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計劃生育、反墮胎、反避孕等新名詞往報紙上一放,立刻就引起民間的軒然大波,很多人讚同,也有不少人反對。總體說來,在知識分子階層的反對意見很多,特別是部分公共知識分子,頗有為民請命的氣概,強烈反對政府乾預私生活,指責為“餿主意”、“亂彈琴”、“亂命”。
不過事態發展總趨向是好的,議論墨索裡尼和孔蒂尼桃色新聞的流言蜚語一下子少了許多,大家的關注點都在計劃生育上——子女少的憂心忡忡會被課以重稅,子女多的則竊喜能夠撈到一些好處,對反墮胎、反避孕的措施,民間反彈反而不是那麽強烈——懷孕了就生下來唄,除了部分醜聞生子,底層人民對於這些是不介意的。
一看沒有再亂嚼舌頭,墨索裡尼大喜過望,正準備隨意糊弄就對付過去時,孔蒂尼卻搖頭:“領袖,火候不夠,還得加一把火!”
“什麽火?”
“凡在報紙上激烈反對的這些自由派知識分子,政府要酌情予以處理。”
“為什麽?”墨索裡尼叫了起來,“這都是學者啊,雖然他們和政府、和黨尿不到一個壺裡,但也不能輕易動他們,動他們就是捅了馬蜂窩……”
“這個馬蜂窩必須捅一捅……”孔蒂尼道,“政府出台一條政策,他們就本能地表示反對,說明他們眼中就沒有政府的權威,沒有領袖的權威,這樣的知識分子要來幹什麽?除了弄亂人民的思想,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是,嘴長在人家身上,他們愛這麽說是他們的自由啊!”墨索裡尼訴苦道,“我也是吃夠了他們的苦頭,可這些人每每打著學術爭議……”
“大學不是法外之地,必須管起來,知識分子也必須服從法西斯蒂,必須服從三面旗幟!”孔蒂尼解釋道,“您聽聽,他們是怎麽反對這項政策的?他們不是從客觀的財力、不是從客觀的制度來反駁這條政策,而是抽象地說這破壞了人民的選擇權和自由權,什麽是自由?我在《青年報》上反覆強調過了,要富強就沒有自由!增加人口、增旺國力是國家和民族興旺發達的必由之路,他們連這點高度意識和責任意識都沒有?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連與政府和領袖保持一致的高度都沒有?怎麽能讓他們當老師、當學者?”
墨索裡尼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孔蒂尼:“加萊,這可不太像你的風格啊,你大小也是個知識分子,而且這裡頭有很多你羅馬大學的老師呢。”
“這是小事,我會安排好,但總體上不能放縱!領袖!”孔蒂尼上前一步,“在政治上建立鞏固地位後,我們要在思想領域也立穩腳跟就不能不對錯誤思想、錯誤輿論進行清洗……這些自由派知識分子既然總是和黨、和政府作對,那就全部解雇,不得聘用,也不準他們向報社投稿,對反響最激烈的,我們要殺一儆百——查一查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沒有蠅營狗苟的爛事,有沒有與女學生、女職員私下通奸的桃色新聞,有沒有學術腐敗,抓住幾個典型,判幾個坐牢的就解決問題了。”
“加萊,你最近受什麽刺激了?怎麽手段這麽激烈?”
“亂世當用重典,矯枉必須過正!”孔蒂尼不以為意道,“可以開除教職,可以禁止投稿,但有一條,不能殺人!再反動、再破壞性也不能殺!領袖,您不覺得目前的輿論環境太寬松了麽?不然怎麽有那麽多捕風捉影的事?我們清理社會黨余毒的時候,效果還是很不錯的,但後來管理的人開始松弛起來,紀律意識淡薄、革命觀念不強,給了這些所謂的自由派以可乘之機。您要知道,有些人是收外國津貼,為境外勢力辦事的!”
墨索裡尼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當然,對付知識分子不能一起上,要有條件、有步驟地推進。”孔蒂尼笑笑,“對安心教育,一心一意投入科研發展,從不亂說亂動的理工科知識分子和教師階層,要加薪、多提供晉升崗位,只會耍嘴皮子的文科教授我看可以下崗了——少了他們又何妨?要有保有壓,逐步扭轉意大利教育界重文輕理的傾向。文科招生要在目前基礎上壓縮一半,空出來的位置全部招理工科!除了普通中等師范專科學校,其他文科類院校不用新設了,但理工院校、理工專業設置政府提供額外補助!”
