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鄉試舞弊一案開堂審理的時間已定，刑部、大理寺、督察院都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可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將這舞弊案又掀起了一個高潮。

  吳舉人死後，順天府的人尋到了吳家在鄉下的祖宅。當著吳老爺和吳老太太的面將吳舉人的死訊說了出來。

  吳老夫人久病初愈，本就還沒好利索，如今猛一聽這噩耗，當場就撅了過去。鄉下又沒什麽像樣的大夫，天色還未全暗，吳老夫人就咽了氣。

  吳夫人還未從夫君的死訊中回過神來，竟緊跟著又送走了自己的婆婆。小兒子又還未滿月，當真是哪兒哪兒都纏著手腳。

  屋漏偏逢連夜雨，吳老爺眼見著自己老妻撒手人寰，唯一的兒子也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連帶著老伴兒也先自己而去，萬念俱灰之下，竟然抱著吳舉人小時候的衣服，投了井。一時間，吳家大亂。

  順天府前來報信的人見吳家一日裡面竟又走了兩個老的，便留下一句請吳夫人盡快去官衙認領吳舉人屍首，就匆匆回了京。

  張澤明得知吳家的事情之後，便徹底放了心。如今吳家只剩下孤兒寡母，便是再怎樣，也翻不出浪來了。

  連帶著連他暗地裡派去看著吳家的人手都撤了回來。

  吳夫人暈了一日之後，在自己小兒的哭喊聲中醒了過來。吳家小兒被鄰居熱心嬸子照顧著，如今吳夫人一姓，那嬸子連忙將孩子抱了過來，看著吳夫人滿臉蒼白毫無血色，歎了口氣勸道：“如今都成這樣了，你還是得乾淨打起精神來，兩位老人的身後事得辦，你家那個，也不能讓他一直留在官衙不是？孩子還這麽小，他還得靠你……你……”

  那嬸子說著說著，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男人死了，公公婆婆也走了。如今就留了一個只會喝奶的小兒子，有什麽用？

  吳夫人抱著自己的兒子，坐在床上搖搖欲墜，卻強撐著說道：“多謝嬸子，我明白。若我再倒下去，吳家當真就是絕了戶了。”吳夫人看著懷裡的兒子，還未滿月的嬰兒此時靠在她懷裡，睡著了。

  吳夫人的眼淚一顆一顆落下，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看著傳遍的婦人，求道：“嬸子，如今我也是沒辦法了，只能求求嬸子。幫我先照顧照顧這孩子，好歹……好歹等我料理完公爹婆母的喪事，我……我……”

  那婦人心善，見吳夫人這樣，連忙說道：“你別急，都是鄉裡鄉親的，你們家如今糟了大難，別說我，就是村裡其他人，也不會乾看著的。你放心，我那媳婦兒也才生了娃，月子裡養得好，不缺奶。哥兒我先給你看著，等你忙完了這一段，再來接他回去。”

  吳夫人抱著孩子，下床就給婦人跪下了，“多謝嬸子，嬸子大恩！”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那婦人連忙將吳夫人扶了起來，拍著她的手安慰道：“你也……想開點，好歹還有孩子在呢？對吧？”

  吳夫人在鄉下鄰居親戚的幫助下，料理完吳家老兩口的喪事，又一步不敢停地帶著小兒子回了城。

  吳舉人的屍首還停在官衙，她得去將他領回來。

  三角巷的鄰居們都知道吳家的事情，平日裡吳家跟大夥關系都不錯，特別是吳夫人，也不因為吳舉人身上又功名，就看不起鄰裡。如今吳家有難，鄰居們自然是能幫則幫。那吳家小兒就這樣，你家待一天，他家待一天，輪流被照顧著。

  吳夫人將吳舉人的屍首領了回來，發了喪。整理吳舉人遺物的時候，吳夫人發現了一封被吳舉人藏起來的信。

  吳夫人是識的字的，信封上寫著她的閨名，吳夫人拆開一看，被吳舉人心中所書嚇得面無人色。

  她又從床底下翻出來一個實木箱子，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是一錠錠銀子，那數量比吳舉人信中所說少了一錠，想來是給婆母治病時用掉了。

  她就說！她就說！吳舉人為何突然有了銀子，能給婆母請醫治病……“你怎麽這麽傻啊！”吳夫人跪在那個裝滿銀子的箱子前哭得氣都快斷了。吳舉人信中有言，若是自己有什麽意外，多半是被順天府尹滅了口，他讓吳夫人不要聲張，拿著這些銀子，照顧好爹娘還有兒子，好好過下半輩子。

