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酒吧閑聊
  “雖然在獵人學院的資助下，我的母親與妹妹得以維持最基本的住院費用，但我還是想讓她們盡快享受頂級的療程，所以才拚了命地賺錢，哪怕每天只能賺幾十枚銅幣……也總比沒有好啊！”

  韋蒙表情黯淡地說完，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耶塵聽完，陷入了沉默，沒想到自己眼前這位日常大部分時間都在嬉皮笑臉，大大咧咧的舍友，竟然有著如此沉重的過去。

  “那麽……你今天收到的信件，上面寫了什麽？”

  不語良久，耶塵又是出聲詢問。

  韋蒙咬了咬下唇，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掌微微握住。

  “我母親的病情又惡化了。”

  話落，韋蒙將酒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飲而盡，又起身去櫃台那裡續了一杯。

  耶塵原本以為韋蒙傷心落魄的理由乃是戀情不如願之類的瑣事，想不到事實起因竟然如此嚴肅，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得望著坐回座位上的韋蒙，將盛滿的酒杯再次咕嚕咕嚕飲下肚。

  雖然耶塵不能在此刻給予韋蒙實質性的幫助，但韋蒙向耶塵發泄了一波自己悶在心裡的疙瘩，心情倒也感到暢快多了，接著開口問耶塵吃飯沒有。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韋蒙轉而向酒館的夥計叫來了兩份炒飯。

  “行啦，聽我嘮叨這麽久，辛苦你啦，這頓飯我請。”韋蒙指了指桌上的炒飯，苦笑著說道，轉頭就要向酒館夥計付錢。

  “不，我來吧，你還是老老實實攢錢，少來這種場合揮霍了。”耶塵說完，即是搶在韋蒙前面，向夥計遞去了對應的銅幣。

  韋蒙見狀，愣了愣，旋即面帶感激地向耶塵點了點頭，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嘿嘿，其實我在這家酒館裡並沒花多少錢。因為今天是蜂巢酒吧的暢飲日，所以只要買上開頭第一杯酒，就可以無限續杯，雖然隻限於最廉價的便宜貨，但倒也足夠了。怎麽樣，耶塵，你要不要也來一杯喝個痛快啊？”

  “不用了，酒精攝入過多會麻醉神經，最好別沾。”

  耶塵搖了搖頭，轉而往嘴裡送了一口炒飯。

  “這裡是城鎮，又不是戰場，怎麽老是這麽較真呢……”

  韋蒙疑惑不解地嘀咕了一句，伴著酒水吃了幾口炒飯，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興致勃勃地向耶塵發問道：
  “對了，耶塵。其實我一直有件想問你的事，憋在心裡好久了。正好我剛才和你說了那麽多關於我的，所以現在也該輪到你了對吧？”

  耶塵將咀嚼好的炒飯吞咽下肚，無所謂地回了一句：
  “說吧，有什麽想問的？”

  韋蒙略微猶豫了一會，終是以好奇的腔調開口：
  “耶塵，你之前說過好幾次……你對男女之情沒興趣……我很想知道，你是認真的麽？”

  耶塵微微點頭。

  “準確來說，暫時沒這個想法，以後也多半不會有。”

  韋蒙臉色有些尷尬地怪笑一陣，支支吾吾地問道：
  “那我想知道原因是什麽？該不會你是個同……”

  他話說到這，突然從桌對側的人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湧來的寒氣，當即神情慌忙地收回了那後半句猜測。

  “哎哎，你別生氣，我就是胡亂開個玩笑嘛！”

  耶塵冷冷地瞪了韋蒙一眼，但也不打算和他計較這種無聊的笑話，將懸停在半空中的餐杓微微放在盤邊，隨後語氣平淡地給出了回答。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如今是以滅除深淵為目標的，所以不想和他人發生太過親密的關系，因為萬一成家了，那可就會成為我在某些場合的負擔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必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而我就要做那個一直光腳的。”

  “這樣一來，我今後在對抗深淵的時候，才不會有後顧之憂，繼而永遠無所畏懼，哪怕未來某天慘死在迷宮當中，我也能夠因為毫無留戀而死得心安理得。”

  韋蒙聽了耶塵的答覆，呆住了，好半天沒說話。

  他先前完全不清楚耶塵的過去，而如今通過對方這短短幾句話，韋蒙算是徹底明白了。

  原來耶塵就是先前自己說的第四種動機人群。

  因為渴望想要毀滅深淵才想要成為奧靈獵人。

  而在擺脫呆滯過後，韋蒙又陷入了糾結，握在手裡的酒杯也不知道該送到嘴邊，還是該放在桌面，就這麽僵硬地懸停在了半空中。

  他沒想到原來耶塵的遭遇比他還要嚴重。

  韋蒙至少如今母親和妹妹尚且在世，但是耶塵的家人卻是全部不在了。

  他曾經的世界很小，然而縱使如此，深淵也還是將其從他的眼前徹底奪走了，讓這名少年最終隻得獨自一人進入聖光淨土，孤苦伶仃地這片陌生的世界裡面生活下去。

  面對這個命運的轉折點，有的人會選擇忘卻仇恨重拾生活，有的人會選擇銘記仇恨豐碩羽翼。

  而耶塵則是毫無遲疑地選擇了後者，並且與復仇心切而狂妄自大的大多數人不同，他似乎十分明白對抗深淵的道路相當於一個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地獄，知道自己倘若繼續走下去，等待在前方的多半只有慘死的下場。