“你這是在砍自己的命根子啊……加萊。”墨索裡尼笑了起來,“我可記得你是歷史系。”
孔蒂尼聳聳肩:“歷史系畢業的學生有多少從事專業工作的?還不是削減腦袋往政府裡鑽營?要這種人幹什麽?多培養幾個工程師,槍炮有人造、鋼鐵有人煉——這才是強大的根源,不然我老是去德國招募工程師和技師幹什麽?您看我去找德國的哲學教授、歷史教授、法律教授了麽?一個也用不著!”
墨索裡尼有些猶豫,但經不起孔蒂尼的慫恿和攛掇,最後於5月初發布了條令:對文科類自由派知識分子進行大清洗,對理工科則獎掖發展。
教育大臣驚恐不安地表示反對,認為這會招來學生上街遊行抗議。
“您放心吧,組織不起來的,能組織起來的人才全部在青年聯盟!”孔蒂尼胸有成竹地說道,“如果我連這些都控制不住,我當什麽青年領袖?”
這些條例出台後,報界的爭論聲音更強了……很多報紙破口大罵政府的腦殘決策,但沒過多久就因為“誹謗政府”而被勒令關門,至於學生遊行示威,在青年聯盟下令按兵不動後,確實也組織不起來。
“加萊,你最近出的主意可都不怎麽高明啊,你是怎麽想的?”老齊亞諾原本不準備過問這些事,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孔蒂尼。
“什麽地方不高明?”
“你雖然把傳播流言蜚語的事壓下去了,但其他的攻擊和批評卻更多了,雖然這些都是以政府命令的方式下發,但消息靈通人士不難知道是你給領袖在出謀劃策,他們就會記恨上你,同時領袖這邊也會有所推卸責任……這幾次會議他都說是你給他出的主意。”
“父親,我是故意的!”
“故意,為什麽?”
“我的人調查過了,有關桃色新聞是從黨內某個源頭透露出去的……”孔蒂尼笑笑,“其動機不難理解吧?”
齊亞諾點點頭:“那就更應該謹小慎微。”
“這不是我的風格!有人出來挑戰,那就要狠狠按回去,不然總以為我軟弱可欺。您兒子不是普通人,是意大利最大的財團總裁,是最年輕的黨的中層,是青年領袖和黨的秘書長,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如果我縮在一旁裝聾作啞甚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能今後打開一番天地麽?能接班麽?”孔蒂尼提高了口氣,“我就是要站出來,看看誰和我們作對!我算是以身作餌了!”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風頭越強勁,領袖對你的忌憚會越深?”
“所以我要出些餿主意。”
老齊亞諾無奈地苦笑:“也不知道你是哪裡學來的理論,怎麽就變成這樣子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學我呢?像我這樣與世無爭多好?”
他的話音剛落,樓梯上就有聲音傳了下來:“像你有什麽好的?憑你這個性、憑你這作為,一輩子都當不了領袖和首相……你不想當就算了,加萊可是想呢!”
老齊亞諾有些惱火:“夫人,我們在討論國家大事,你不要胡亂插嘴!”
“我怎麽胡亂插嘴了?我就是告訴你,你兒子比你有氣概得多……這一點他像我!”
“你!”老齊亞諾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後道,“那個計劃生育我就不說了,你為什麽要去搞那麽多孤兒院、福利院、收容流浪兒童?你不是說虧很多錢麽?怎麽還盡做這樣的虧錢事?”
“父親,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不過有個名詞您懂麽?”
“什麽名詞?”
“馬穆魯克!”
“馬穆魯克?”老齊亞諾遲疑了一下,在竭力回憶著到底是什麽玩意。
從十字軍東征時代到拿破侖戰爭以前,馬穆魯克奴隸兵是一群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但孔蒂尼的用意顯然不在於此。
“這些無家可歸的幼兒、流浪兒,被父母拋棄的嬰兒,誰把他們養大?誰給了他們受教育的機會,誰給了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是我……是您的兒子!”孔蒂尼捏緊拳頭拍拍胸口,“我現在出一點錢,他們當中最勇敢、最精銳、最有能力的男子漢今後將成長為青年近衛軍!還有什麽比投資人更有價值、更有回報?這種我從小苦心培養的隊伍,難道不比雇傭軍、比衛隊更可靠?”
“你瘋了!”老齊亞諾撲過去,差點要捂住兒子的嘴!
夫人卻在旁邊笑了起來:“聽到沒有?你兒子比你有辦法、有作為,你這輩子當不了首相了,不過我看首相的父親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