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勇王府這一場動亂，不管當時在場的人心中如何想，明面上總歸是被蓋過去了。靖勇公府的小姐突發急症，雖然鬧了點亂子，不過有大長公主坐鎮，又有俞家眾人從旁周旋，俞筱惹出來的亂子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說到底，都是年節下諸事纏身的貴人，俞筱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鬧出再大的事，也不過給夫人太太們閑暇時平添笑料而已！

  哪怕當日看到俞筱表現的人心中都明白，她那個樣子並不是所謂的“急症”，可那又怎麽樣呢？粉飾太平這四個字可是京中貴人們最擅長的把戲了。

  “母親，母親，筱兒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是知道她的啊！她雖然任性，可是……可是她哪裡知道五石散這種東西，一定是有人陷害她！“許氏撲在俞老太太腳邊，哭訴道。

  今日這一通鬧，俞老太太現在也覺得頭昏腦漲，她側身坐在羅漢床上，閉著眼，臉色難看至極。穆晴泠手上拿著薄荷油，站在一旁的紗簾之後遲疑不敢上前。薄荷油是給老太太按摩提神用的，可是許氏這樣連哭帶跪地，她作為一個小輩當真是不好上前。

  許氏哭得傷心，俞老太太一手扶在小炕桌上，忍不住斥道：“現在知道來我面前哭了！我還沒有問到你頭上呢！筱兒一個大家閨秀，如今卻在京中的貴人們面前顏面無存！這讓她以後怎麽辦？讓我俞家日後又如何在京中立足？！”

  “老太太，先歇歇吧。”早已發絲全白的趙嬤嬤挺著還算健朗的身子從後面繞進前堂，接過剛才還被慕晴泠攥在手裡的薄荷油。“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您的身子重要啊，今兒也鬧了一天了，待會兒大太太還要過來回話，這會兒您可別再費神了。”

  趙嬤嬤手腳麻利地將薄荷油抹勻在手上，然後在老太太額頭兩側輕輕按揉著。

  趙嬤嬤身份不比旁人，她陪著老太太長大、出閣、生兒育女，雖是主仆之名，實而親如姐妹。原本趙嬤嬤早已在家頤養天年，只是出了這樣的大事，老太太被氣的狠了，旁人有心相勸，可畢竟涉及陰私，像慕晴泠這樣的晚輩，倒不好開口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趙嬤嬤合適了，所以慕晴泠甫一回府，就趕緊讓人去請趙嬤嬤了！

  趙嬤嬤開了口，許氏就是有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不然豈不是她這個做兒媳的見不得婆母好，非要讓婆母沒個清靜。

  許氏順著丫鬟的攙扶站了起來，在俞老太太的下首坐下。房間裡有淡淡的薄荷味蔓延開，許氏抽泣著，時不時地就瞅一眼老太太。

  “大太太來了。”門口小丫鬟通傳道，徐夫人帶著一個親信丫鬟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許氏，然後走到老太太面前說道：“老太太，人已經送回去了，叫了府上的大夫過來瞧。丫鬟婆子都換成府裡的家生子了，大夫也是府上的老人，絕對不會傳出去半句的。”

  俞老太太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人怎麽樣？”

  徐夫人在許氏對面坐下，看著老太太說道：“知道是什麽原由之後，長公主請的太醫就給了一副藥，當時就用了，現在回來，眼看著是消停了不少，不像在勇王府時那樣鬧騰了。”

  一說起勇王府，俞老太太心口子就跟堵了一塊石頭一樣，氣都喘不過來。

  許夫人還在哭，老太太心中本就煩躁，如今聽見許氏在旁邊沒完沒了，頓時也沒了耐性，“出了事就知道哭，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好好想想，這些個傷天害理的玩意兒是怎麽跑到筱兒那裡去的！”

  聽見老太太這個話，許氏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心虛，她忙借著拿手帕擦眼淚的動作給遮掩了過去。對面徐夫人正不錯眼地盯著許氏，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一樣。

