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知我罪我 其惟春秋！（一）

  布達拉宮。

  一襲紅衣的姑娘，挎著單反相機，看著面前匍匐在地、三跪九叩的朝聖者，時不時拍張照。

  有個黑衣少女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
  “大統領……大都督在金陵的事，辦得頗為順利，南宮王族已經俯首， 霍光這老賊，也被大都督抓了。”

  紅衣女子問：
  “也就是說……先生不久，就會跟南水兒成婚？”

  黑衣少女答：
  “大都督說……三月後，等他擊退羅刹和元突聯軍，便跟南水兒成婚。”

  紅衣女子便沒有再說什麽。

  黑衣少女沉吟片刻，開口道：

  “大統領……您就當真什麽都不爭？”

  “這麽些年，您為大都督付出了多少？別的不說，咱天策府的整個特務機構， 整個影衛， 都是您一手搭建起來的……”

  “為了大都督，大統領您一個女人，卻做著世間最陰暗的事情，雙手沾染血腥……”

  紅衣女子眸光變得冷冽，掃了黑衣少女一眼：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黑衣少女道：
  “大統領，咱影衛所有人，都替大統領您不值。怎麽的，大統領也該爭一爭。”

  “大統領……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都不信，大都督心中，會沒有大統領的位置。”

  紅衣女子卻是搖搖頭：
  “我如何去爭？”

  “我若跟先生開了這個口，就是把先生放在兩難的境地。這麽些年……能陪在先生身邊，見證他一飛衝天，我已知足。”

  黑衣少女喟然一歎：
  “真的知足麽？連大統領您都說了， 您才是陪著大都督一路坎坷走過來的人。那個什麽南水兒……她不配！”

  “小夭，等先生娶了南水兒，她就是你們的主母，你們對她，需得比對我更尊敬。這種以下犯上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可是……”

  “沒什麽可是……退下。”

  紅衣女子擺擺手。

  黑衣少女隻得退下。

  紅衣女子站在布拉達宮下，眼淚再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麽哭得那麽傷心？”

  身邊走來一個老僧，面容清矍，身材瘦削。

  眼神卻無比清亮、乾淨就像一場浩瀚風雪，讓人心折。

  “老人家，你是？”

  紅衣女子抹乾淨臉頰的淚痕。

  “一個普通的朝聖者。”

  老僧淡淡一笑。

  朝聖是一種古老的儀式。

  在臨死之前，朝聖者就會從家鄉出發，三步匍匐，九步叩首，去布達拉宮朝聖。

  許多人都會死在路上。

  最終能順利到達布達拉宮的，十不足一。

  紅衣女子不信佛，也理解不了這些朝聖者為什麽會為虛無縹緲的信仰獻出生命。

  但這不妨礙她對這群人，有基本尊重。

  “小姑娘，能跟說說，為什麽哭泣？”

  老僧問。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僧。

  許多憋在心中許久，無法對他人言說的話語，紅衣女子鬼神神差、就跟老僧吐露出來。

  “老人家，我很喜歡一個男人。”

  “他馬上就要結婚了，新娘卻不是我。”

  “我跟自己說要祝福他。每天都說許多遍。”

  “心中卻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不甘心。”

  “我知道這樣不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老僧喟歎道：
  “佛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蘊熾、求不得。”

  “求不得，便是人生最苦。”

  “可傻孩子你這哪兒是求不得？你這是不敢求。”

  “這世上什麽事情都是可以讓的，唯有情之一字，讓不得。”

  “當年六世倉央嘉措，為了一個叫瑪吉阿米的姑娘，放棄雪域之王的身份。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放棄，我卻認為他是在爭取。”

  “唯有情之一字，讓不得？”

  恢弘盛大的布達拉宮前，紅衣女子呆愣在那裡。

  老僧笑了笑，不再言語，便滿臉虔誠，走向布達拉宮。

  ……

  金陵江上，大風如鼓。

  三十萬天策軍，神兵天降。

  南境艦隊，望風而降。

  黃金台，李昂拿起酒瓶砸在霍光臉上，將他砸得滿臉血汙，又自飲三杯酒。

  眼中便蘊上焚天煮海的殺意。

  “霍兄，本督先留你小命一日。本督要你親眼看著，你霍族上下，是怎麽被我滿門抄斬的。”

  “讓你好生體會，什麽叫真正的絕望！”

  霍光冷冷道：
  “李天策，我霍族乃是戰神後裔，忠良之後。別說是你，便是大皇帝，也不能說滅我霍族就滅我霍族，你憑什麽敢？你的屠刀能斬我霍族族人的腦袋，你的屠刀還能堵住天下子民的悠悠之口？”

  李昂淡淡道：
  “我為什麽要堵天下子民的悠悠之口？”

  “本督一生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對得起這世間的良心。本督相信，天下子民的人心，都站在我這裡。”

  “本督是無權柄殺你，更別說滅你霍族。所以本督要借這天下民意來滅你霍族，本督滅你霍族，只是在替天罰罪。”

  “霍光，好生看著吧。”

  李昂清雋一笑，便把霍光如拎小雞崽子般拎起，走到黃金台的欄杆處。

  在他下方，是金陵數十萬民眾。

  更有三千黑衣黑甲、身披血紅披風的戰兵，在一位白袍將軍的帶領下，列陣在那裡。

  白袍將軍跨前幾步，對著黃金台上的李昂，單膝下跪，朗聲道：

  “大都督，標下寧山河，攜天策師團殘部三千人，接受檢閱。”

  身後三千兒郎，也跟著下跪。

  抬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如黑色海洋。

  紅色披風迎風獵獵，又如黑色海洋上燃燒的怒焰。

  “弟兄們，都起來。”

  李昂拎著霍光、緩緩踱步，走到天策師團三千殘部面前。

  “大年初一，本督帶你們從西境出發，強襲高麗，那時候你們有整整一萬人。”

  李昂聲音極有穿透力，響徹十裡金陵江。

  蘊滿蒼涼。

  “今天是大年初七，短短七天過去，你們卻只剩下三千人。”

  “高麗一戰，本督有罪……損兵折將……本督……對不起你們。”

  說到這裡，他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大都督，何至於此！”

  “大都督，我們……怎會怪您！”

  “大都督，高麗一戰，跟您……又有什麽關系？”

  天策師團三千兒郎見他們大都督這個樣子，心疼到極點。

  “本督七千弟兄，死在小小天封城。本督很悲傷，本督抑製悲傷，本督愈發悲傷。”

  李昂眼眶通紅，聲音沙啞：
  “這麽窩囊的仗，本督十年戎馬，從未打過！”

  “本督有罪……但更有罪的、是這個狗賊！”

  李昂一腳踹在霍光膝蓋，按著他的腦袋，讓他跪在天策師團三千殘兵面前。

  “認識他是誰麽？”

  “霍光狗賊！！！”

  “他有何罪？”

  “斷我糧草，切我補給，攜公器為私仇，害死我們七千袍澤！”

  “該如何罰他？”

  “斬首！”

  “車裂！”

  “凌遲！”

  兒郎們眼中俱是仇恨，目眥盡裂，殺氣焚天。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