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李四辦的事，只是王旭隨手的一步閑棋。

  辦得好，古董店能名氣大漲，辦不好也不耽擱什麽。

  目前來說，王旭交易古董的對象，主要還是地下黨的同志們，法租界的富商與城北高官路線，眼下只是第二梯隊。

  為什麽會這樣，因為地下黨給的價格公道，提供的貨源也非常穩定。

  沒法不穩定，手裡面沒貨了，鬥幾個地主就有了，還多是無本買賣。這樣一來，價格能不公道嗎，市場上標價的古董，折半就能賣給他，換取根據地緊需的金條。

  而且，雙方的合作是共贏，經歷過這麽多事，有保留的信任還是有的。

  反倒是城裡的那些富商，官老爺們，出手古董之前，總是喜歡找人問價，佔不了太多的便宜。

  “王老板，生意興隆，生意興隆啊！”王旭正要回店裡，李涯騎著自行車來了。

  這年頭的自行車，那是奢舍品，比後世的奔馳寶馬都強。

  看到李涯這麽大搖大擺，騎著自行車就來找他，王旭心裡面有些犯嘀咕，笑問道：“李老板，這是從哪發的財啊？”

  “發財不敢說，在城西開了個戲班子，混口飯吃罷了。”李涯滿臉堆笑，解下自行車上的點心，揮手示意夥計拿進去。

  王旭不知道這家夥，今天唱的又是哪出戲，只能樂呵著說道：“這都快中午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咱們邊吃邊聊。”

  李涯放下自行車，既不反對也不讚同，悄無聲息的跟在他身後。

  二人走在勝利街上，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都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直到進了酒樓，坐在了二樓的包間裡，李涯才主動開口道：“老哥，兄弟我這有難處了，想求您幫個忙。”

  “什麽忙？”王旭沒有急著答應，反而在暗暗思考，李涯究竟有什麽事會求到自己頭上。

  李涯是特工，軍統精英，第一行動隊的隊長。

  他的戲班子，八成是掩蓋身份的道具，還有探聽消息的耳目，難道說戲班子生意很差，想自己給他捧場。

  “是這樣的，我弄個戲班子，打算找幾個名角，弄得紅火一些。可是，我這邊的預算有點不夠，希望老哥您能支援一些。”李涯說得好聽，可這話一出口，王旭臉色就冷了下來。

  支援一些，什麽意思，來他這打秋風來了。

  李涯雖然厲害，可他在軍統天津站的身份，不過是一個行動隊的隊長。

  按照級別來說，在他上面還排著六七個人呢，而自己拜的是吳敬中站長的碼頭，一個月幾根金條是白交的嗎。

  “老李，你是不是喝醉了，打算來我這空手套白狼？”王旭臉上不動聲色，聲音卻冷了下來。

  這年頭，雖然是亂世，可亂世也有亂世的規則。

  他打點的是閻王，又跟余則成這個判官是朋友，怎麽會怕李涯這種黑白無常。

  要是傳出去，第一個要收拾李涯的人，就是吳敬中站長。

  因為規矩不能亂，老子都收了錢了，你還去收第二份，軍統天津站到底是誰在當家。

  “老哥，你是不是誤會了？”

  李涯看出了氣氛的不對，道：“我不是空手套白狼，我是真心來跟你借錢的，我打欠條，最多三個月一準還你。”

  “打欠條？”不管有沒有欠條，這個錢王旭都不想借，因為借給李涯錢，注定是有借無還。

  這到不是說，李涯有信譽問題。

  相反，王旭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發現李涯的信譽很好，一口吐沫一顆釘，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壞人。

  他的壞，只是針對地下黨，李涯軍人世家出身，有保家衛國的信念。

  他的這個國，不是延安方面，而是重慶那邊。

  所以，你可以說他，道不同不相為謀，卻無法說他是一個壞人，因為他自始至終都在履行自己的使命，為自己心中的祖國盡忠職守。

  王旭不想借錢，沒有立場上的原因，也不是政治上的考慮。

  不想借，只是因為余則成那邊，正在給李涯下套。他不敢保證，李涯在還錢之前沒事，一個不好，自己借的錢就要打水漂了。

  想到這裡，王旭皺著眉頭，開口道：“我跟老余是朋友，他的身份沒跟我說過，我自己也能猜測過一二。你是他的朋友，你的身份，恐怕也不會一般，你說對吧？”

  “呵呵...”李涯只是笑，什麽也沒說。

  王旭點點頭，又道：“按理說，這個錢我應該借，為什麽應該借，我不說，你自己知道。可是，你今天又是以什麽身份，跟我借這個錢呢，我跟老余是朋友，咱兩還不算吧？如果單憑交情，這錢你是拿不走的。”

  “我想弄個戲班子，本來錢是夠的，可是我在外面，又看中了一個人，這就不夠了。這個人的戲，絕，真是絕啊，不遜色於任何大碗。尤其是一出霸王別姬，你是沒有聽過，不然你也得服。”

  說到戲班子上面，李涯有點眉飛色舞，要收不住的感覺。

  之前，王旭對李涯的印象，只是一個特工，電視劇潛伏中余則成的對手。

  可現在，在他面前的更像一個人，一個除了任務以外，還有自己喜好的人。

  相反，余則成更像是傳說，他太正了，太高了，太大了，心裡面裝的是信仰，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就跟被警察解救，卻無動於衷的資深傳銷分子一樣。

  有時候王旭都會懷疑，余則成還能不能算一個人，一個有自我的人。

  “你喜歡聽戲？”

  “我要不是家裡安排，我現在就是個名角，可惜事與願違。我現在，特別想把這戲班子辦妥了，而我真差那麽一點資金，偏偏在這邊又不認識什麽人，只知道你這麽一個大老板，這才厚著臉找上門來問問。你要是不信，我給你亮一嗓子，有沒有真功夫，你一聽就知道。”

  “打住打住...”

  民國時期，娛樂方式很少，戲院非常出名。

  這個時期，戲院的名角，那是市長、省長的座上賓。

  據說，梅蘭芳先生赴會重慶，那位都曾親身相陪過，地位不是今日的明星可以比較的。

  只可惜，王旭作為現代人，卻沒有聽戲的習慣，更不想聽李涯唱。

  眼看沒法唱一出，王旭也沒有借錢的意思，李涯失落的搖搖頭，歎息道：“看來是我唐突了，不打擾了，告辭，告辭。”

  李涯轉身就走，小聲念叨著知音難求。

  王旭看李涯那副神魂顛倒的樣子，發現這人真不是來威脅自己的，而是誠心誠意的借錢。

  王旭有些納悶了，這到底是哪位戲子，將李涯迷成了這樣，明知道跟他不熟悉，還敢登門求助，難道他不知道，這個錢有多難借嗎。

  “等等，那位角叫什麽名字？”

  “程蝶衣，段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