  可吳舉人千算萬算，算不到他爹娘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跟著他一起去了。吳夫人如今家破人亡，看著這一箱子吳舉人的買命錢，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順天府去跟張澤明同歸於盡。

  吳夫人硬生生哭暈在了床邊，午夜醒來，屋裡昏暗一片。月光透過紗窗散落進來，正好落在箱子裡的銀錠上。吳夫人靠著床沿，看著那一箱子銀子怔怔地出神，直到旭日東升，外面傳來街市的熱鬧聲。

  臨近午時，吳夫人收拾好了自己，照常出了門。她臉色如常地跟周圍的鄰居打了招呼，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帶了些碎銀子跟布頭給那家照顧她兒子的人，閑聊了兩句，就推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離開了。

  吳夫人懷裡揣著吳舉人的信，她走上街，恍若幽魂一般順著街面往前走。她不想聽吳舉人的話，拿著銀子隱姓埋名去過她的下半輩子。

  她嫌那銀子燙手，她惡心拿銀子上沾著她全家的血。她要去告狀，去給她的夫君討個公道，去給她吳家要個說法。可她能去哪兒呢？她一個婦人，至多就是逛過早市買點菜蔬米糧，出三角巷的機會都少，如今順天府去不了，她還能去哪兒告狀呢？

  靖勇公府。

  許氏屏退了下人，招來徐媽媽，盯著她問道：“可切實了？這次可不能出任何紕漏！”徐媽媽上前一步，對許氏笑道：“太太放心吧，一切都打點好了。”徐媽媽看了看四周，又湊近了一點，說道：“那文章我家那口子盯著那個學生背熟了，一個字兒都不差。來日上了公堂，就算審案的大人要對峙，也保管那俞文安百口莫辯。”

  許氏滿意地笑了笑，“那就好，我忍了那小雜種這麽久，這次萬不能讓他全須全尾地從刑部出來。對了，我怎麽聽說這幾日三房那邊發落了好幾個人，怎麽回事兒？”

  徐媽媽坐在腳踏上，衝許氏笑道：“能怎麽回事兒，俞文安都進刑部去了，三房那位不得撩心撩肺地疼嗎？可她有什麽辦法？還不是只能聽天由命。發落幾個下人出氣罷了，太太不必在意，明兒尋個機會，咱們再送幾個人過去就行了。”

  許氏一想也是這個理，柳夫人就算把爽心齋的人全部發落了又怎麽樣？只要她許稚還當著家，爽心齋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行，就這樣吧。你多看著點。”許夫人搖了搖手裡的團扇，突然起身看了看天色，問道：“怎麽這個時候了，還不見文敏？往日裡他都是這時候來給我請安的，今日哪兒去了？”徐媽媽也剛從外面進來，不知道，便揚聲招呼了一個丫鬟進來問話，那丫鬟回道：“剛剛二少爺身邊的彩月來回了話，說二少爺久不見慕小姐，甚是想念，便去尋慕小姐說話了，二少爺說晚點再來跟太太請安。”

  許氏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俞文敏自個兒往慕晴泠那裡湊。當下許氏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徐媽媽眼瞅著許氏變臉，忙將丫鬟打發出去，勸道：“太太別生氣，二少爺還小呢，不懂事。他跟慕家小姐又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誼，一時半會兒忘不掉也是正常的。”

  “他那是一時半會兒嗎？！他現在就能為了那死丫頭不來跟我請安，往後還不知道會為了那丫頭做些什麽呢！”許氏怒道，“也怪我，當初就不該拿他去討老太太歡心，硬是讓文敏跟慕晴泠一道在老太太院裡長大。”

  許氏用力搖了搖扇子，還是想不過，拉著徐媽媽說道：“你說那慕晴泠到底用了什麽狐媚手段？怎麽文敏偏生就對她念念不忘？！慕晴泠回杭州守孝，我也沒少往文敏房裡放顏色好的丫頭，這孩子收用倒是收用了，可也沒耽誤他念著慕晴泠、慕晴泠的，他，他這是要氣死我啊！”

  徐媽媽趕緊勸道：“那裡這麽嚴重了，咱們二少爺人小，心底純善，跟慕小姐又是自小一塊長大的，自然牽掛了些。等日後太太給他娶了二少奶奶，少爺的心思自然就慢慢回轉了。”

  許氏放下團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然道：“原本還想再拖一拖，如今看來是拖不得了。得盡快把袁家的親事定下來，不然，我怕老太太就要坐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