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大黑,羽親王都沒有從武親王左武衛大營那邊回來,夏侯琢雖然表面上對他父親冷冷淡淡滿不在乎,可是卻已經按捺不住的出去問了兩三次,誰又能真的對自己父親滿不在乎。
也許有,但絕對不會多。
雖然想著去左武衛那邊能有什麽大事,可是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就這樣一直熬到後半夜,聽到馬隊的聲音進了大營,夏侯琢這才松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羽親王就過來,說是從武親王那邊帶回來幾隻野味,昨夜裡就讓人燉了,小火慢燉了整個後半夜,一早就可以吃。
作為夏侯琢的好朋友,李丟丟也受邀一起吃早飯,只是他和師父長眉都顯得有些拘謹,上次在大牢裡吃火鍋李丟丟都沒好意思吃多少。
“你們先吃著,琢兒,你先到帳外來,我和你說幾句話。”
羽親王說了一句後就走出軍帳,夏侯琢示意李丟丟不用在意繼續吃飯,然後跟著羽親王走到帳外。
“你們先回冀州城吧。”
羽親王看向夏侯琢,語氣很柔和的說道:“武親王的大軍還要在這停留多日,你應該也聽聞了些,草原上戈琴部的埃斤特使已經到了,另外,除了草原上來的人,還有燕山營綠眉軍的人。”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原本以為事情不會很複雜,可是現在出了些變故,武親王可能會有所舉動,左武衛一旦要動武的話,沒有收獲是不會撤兵的,打起仗來刀劍無眼,你和你朋友先回去。”
夏侯琢無所謂的哦了一聲,轉身往回走,羽親王看他這樣也只能是歎了口氣,對他和對他母親,羽親王始終覺得虧欠太多。
如果不是什麽該死的門當戶對,不是什麽該死的互相利用,他早就把現在的王妃廢了,明媒正娶的把夏侯琢的母親接回王府裡。
可是這個世上,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無奈,他這個親王有親王的無奈。
尤其是還是個有**的親王。
羽親王妃家裡勢力龐大,她哥哥宇文持是左領軍衛的大將軍,弟弟宇文從是右武衛大將軍,父親宇文崇賀位列國公,還是兵部尚書銜,軍權在握。
最主要的是,宇文崇賀與劉崇信關系走的很近,朝廷裡的人都知道,宇文崇賀與劉崇信這兩個人都是太子派的中心力量。
王妃那邊維持的好一些,將來若能把宇文崇賀爭取過來,那麽大事就已經成了一半。
就算不能拉攏過來,他也可讓王妃去打聽一下朝廷裡的動向。
不管怎麽說,羽親王妃也是宇文崇賀的女兒,為了這個女兒日子過的好一些,都城裡的那位老父親也算是沒少操心,有些風吹草動的,就會立刻派人趕來冀州通報。
上次陛下要讓羽親王領左武衛的時候,就是宇文崇賀先得了消息,然後派人跑到冀州送信,結果羽親王興高采烈的出發,半路上卻被截了回來。
原本在家休養的武親王重新領兵,左武衛本就是武親王領兵多年的隊伍,羽親王隻好悻悻而回。
夏侯琢本無所謂的哦了一聲就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羽親王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回冀州?”
羽親王連忙回答道:“我在這邊還要多幫襯一些,但是年前肯定會回冀州,我還要去看你和你母親。”
夏侯琢又哦了一聲,溜溜達達的往軍帳裡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這邊風寒,你多穿點,別著涼。”“好好好。”
羽親王連忙跟上夏侯琢:“我不會有事,放心放心。”
“到底是什麽事,還需要你留下來?”
夏侯琢回頭問了一句,終究還是有些擔心,按理說武親王大軍裡的事,何必要留他,若不是武親王那邊的事,地方上還有節度使曾凌,也無需把他留下來。
“就是”
羽親王本不想說,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可是夏侯琢已經開口問了,他若是不說的話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夏侯琢從不曾對他做的事感興趣,也一直都是不聞不問,前邊十幾年,尤其是夏侯琢的妹妹失蹤之後的幾年,夏侯琢對他冷淡到了極致,別說是視為路人,甚至視為仇人。
羽親王不知道的是,有些感情是可以人傳人的。
這段日子以來,夏侯琢一直都看著李丟丟和他師父長眉,心裡難免有些感觸。
所以自己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對羽親王的態度確實有些過分,然而他心中對羽親王又怎麽可能真的是恨做仇人那般?
羽親王心裡也清楚,不然的話,羽親王為什麽見夏侯琢對他多說幾句話都顯得很開心,這在以前並不多見。
所以羽親王連忙回答道:“主要是三件事,第一是和草原上的人打交道,武親王覺得他自己出面不好,顯得太給戈琴部的人面子,所以讓我來見,畢竟我是親王,但並無實權。”
夏侯琢一怔,回頭看向羽親王,語氣微怒道:“那你還管他?他就覺得高你一頭?”