  老太太一心為了孫女還有家族憂心，一時半會兒想不到那裡去。可徐夫人從頭到尾冷眼旁觀下來，深覺這件事貓膩不小。不然勇王府那位怎麽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老太太，如今這件事兒已經鬧了出來，外面雖然看在大長公主跟咱家的面子上閉口不談，可人家心裡是門兒清的。如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咱們家呢，依兒媳的意思……這件事兒怕是還得在全家的面前有個交代才是。”徐夫人對老太太緩緩說道。俞筱這事反正是沒辦法善了了，事情在外面都鬧開了，在俞家自然就更不能稀裡糊塗地過去。

  “你什麽意思？筱兒遭人陷害，如今聲名盡毀，已經這般可憐了，你難道還要讓她在自己家裡都不得安寧嗎？”許氏一聽徐夫人的話就不幹了，勇王府那邊有俞斐，自然能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只要老太太開口定論，俞筱是吃錯了東西，誤服五石散，俞家也不會有人能追究。

  可若當真按照徐夫人的話，當著家族眾人的面來一五一十問清楚，俞筱如今是個什麽樣子她還不知道，若是說出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那可當真是捅破了天了。

  許氏打的這個主意不難理解，如今俞筱身敗名裂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在這個基礎上許氏只能盡力往回找補，將這件事大被一蓋，敷衍過去。等到一年半載之後，照俞斐說的那樣，將俞筱外聘了出去，將來還有翻身的可能。

  如意算盤誰都會打，徐夫人冷冷地看了許氏一眼，開口說到:“正如弟妹所言，這筱兒是為人所害，咱們這些做長輩的，更該一查到底，給她個公道了！再說了，這害人的賊子尚未找到，左右不是在咱們府上，就是在勇王府上了，不把這人揪出來，弟妹能放心？”徐夫人說完又轉頭看著老太太，殷切道：“老太太，筱兒這件事不比其他。若是旁的什麽事，咱們俞家便是豁出臉去周全，自然也能給筱兒博來幾分回旋的余地。可這件事……牽扯到禁藥，這可就不一樣了。”

  說到這裡，徐夫人當真是被二房這一群人氣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出了事如意算盤打得響，什麽都想糊弄過去含混了事。可也不看看如今這是牽扯到了什麽，俞筱是吃了禁藥才當眾發的瘋，這禁藥怎麽來的？如何到了俞筱的手裡？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沒人為她私下傳遞，她如何拿的到？這其中不是勇王府有鬼就是他們俞家有問題。

  “這禁藥如何來？如何到了筱兒手裡？舉宴的是勇王府，服藥的是咱們家的姑娘，那這問題不是出在王府就是出在咱們自己家裡。私下買賣禁藥是何等的罪過？如今這事情若不查個清清楚楚，全家上下都蒙在鼓裡，若是哪日出了什麽岔子，對咱們家來說可就不是什麽小事了啊。”

  徐夫人看著老太太，臉上帶出了幾分急切。如今爵位在大房頭上，俞筱這事兒要是被糊弄過去了，哪天若真的東窗事發，頂雷的不還是大房？

  “你說的對，這件事不能這麽稀裡糊塗地過去。筱兒那孩子我是知道的，雖然驕縱任性了一些，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難免養的嬌貴。絕不至於去沾這種要命的東西！這事兒必須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拿這種髒東西來禍害咱們家的姑娘！”

  老太太深以為然，打起精神對珍珠吩咐道：“去前面看看，老大他們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讓他們趕緊過來。”珍珠領命下去，老太太又看向徐夫人，“你再去筱兒那裡看看，若是人醒了，就帶過來。”

  徐夫人深怕許氏又鬧妖蛾子，趕緊站起來應了聲是，就帶著人出去了。許氏看著老太太跟徐夫人這一連番動作，根本插不進嘴，急的額頭上冷汗直冒，老太太見她這樣，隻當是許氏擔心俞筱，歎息一聲，勸道：“我知道你憂心筱兒前程，不過這是總歸是要說清楚的，你放心，有我在，必然不會讓筱兒受委屈。”