  可是，即便如此，耶塵卻也無所畏懼，仿佛對於死亡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是把自己當作了殺敵的尖刀，鈍了就鈍了，壞了就壞了，由此顯露出了他那一旦看準了目標就絕對不會放手，以至於偏執到了常人難以理解的恐怖本性。

  而這便是耶塵目前暫時為自己立下的活法。

  就如同他老師告誡他的一樣，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忘卻對於深淵的仇恨，但是唯獨耶塵不行。

  不過，這也並不代表他今後打算繼續著苦大仇深的生活。

  相反，早已在先前與深淵一方的廝殺之中，耶塵就品嘗到了一些別致的“甜頭”。

  說實話，那是一種非常快樂的體驗。

  雖然到處都充斥著淒厲的慘叫，雖然自己渾身上下都遍布著刺痛的傷口，但是與深淵的廝殺就像是孩童間的玩耍，令得少年至今回憶起來都會感到非常的爽快，每殺死一頭強敵就會讓他感受到滿滿的成就感，非常充實。

  對於耶塵來說，自己如今已是將“仇恨”與“娛樂”結合在了一起，所以等待在未來的並不是一個渾身染血又滿臉怨氣的殺手，而是一個在屍山血海當中面帶微笑，深感滿足的狂人。

  這便是耶塵如今對於未來的展望。

  當然，就如同任何一個少年，伴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界的開拓、閱歷的增長，耶塵的身體與思想都會在這之後迎來逐步的蛻變。

  在未來某個時間的節點降臨之時，他便是會明白，所謂的殺戮之樂不過是自己人生當中的其中一個站台，而耶塵真正想要追求的並不只是這些。

  同時，耶塵也會逐漸醒悟，自己的本質遠要比現在更加偏執得讓人難以理解。

  那將會是一個仁慈與殘忍相互融為一體的深邃境界
  而在聽了耶塵的自述之後，韋蒙的內心頓時感到十分愧疚，覺得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卻是掀開了耶塵慘痛的傷疤，隨後悻悻地道歉起來：
  “抱歉，我好像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耶塵面無表情地回應道：

  “沒關系，我不介意，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韋蒙神色訝異地疑惑道：

  “滅絕深淵.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嗎？它們難道不是一種永生不絕，類似病毒一般的可怕生物嗎？”

  耶塵點了點頭。

  “之前有獵團內部人士告訴我，可以，而這就足以成為我立下目標的理由了。”

  韋蒙猶豫了幾下，再是低聲回話道：
  “可是，耶塵，你這樣的觀念未免狠過頭了吧？畢竟，無論如何，你的家人都不可能回來了所以，我覺得，要想真正對得起他們，你把人生全部用在這方面是不是顯得太浪費了？”

  耶塵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

  “深淵不僅是我的仇人，更是整個聖光淨土的威脅。”

  “在之前那場風車村的災害之中，倘若發生了什麽閃失，包括我在內的幾千人都將淪為深淵的玩物。”

  “所以，對抗深淵，不光是為了宣泄我對於家人逝去的憤怒，更是為了保護人類的整個未來，因此在我看來，這種信念並沒有什麽不妥。”

  耶塵這麽一說，韋蒙瞬間覺得耶塵的形象變得偉岸高大了起來。

  他實在沒想到，耶塵明明和自己同齡，卻是已經擁有了這種“舍小我成大我”的思想覺悟，內心對於耶塵的佩服由此瞬間上升到了全新的境地。

  “好吧，耶塵，沒想到你的目標這麽宏大抱歉，是我想得太過理所當然了，請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

  耶塵淡笑地搖了搖頭。

  “沒事，我也只是目前這麽說罷了，誰知道我以後會不會改變心意呢？未來的事情，沒人說得準。”

  韋蒙滿臉欽佩地點頭同意，喝了一口酒，不再討論這個嚴肅的話題，而是轉而聊起了另外一件事。

  “對了，耶塵，你的身手與技術這麽厲害，都是你家人教的麽？”

  耶塵臉色略有緩和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叫他老師，除了馬術以外，我所掌握的一切知識與技巧，都是老師教給我的，他也曾是一名奧靈獵人，我從五歲起，就一直在他的指導下進行著修行。”

  韋蒙臉色一懵，不禁發出了驚呼。

  “五歲就開始練了——！？”

  “這也太恐怖啦……怪不得你各方面都這麽強！”

  “想必，你那位老師也十分厲害吧？”

  耶塵聞言，嘴角微微上揚起來，似是回想起了過去的美好記憶，語氣中充滿了懷念與欽佩。

  “是啊，老師他確實很厲害，恐怕我這輩子都強不到他那種程度……”

  韋蒙的興趣被耶塵這番評價再次點燃了，忍不住又追問起來。

  “這麽誇張？比你進入聖光淨土之後見到的任何一個人都強？”

  聽了這個問題，耶塵忍不住低頭思考了一陣子，給出了有些含糊的答案。

  “算是吧……”

  不過，耶塵在說出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那位銀發獨眼的老人，隨之又在答案後頭補充了這麽兩個字。

  “應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