  俞恩正點了點頭，他有些猶豫。崇周是他手下的得力乾將，他所有私底下的事情都是崇周在幫他掌控。僅僅是為了自己毫無由來的懷疑，就讓崇周去涉險，值得嗎？

  俞恩正心中掙扎幾分，最終還是不肯放下心中那幾分疑惑。他抬手召來崇周，然後低聲將他吩咐一陣。崇周聽罷，神色凝重，可他最終只是抱拳致意，“謹遵將軍吩咐！”

  清晨，晨霧尚未完全散去。蕭嵐洺卻已經帶著幾個宗室子弟從官衙出發，往碼頭去了。

  “小王爺！小王叔！”蕭治打著哈欠，眼角還掛著眼淚，苦著臉說道：“就算是要巡視碼頭，也沒必要這麽早出發啊？咱們衙門本就離碼頭近，過去也要不了多久。怎麽就得跟雞比著起早呢。”

  蕭治話音一落，不知誰家養著的公雞一聲長鳴。幾個宗室子弟一愣，隨即笑了出來。蕭治一個哈欠打到一半，也沒想到竟然會得到如此配合，頓時也有些傻。

  蕭嵐洺又想笑又覺得蕭治這個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欠打，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咱們今天只需要去碼頭溜達一圈？工地不去了？出入帳冊不看了？你小子就算是做樣子也做像一點好不好？日後回京，陛下若是問起你在天津都幹了些什麽，你怎麽說？一問三不知？”

  蕭嵐洺走在前方，一邊嘮叨著蕭治態度有問題，一邊還有空讓常林給這些瞌睡沒醒的公子爺買些早點。一隊護衛墜在這些人後方，瞧著他們在早點攤子前嬉鬧。

  這些人平日裡都是些錦衣玉食的公子哥，聚眾在早點攤子前，吃平頭老百姓吃的東西還是頭一回。免不了覺得新鮮有趣。蕭嵐洺抄著手站在旁邊看著他們一邊吃東西一邊說笑，蕭治那廝記吃不記打，端著碗湊過來說道：“小王爺，你怎麽不吃啊？你別說，這些東西賣相不怎麽樣，味道還真是不錯。”

  蕭嵐洺矜持地笑了笑，“王妃不讓我吃外面的東西，早上出門前特意陪本王用過早點了。”

  蕭治一口熱湯包在嘴裡，吞又吞不下，吐出來的話絕對會被蕭嵐洺一頓爆錘，只能木著一張臉，保持原樣回到人群裡。

  他就不該嘴賤問這麽一句。看給蕭嵐洺得意的。蕭治憤憤不平地想。

  吃完了早點，眾人繼續往碼頭走。不過沒走多遠，蕭嵐洺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他身旁，常林已經靠近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著刀柄。

  “你也察覺到了？”蕭嵐洺輕聲問道，常林面色凝重，“是，有人埋伏。”蕭嵐洺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空曠的街道，身後那幾個宗室子一臉疑惑，問道：“王爺，怎麽了？怎麽不走了？”

  蕭嵐洺以扇擊手，他環顧了一番四周，然後說道：“蕭治。”蕭治聞聲上前，“怎麽了？”

  “帶著他們，退後。”蕭嵐洺的實現定在前方一座還未完工的三層小樓上，蕭治順著蕭嵐洺的目光看了過去，卻什麽都沒看見。正要再問，卻見蕭嵐洺的臉色少有的嚴肅。蕭治渾身一凜，常林已經拔刀出鞘，牢牢地擋在了蕭嵐洺身前。

  “蕭治，帶著他們退後，讓護衛護好你們！”蕭嵐洺話音一落，一支長箭破風而來，直射常林面門。常林揮刀砍落，隻一瞬間，街道兩邊湧出十幾個黑衣人，將蕭嵐洺和常林團團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