  許氏扯了扯嘴角，對老太太牽強一笑。心裡左思右想，試圖找出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可是任憑她想破了頭，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半點扭轉乾坤的辦法，事情從俞筱當眾發瘋那一刻起就再不受她跟俞斐的控制了，到如今這個情形，更不是她一力所能阻擋。

  許氏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悔意，若是當初沒打算用五石散這個法子害人，今日是不是就不會這樣進退維谷，如坐針氈了？

  趙嬤嬤見老太太打起精神來了，也寬慰道:“小姐明白就好，是非曲直，總在那裡，咱們慢慢查就是了，何苦著急上火，惹得身邊的人跟著著急了不說，您要是一下子病倒了，誰來主持大局，抓出那禍害咱家姑娘的賊子，您說是不是？”趙嬤嬤一聲小姐，倒讓老太太冷靜下來了，這本是她們尚在閨閣時的稱呼，出閣後也只有偶爾私下裡才叫一兩聲，如今這一聲小姐，出自同樣白發蒼蒼的趙嬤嬤口中，是啊，她們都老了，可為了兒孫，也不能倒啊！一味發怒於事無補，老太太拍了拍趙嬤嬤的手，示意趙嬤嬤放心！

  躲在內室的慕晴泠將老太太還有徐夫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原本她還擔心老太太護孫心切被許氏利用，現在總算是放下了心。

  “小姐。”雲橋不知何時從後門進到內室，走到慕晴泠身邊，對慕晴泠輕聲說道：“二少爺先一步回來了，請您去園子裡一趟。”

  慕晴泠轉身，對雲橋說道：“回來時我吩咐小廚房熬了安神湯，算算時間也該好了，你讓人取了，給外祖母送去。再跟趙嬤嬤說一聲，天大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俞筱那裡怕是也要等些時候才能清醒過來，請她無論如何勸著外祖母歇一歇，養養神。”

  雲橋點頭應是，慕晴泠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表哥是一個人回來的？大舅舅可回來了？”

  “國公爺還不曾見到，看樣子是大少爺借故提前回來了。”雲橋回道。

  慕晴泠心中有了數，勇王府後院鬧成那樣，前面的老爺們不可能不知道，俞文遠現在回來，估計是得了俞恩榮吩咐，先行回來了解實情。

  “表妹！”

  慕晴泠人還未走到近前，就聽見俞文遠頗為急切的聲音。慕晴泠上前，對俞文遠安撫道：“表哥，事情還未到窮途末路的境地，咱們自己可不能自亂陣腳。你先聽我把事情給你說清楚。”

  “這群混帳東西！早知她們如此歹毒心腸，又無半點眼界，當初我就該跟父親把話說明了！便是頂著一個大不孝的罪名分了家，也比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的好！”俞文遠怒道。

  慕晴泠一愣，“表哥這是知道怎麽回事了？”

  俞文遠點點頭，說道：“後面才鬧起來，小王爺就讓人給我傳了信。他跟世子爺交好，在勇王府耳目比咱們多。大長公主那邊一確定，小王爺這邊就得到信了。我自然也就跟著知道了。所以我才稟明了父親，連忙回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俞文遠說得籠統，慕晴泠也從他的言語之中分析出了大概。蕭嵐泯這是隻告訴了俞文遠俞筱服了禁藥發瘋，沒告訴他俞筱本打算用這東西陷害她？

  “表哥，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用瞞你了。如今俞筱已經送回她房間，只等大舅舅他們回來，就一並到福壽堂問話。二房那邊只怕是打定主意想將這件事含糊過去。”慕晴泠忍了忍，還是沒有將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俞文遠。一來若是牽扯到她這事情就更加複雜了，二來俞文遠到底是俞家的繼承人，俞筱這件事傷的是俞家的顏面。若是俞文遠知道蕭嵐洺是為了給她出氣，所以才讓俞筱自食其果，他們兄妹二人之間難免不生嫌隙。

  “又想糊弄！這件事豈是能糊弄得了的？”俞文遠一聽就來氣，“我這就去前門等父親，一定要讓父親明白，這件事不查清，咱們俞家沒人好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