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輝泰然落座,作為實打實的保皇黨,加上昔年南征北戰的功勳,讓他面對太子並不似其余諸將一般謹慎小心。
朱標不以為意,自己這些個義兄,但凡稍有異心的都已經死了,留下這些個或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但惟獨對朱家的忠心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抬首望向太子拱手道:“不知殿下召末將來是有何吩咐?”
朱標揮手讓殿內伺候的奴婢們退下,沉吟片刻道:“章公嫡長子入京之事兄長應也有所耳聞吧?”
何文輝點點頭:“章存道短短數日間連升五級調任京中,風頭一時無兩,末將自是有所耳聞。”
“大都督府和京營諸將有何反應?”
“嗯…多是不好,京營不少將領都揚言要給他個下馬威。”
“哦?章公雖為文人,然昔年隨軍領兵亦有武功,章存道更不必多說,縱不滿其一朝起勢,也不至於此吧。”
“這…殿下,他們父子不是淮西人。”
“那這裡面不滿的可也有兄長?”
朱標目光深沉的壓在了何文輝身上,驚的他立刻起身想要說什麽,可被朱標打斷:“他們只是粗人,有什麽小心思父皇不會計較,本宮也不會難為他們,可兄長不一樣。”
何文輝身形一顫,數年來的悠閑生活讓他忘卻了往昔的責任,尤其是更換回了自己本姓之後,更是將自己的身份從大帥義子轉變為了大明武勳。
現在太子殿下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提點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
朱標仔細觀察著何文輝的神態,在他出生前,老朱收義子或許還有以防自己無子基業無人繼承的原因,可在他出生後,這些義子的用處就只剩一個了。
那就是作為監軍,蓋群雄角立時,部下多易於去就,惟撫之為家人父子,則有名分以相維,恩誼以相浹,久之亦遂成骨肉之親,以之守邊禦敵,較諸將帥尤可信也。
從沐英開始,老朱一共收養了二十幾位義子,都是孤苦無依的孩童少年,賜給他們姓氏,給予豐厚的衣食,又教他們讀書識字以及統兵禦敵,等到可以作戰的年紀就下放他們到個將帥軍中任職。
養子為了報答養育知遇之恩,在沙場上皆是奮勇向前死戰不退之輩,建立了諸多戰功,但與他們的戰功相比,更具價值的是作為嫡系心腹,來替他節製諸將坐鎮守城。
沐英曾與湯和同守鎮江,徐司馬助常遇春守婺州,朱文剛與耿再成、孫炎等同守處州,並與他們同死於叛軍之手。
也先與金剛奴共同監守衙州,王附馬監守徽州,攻取嚴州後,李文忠與胡大海、鄧愈等同守,得太平後,朱文遜與花雲、王鼎、許璦等同守。
這般用義子監視、駕馭諸將,是嚴峻且變化莫測的戰爭形勢使然,當時義軍和元軍的許多將領都采用過這個方法。
現如今除了在外的李文忠沐英徐司馬外,其余還活著的如王附馬、真童、金剛奴、也先、買驢、潑兒都在京營領軍。
這也是為何朱標一直很放心京營不會亂的緣故,實在是太多太多的心腹在裡面,而且出身利益不同,根本不可能達成一致造反作亂。”
何文輝跪伏於地:“末將雖改回了姓氏,但心中一直牢記著聖上皇后的養育之恩,末將是朱家的人。”
朱標緩緩點頭:“我們是一家人,兄長記著便好,凡事要以朱家江山社稷為重,而不是其余人的利益。”
“諾!”
“其與諸兄長本宮就不一一召見了,煩勞兄長回去後提點,若是還不懂的,下次入宮見的就不是本宮而是父皇了。”
誰都清楚,朝中不管是什麽事,先見太子爺,那麽此事大概率是有回轉的余地,若是直面聖上,好事便也還罷了,若是壞事,九死一生都是算上了皇后娘娘或許會幫忙求情。
“諾。”
敲打過後朱標示意劉瑾將他扶起來,何文輝擺正心態後也不再有多麽惶恐了,雖說近來屁股有些歪,但一直以來的習慣也讓他與淮西諸將有一定距離,何況無論怎麽偏,他都記著自己的權位是來自何方。
為了讓章存道在大都督府在京營立住腳跟,朱標也是真費了心力,實在是淮西武勳太過排外,驕橫異常容不得半點委屈。
朱標也沒辦法強令他們接納章存道這個浙東黨的人,所以只能從另一個山頭撬開路子,可這也是因為他威勢重,否則義子們可也是多出自淮西,陰奉陽違是個人都會,無非是敢與不敢罷了。
何文輝有些發難,接納章存道容易,身為聖上心腹義子,與淮西諸將一起打天下的人,雖說資歷功勳差些,但絕說不上懼怕。
因著身份特殊,這天下只有聖上和太子才可以動他們,其余的就算是徐帥湯帥都沒有這個膽子,否則就有剪除天子羽翼之嫌,當年亂世監軍時他們都不敢,更何況此時。
可你首先就得給人家品級相配的兵權吧,這玩意一個蘿卜一個坑,讓誰讓出來?
親兄弟都別想談攏,他又不是沐英李文忠,在一眾兄弟裡還沒那麽大的威望,也沒能力做出合適的補償安排。
那麽剩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自己手中這一攤子讓出去了,如此一來殿下專門隻召見他也就解釋的通了。
何文輝眼巴巴的等著朱標開口,如果是殿下主動開口,那麽必然會有合適的安排,縱然有些虧了,但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忤逆殿下。
人家可是親兒子。
遲遲沒等到太子開口,何文輝歎了口氣:“啟稟殿下,近日來末將感舊疾複發,恐難當重任,奏請卸職歸家安養一段時日,大都督府和京營的差事,請殿下則賢任之。”
看著滿臉認真的何文輝朱標忍不住側過臉笑了起來,何文輝見狀知道是在與他開玩笑,一顆心落回到肚子裡。
隻得苦笑道:“殿下有命末將必遵之,何必戲弄末將。”
朱標笑道:“只是想瞧瞧兄長近些年養氣功夫長進了沒有。”
緩緩收斂笑意認真的說道:“章存道與本宮有何關系?親疏遠近焉能同兄長相比,啟用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些義兄還是要安撫的,就如他方才所言,總是要有個親疏遠近之分,為了個章存道寒了何文輝等一眾義子的心,豈不是因小失大。
所以必須要做出更大的補償,讓他知道聽話,就將會得到更好的,這才是長遠的禦下之道。
何文輝動容的說道:“殿下不必同末將說這些,末將的一切都是聖上及皇后娘娘給的,如非承蒙帝後養育,恐早已死於亂世,豈有今日之我。”
朱標擺擺手:“雲貴川遼東,四省鎮撫使之位盡由兄長挑選,十數年不易。”
“末將不敢…豈有…”
“此無外人,但可直言。”
何文輝心中迅速思慮起來,一省之兵權在握,可要比京營威風許多,這裡面最好的無疑是雲南,可他與湯帥交情甚少,何況與沐英兄長相爭,非他所願,眾兄弟也不會支持。
貴州無疑是最差的,土司桀驁不馴,叛亂頻頻難以鎮撫,功難立過實多,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沒有文官摯肘,各土司家族數百年的積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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