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擋風玻璃，雪楠看到了坐在駕駛室的榆桑寧。

  他也在看著她……不，是在看著她的方向。

  但他的眼神是空透與麻木的，好像穿透了她的身體，看向了遠方。

  如果他是在看著她的話，那麽他的眼神是冷漠的。

  如果他沒有看她的話，那麽他就是全然無視了他的存在。

  雪楠發誓，就算是在最初榆桑寧還沒有對她表達過之前，他也從沒用這樣的眼神面對過她。

  那時候他裝作毫不在意，裝作冷漠無情，但其實他眼底有著對她的渴望。

  而不是現在這樣，已經完全通透……

  這發現讓雪楠的步伐停了下來。

  她好像是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又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裡。

  這一刻，她的心裡只有悲傷充溢著。

  無窮無盡的悲傷，就像是海水一樣把她淹沒。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情緒。

  就算當初被朱姝和李昌倫聯合起來背叛欺騙，毀容扔下河……她也沒有過著的心情。

  她曾經以為，那就叫做絕望，那就叫做悲痛。

  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哀傷。

  就在榆桑寧的車頭要撞到雪楠的前一秒，榆子庭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抱住雪楠，滾到了一旁。

  跑車開了過去。

  沒有停留。

  榆桑寧的眼角掛著後視鏡，他看到榆子庭抱著雪楠滾在地上，而他們離開的軌跡上，拖著一道血痕。

  “你再不專心開車的話，我們就要撞到牆上去了。”女人在一旁冷冷地提醒。

  榆桑寧很快收回了眼神，他一打方向盤，跑車向地下車庫開去。

  手指挪過方向盤的位置上，是深深的指印。

  他以極快地速度把車飆到了車位上，然後下車，關門，一氣呵成。

  女人慢悠悠地從車裡出來。

  “恨我嗎？”她問。

  “沒有。”榆桑寧只是這樣回答，卻沒有看她。

  “那還發那麽大的脾氣，車門都要給你碰壞了。”和之前在地面上不一樣，女人的臉上是淡淡的笑，看起來溫和了幾分。

  車庫低暗的光線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有幾分的溫柔。

  “放心。”女人走到榆桑寧的身後，把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既然我們已經簽了協議，到時間我就會放你走。你唯一要祈禱的，只是你的女人不要移情別戀。”

  榆桑寧的腳步頓了頓，他看向女人，冰冷的眼神裡有幾分的複雜：“她不會變心。”

  “那你最好真誠的祈禱。”女人微笑起來，神情有幾分愜意，前方有風，吹起她的額發，讓她看起來有一種特別不真實的少女感，“祈禱她會一直等你。”

  “她會等我。”榆桑寧的眼神從女人臉上挪開，然後又冷了下來。

  “別說這種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了。”女人的語氣聽不出是在揶揄還是在安慰，“你比誰都更懷疑人性對嗎？”

  這一次，榆桑寧沒有再回答她什麽。

  他們一同走進了電梯，沉默地上升。

  等到電梯門打開，榆桑寧就頭也不回地和女人分道揚鑣，朝和她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走進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反手鎖了門，然後飛一般衝到了窗邊。

  他貼在玻璃上，朝下方看著。

  但是樓下已經沒有人了。

  只有地上那麽一抹不醒目的血跡，還在提醒他剛剛發生過的事。

  榆桑寧一拳錘在玻璃幕牆上。

  他閉上了眼，須臾，但緩緩睜開。

  “她會等我的……”他輕聲說道。

  雪楠一直窩在車廂裡。

  榆子庭蹲在她面前，旁邊擺著一個小醫藥箱。

  他用鑷子把她小腿裡的彈片取了出來。

  “接下來要上藥了，你忍一忍。”他剛說完，就用棉簽蘸著酒精，去點她的傷口。

  雪楠身子顫了顫。

  榆子庭立即停下了手。

  “要不，我還是送你去醫院？”他問。

  雪楠別過頭去，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麽似的。

  榆子庭微微歎氣，從剛才到現在，雪楠真是一句話也不說。

  他埋頭，繼續給她用酒精清理了一下傷口，然後這才上了藥，再包扎起來。

  “我技術很好的。”他好像在自言自語，“因為從小受了什麽皮外傷，都是我自己處理的。”

  雪楠這次乾脆把頭埋了下去。

  “好吧，”榆子庭又歎息，“我什麽都不說了。不過，你有什麽打算，我要告訴我。”

  雪楠把臉藏起來，依然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榆子庭突然坐起來，然後去抱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你想哭就哭吧，不用怕我看到，你當我不存在好了。”

  雪楠第一次沒有去推開他。

  就算榆子庭不在這裡，她也不會把頭抬起來。

  隻想找一個黑暗的地方，把自己深深地藏起來。

  外面有什麽人，在發生什麽事，對於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榆子庭抬起手，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放在了雪楠的後背上，感覺到她的發抖，他輕輕拍著她。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要我陪著你還是一個人呆著？”

  他的聲音是異常溫柔的。

  但是雪楠都聽不到，也不會給他回應。

  榆子庭等待了半晌，最終也只有再度歎息一聲。

  “雪楠，我知道你很傷心，你這樣的絕望，我也經歷過。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我就算再絕望，如果又有一點希望的話，我還是會重新去追逐。因為我沒有選擇……”

  “可是你不一樣的，雪楠，”他低頭看著她，卻只能看到她的頭頂，“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是只能和固定的人在一起。你可以有很多選擇，你有機會跳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榆子庭的那些話，才到達了雪楠的大腦裡。

  然後，她才斷斷續續地問：“如果……有機會……你會重新選擇嗎？”

  榆子庭不由得遲疑了一瞬。

  “如果，你不是必須和那個人在一起，你可以選擇，你會選擇嗎？”

  榆子庭不知道看了雪楠多久。

  最終，他有些哀傷地說道：“是的，我會重新選擇……雪楠，我對你一向是誠實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要愛你。我希望從這種沒有出口的情感裡走出來。但是我的世界……只有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