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孔蒂尼是永遠不會說給托特聽的，那看得太遠會嚇著對方：比如電力的迅猛發展固然是為了工業，但孔蒂尼比誰都清楚未來如果要進行原子彈製造，沒有充足的電力是根本不可能的。

  真實歷史上，到1939年意大利年發電量只有230億度，相當於目前的4倍多，看似15年增長也還好看，但橫向一對比就顯示出薄弱。日本同年發電量370億度（含朝鮮），比意大利多一半多，德國是600多億度，靠這點電力，連完成大規模軍備生產都有難度，更不要說來進行鈾濃縮——同期美國發電量是1600億度多，越往後推移，雙方差距越來越大，在孔蒂尼看來追上美國沒什麽希望，但趕過日本卻必須要做到。

  又比如鋁錠，現在的說法是用來製造鋁製品，但將來這些工業積澱一定會轉化為飛機，又比如卡車和客車工業，假設以意大利現在的民用需求，那當然不需要很大的規模，但將來要在北非打仗，卡車甚至會決定戰爭的成敗，這規模就必須要大——大到遠遠超過目前所有商業邏輯和經濟發展的規模。

  換而言之，孔蒂尼準備的這些產業完全是為戰爭尤其是世界大戰準備的，從經濟角度來衡量必然是虧的，可他能說自己為戰爭準備麽？可他能說未來15-20年會有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麽？這份寂寞只能深深地埋在心裡，無法對人訴說。

  可托特又是工業體系組織和員工管理的權威，也要負責接下去聯合集團的工程協調，不告訴人家一點真實情況怎麽指望對方賣力？所以孔蒂尼絞盡腦汁後只能把意大利工業發展水平定在年均複合增長12-14%的水平——看上去有點高但又不顯得格外突兀，因為這速度並不是沒人做到過，只是沒這麽長、穩定且范圍廣泛而已。可就連這個複合增長率，也明顯是他自己拍腦門拍出來的，別的不說，光是1929-1933這4年全球大危機中不下降就是世界領先，還增長12-14%？簡直不可思議！一旦扣掉這4年，速度瞬間飆升到16%以上，那估計是要讓經濟專家們掉落一地眼鏡了——聯合集團目前的商業組織與業態已讓很多人大呼看不懂了。

  不過這次談話效果很好，特別是托特知道孔蒂尼要修建從的黎波裡到阿爾及利亞油田的管線後，他也笑了起來——這個總裁可不像外界傳說的不把錢當錢用，他其實是很謹慎、很節約的，之所以表現出財大氣粗、不差錢的樣子，分明是為了維持資本市場的形象——否則銀行界怎麽敢繼續大手筆支持聯合集團？沒有孔蒂尼幾年如一日揮金如土的表現，意大利人民怎麽舍得把存款都往聯合銀行搬？3.75%的利率不過高了半個百分點，信譽才是歸根到底最要緊的東西

  老阿涅利可沒人給他推心置腹，他只能憑借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資料和商業領域形成的經驗進行判斷，無論他怎麽分析都得不出一個可靠的結論，看了一個多小時後，他把手頭的資料和報表一扔：“既然看不透聯合集團的操作，那就乾脆不要看了……”

  “您的意思是？”

  “聯合集團目前還沒有和我們形成直接競爭，甚至還幫助我們減輕了一些負擔，比如他新建電廠有利於緩解供電不足問題，這就不需要我們再辛辛苦苦去建產區電廠了，又比如他要建設從威尼斯到都靈的快速鐵路，我們同樣也是受益者，既然如此，靜靜地看著他推進下去豈不是很好？”老阿涅利道，“你不是說他今年預計要虧損20個億麽？我看他還能拿什麽東西再來抵償。”

  “他可以繼續出售阿爾及利亞的油田股份，他現在至少還有45%以上，出售10-15%不會影響他的控制力。”小阿涅利道，“這樣又有7000萬美元，勉強可以再支持他燒一年，然後利比亞的油田他還沒有拿出來融資過，即便這個油田的規模趕不上阿爾及利亞，我相信換個1-1.5億美元還是有機會的，這樣還能再頂一年。”

  “很難。”老阿涅利搖搖頭，“有人告訴我，他和法國政府之間的談判談崩了，所以他把很多股份賣給了其他歐洲王室，想通過他們向法國政府施加壓力，但據說白裡安政府不為所動，這就使得他的油田股份蒙上一層陰影——要麽賣不出去，要麽必須打折賣。而一旦他打折，其他財團難道會放過他麽？”

  “他不會打折的，也不會讓步的，這小子的脾氣我知道，死硬！”小阿涅利笑笑，“去年他擔任俱樂部主席的聯合米蘭排名第9，在集團內部績效考核中被定了C類，據說他本人公開進行了檢討，然後下達了命令，今年一定要打進前三——一支投入最大的足球俱樂部居然以前三為目標，可笑不可笑？”

  “現在他們排名多少？”

  “第五，離第三還有4分。”

  老阿涅利笑了起來：“我很想看他明年再做一次檢討。”

  “父親，我明白了。”

  “不過，這套辦法我們也可以學……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小齊亞諾雖然折騰，不過商學院對他很感興趣，4、5個教授圍著他轉，吹捧他是管理學大師，開創了企業管理新思維、新高度。”

  “父親，您不是向來不關注商學院的動態麽？”小阿涅利冷笑一聲，“無非是一群阿諛奉承的拍馬之徒而已，小齊亞諾去蘇聯做了次演講，拿了個莫斯科大學的榮譽博士，好像以為自己是大學者了，其實他大學還沒畢業呢；給幾所大學捐了款，又有人吹捧他寫的文章振聾發聵、立意深刻，開創了全新的社會歷史流派；提了一點標新立異的管理制度，有人又吹捧他是管理大師；吹了一點軍事和航空，又被說是空軍戰略理論學界的年青權威——也不知道杜黑看上了他哪點……叫我說，虧錢管理誰不會？賺到錢才是硬道理！就算不賺錢，如果他能把阿爾及利亞這個問題給解決了，我就佩服他能耐強。光是窩裡橫有什麽意思？橫豎墨索裡尼會關照他，有本事到法國人的地盤上拳打腳踢——那我就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