羽親王道:“不要這樣想,這是為大楚做事,咱們都是姓楊的啊。”
夏侯琢張了張嘴想反駁說我姓夏侯,最終卻沒有說出口,有些話說出來顯得痛快,顯得鋒利,顯得很了不起,可是會把聽這些話的人傷的體無完膚,尤其是家人。
羽親王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是和燕山綠眉軍有關,綠眉軍一共有七位當家,這七個人中,武親王已經拉攏了幾個,準備將其分化瓦解,也需要我留下來幫忙出謀劃策。”
他這句話沒說實話,其實武親王根本就沒有打算過招安燕山營綠眉軍裡的任何人。
燕山營二當家畢大彤堅信不疑,是因為接觸他的人都是羽親王安排過去的,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羽親王在背後謀劃。
若不能除掉武親王那就除掉虞朝宗,這是羽親王從一開始就定下的目標。
虞朝宗這個人不容易控制,而畢大彤這樣的就明顯好控制的多,拿下燕山營綠眉軍,羽親王將來謀大事就有了軍隊的底子。
所以這才是重中之重,他暫時不回去,是想這次出來把燕山營的事有個了結。
羽親王看向夏侯琢道:“第三件事和你母親有關,你母親當年最喜歡騎馬,你也知道,她性格豪爽,比尋常男子還要勇敢,那時候她年紀還小,第一次騎馬,沒多久就能縱橫馳騁,她那時候的模樣現在仍會時時出現在我腦子裡。”
他看向夏侯琢道:“這次戈琴部的人來,會帶來不少好馬,我打算給你母親和你親自挑選兩匹出來,算是過年送給你們的禮物。”
夏侯琢心裡一酸又一喜,表面上仍無所謂的樣子,哦了一聲就往回走了。
快進軍帳的時候,夏侯琢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我回去之後先不告訴母親,給她些驚喜。”
羽親王立刻笑起來,點頭應了一聲。
他心裡又松了口氣,這第三件事是他剛剛想到的,而不是之前打算。
只是孩子對父親的話,總是會天生的多幾分相信,哪怕平時關系並不是很好。
夏侯琢若仔細想想就知道這話有些虛假,他都已經快十八歲,這十八年來他沒見過父親送母親好馬,難道是沒能力做到?
吃過早飯,夏侯琢把他父親說的對李丟丟講了一遍,夏侯琢對燕山營綠眉軍的人是渾不在意,又與他沒什麽關系,隻當是故事般講給李丟丟的。
可是李丟丟卻有些在意從燕山上第一次見到虞朝宗,他就覺得這個人確實很值得敬佩。
夏侯琢沒有深思,可李丟丟卻幾乎是在聽完之後就想到了,羽親王不走,必然和想除掉虞朝宗有關。
再聯想到在燕山中對虞朝宗的那場伏殺,李丟丟腦子裡的思路瞬間就明朗起來。
哪裡是什麽武親王的事,分明是羽親王在幕後安排,本來李丟丟覺得這是武親王分化瓦解燕山營的計謀,但當時心裡也有些懷疑。
現在再想想,武親王才到冀州多久,之前又完全沒有想過對付燕山營,哪裡能這麽快就控制住燕山營裡的一些可以做主的人。
所以,羽親王才是一直都和燕山營有聯絡的那個人,而他這樣一個閑散王爺,為什麽要和冀州最大最強的一股叛軍有聯絡?
要立功?
李丟丟在心裡歎了口氣,要立功這三個字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羽親王,是有大圖謀。
所以李丟丟看向夏侯琢,眼神裡出現了幾分擔憂,然而夏侯琢今天卻顯得很開心,說完後就去收拾東西,沒有注意到李丟丟的眼神。
李丟丟知道他是因為羽親王說要給他和他母親親自挑選戰馬而開心,這世上,不願意父母關系和睦親密的孩子,又有幾個?
尤其是從小到大見到的都是父母關系不太好,難免心中會盼著這關系出現緩和,夏侯琢便是如此,他看起來那麽冷漠,心裡也許格外格外的盼望著父母的關系能夠回暖。
所以李丟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想破壞了夏侯琢心中才剛剛出現的那些許美好。
“那個”
李丟丟笑道:“能不能等一兩天再走?”
“怎麽了?”
正在收拾行李的夏侯琢回頭看向李丟丟:“你還有事?”
李丟丟回答道:“我師父上次沒進燕山,之前還跟我說有些後悔,想看看燕山再回去,所以”
長眉道人猛的抬起頭,心說我什麽時候說過。
李丟丟看向長眉道人說道:“是不是師父?”
長眉雖然不知道李丟丟要做什麽,但立刻點了點頭道:“嗯,就是想看一眼,倒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夏侯琢想了想道:“那好,那就看看,我一會兒去和我父親說一聲。”
李丟丟連忙搖頭道:“你別去,會影響你們之間關系,畢竟你剛剛應允了他,這樣,反正咱們也去過一次,路我也熟悉,我和師父上山轉一圈就回來,你在營裡等著,你父親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我們去哪兒了,他也不會責怪你。”
夏侯琢想了想道:“那我安排給你一些護衛,不要進山太遠。”
李丟丟嗯了一聲笑道:“放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