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老人與少年

  “穆爺爺”

  少年躊躇一陣，知道自己不能再將時間浪費下去，隻得將滿腔的萬千思緒壓縮成短短的幾句話，然後以發顫的嗓音向老人開口說道：
  “感謝您這些天以來對我的悉心照顧。”

  “我不曉得您和老師的關系具體怎樣，不過我卻是明白，倘若沒有你在的話，我是根本沒有能力堅持到現在的。”

  “您是個好人”

  “至少對於我來說您就像是親人一般的大好人.”

  “所以，我希望，我們未來還有機會見面。”

  “到時候，我一定會盡力報答您的這份恩情。”

  耶塵神色傷感地這麽承諾道，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攢握成拳。

  “唉，你這小家夥可真是固執，我明明已經說了好多遍，讓你不用在意這一點的”

  穆輕歎一口氣，晃了晃頭頂五顏六色的蘑菇叢，蒼老的雙目隨之閃爍出一陣欣慰的色彩，終究是面帶苦笑地點頭妥協。

  “呵呵，罷了，隨你喜歡吧。”

  最後，少年向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見了，穆爺爺。”

  老人緩緩收斂笑容，神情平靜地點了點腦袋。

  “嗯，再見了，耶塵。”

  耶塵深呼吸，終是將不舍的目光向後瞥去，輕咬著嘴唇，轉身走向了傳送祭壇的銅環入口
  在與萊爾和黑奇先後離別之後，如今的他又要離開穆的身邊了。

  這意味著耶塵即將變回孤身一人的狀態。

  也不知道下一個能夠像萊爾、黑奇、穆這樣能夠在耶塵心中獲得極大份量的人，又要多久以後才能夠被他給遇見呢？

  然而，縱使對眼前的離別感到揪心，即便對未知的未來感到茫然，但是少年的步子還是越邁越快，越邁越大，越邁越有力，越邁越堅定。

  畢竟，這是萊爾早就為耶塵指明的方向，這是耶塵早已知曉並且接受的結果。

  盡管耶塵還未能夠為自己完全確立人生的前進方向，但是無論如何，這個答案也只有他進入聖光淨土，完全拓展自己的眼界以後才有可能知曉。

  所以，少年並不需要猶豫，隻管前進就好。

  噠。

  心念至此，耶塵的腳步終究是踏上了古老祭壇的台階。

  待到耶塵的身形來到銅環入口幾米近之後，他手腕上那條刻滿了符文的花草手串，當即就與傳送法陣的紋路產生了共鳴。

  下一刻，桃紅的色彩與碧綠的光芒分別自手鏈與法陣中綻放而出，彼此交匯融合為一體，最終綻放出了一股無與倫比的斑斕光輝，就此象征著耶塵的保險手段準備完畢。

  耶塵看了一眼發光的手串，再是抬頭望向眼前的傳送銅環，終究是再度邁開了腳步。

  （老師，黑奇，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們的犧牲）

  他一邊堅定著自己的決心，一邊踏入傳送銅環之中的那片星象之景。

  （雖然我仍然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不過，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在之後的人生當中，努力尋找自己渴望的真正目標，盡可能讓你們贈予我的生命變得充實而富有意義。）
  （可是.）

  （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果可以實現的話.）

  心念至此，少年的思緒突然迎來了一個轉折。

  （我真的想要將深淵全部屠殺乾淨，徹徹底底地滅掉這個罪惡的種族啊。）
  耶塵低頭望向自己那依稀虛化的手掌，隨之將它狠狠緊握成拳，發出喀喀的骨頭擠壓之聲。

  這一刻，他的雙眸再度散發出幽藍色的光澤，原先平靜如水的臉龐突然猙獰得咬牙切齒，宛如一頭饑渴的狂獸，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強，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深淵之中大開殺戒，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一切深淵生物肢解，為它們造就一番猶如人間煉獄般的屍山血海.
  最後，少年的身影終究是完整地進入了五彩斑斕的星象隧道，就這麽消失在了傳送祭壇的中央，就這麽消失在了穆的眼前。

  “.”

  穆佇立於原地，手仗著木拐，無言注視著那座恢復平靜，黯淡下來的傳送祭壇，杵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天，揮手在原地種下了一根藤蔓標記，接著便是佝僂著腰背，搖搖晃晃地轉身離去。

  “耶塵堅毅勇猛，重情重義.你老師倒是把你教的很好啊.”

  “只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我實際上根本沒有資格被稱為好人呐.”

  老人一邊彎腰行走，一邊抬頭望天，開始了喃喃自語。

  “否則的話，我又哪會放你平安離開這片沙草隱域呢.”

  “一個月，三十多個夜晚，我有無數次機會能夠在你入睡的期間，悄無聲息地結束你的人生”

  “那樣的話，最起碼，你能夠毫無痛苦地迎來解脫.”

  “這樣，對你，對我，對於整個世界來說都將是一件好事.”

  “但是我沒有這麽做。”

  “只是為了償還你老師的人情，只是為了遵守我的承諾，只是為了滿足你老師任性而又瘋狂的執念.”

  “我不僅沒有這麽做，還一直認真地照顧你，最後把你給完好如初地放走了”

  “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被稱為好人”

  “不，或許連人都算不上了”

  自言自語到這裡，老人抬起他那張蒼老的面孔，凝望起遠方那抹籠罩在烏雲陰影下的地平線，終究是發出了一陣自嘲般的笑聲。

  “呵呵呵呵.”

  “耶倫你可真是個混球.”

  “讓我成了你最大的幫凶將我拖進這種萬劫不複的渾水裡”

  “我們倆都是罪該萬死的人渣啊”

  “唉。”

  老人以一句深沉的歎息作為結尾，用蒼老的手掌舉起紅木拐杖，最後乘坐著萬千藤蔓所編織而成的滔天綠浪，無聲地離開了這片空曠而又寂寥的日月山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