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奧看不懂孔蒂尼的商業模式和內核邏輯，不過在並不遙遠的都靈城卻有人對孔蒂尼玩的這一套策略很感興趣。

  喬瓦尼·阿涅利是阿涅利家族的掌門人，也是目前菲亞特公司的董事長，早餐會後，他放下報紙問兒子埃多阿爾多·阿涅利：“不知你怎麽看聯合集團和齊亞諾家那小子？”

  “父親忽然對摩托車感興趣了？”埃多阿爾多微微一笑，“不過也是，最近報紙鋪天蓋地都是這些消息，想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我去了解了一下那款速度與激情X1系列摩托車，還想方設法搞到了一個紀念版，工程師們已完整地審視了一遍。”

  “他們有什麽結論？”

  “是輛好車，設計很大膽，造型也很前衛，不過，這不是聯合集團的首創。”埃多阿爾多介紹道，“我們的設計師和工程師從中發現了很多德國工業設計的痕跡，顧客也許不會關注這些，但內行是可以看出來的。然後我們聯系了德國方面，印證了有關判斷，這個設計是從BMW公司這裡流出去的，他們吃了一個很大的虧。”

  “聯合集團竊取了BMW的知識產權？”

  “不，他們購買了有關專利。”埃多阿爾多臉上笑得很古怪，不過還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這份設計原本BWM公司也剛剛完成，正好去年聖誕節前夕小齊亞諾去德國考察，便以10萬美元價格購買到了專利使用權，同時約定今後10年內每利用該技術生產一台再額外支付2萬馬克技術費或在兩年內一次性支付10億馬克就可以直接買斷後續技術費。”

  “哈哈哈哈！”老阿涅利忍不住笑了起來，“倒讓這小家夥撿了個大便宜。”

  如果以去年11月的價格來看，這份合同很公允、很商業化，但在魯爾危機之後，馬克匯率已墮入深淵，目前10萬馬克還很難換到1美元，換而言之，孔蒂尼簽署的這份合同BMW公司除了第一筆一次性的10萬美元收入囊中之外，其他錢基本是拿不到了。

  BWM公司當初之所以同意轉讓專利，一方面是為了收回一些成本，另一方面是認為聯合集團就算是拿到這份設計要想重新適應、生產並推出至少要有半年以上的時間，這段時間完全夠他們向市場推出並參加展覽，不過他們顯然是失算了。孔蒂尼直接從寶馬挖人加快了順應的速度，同時魯爾危機的爆發又使得寶馬自己產品的發布被迫推遲，一來二去之下，雖然寶馬原版設計的R32依然參加了國際展覽會，但寶馬還停留在樣車階段，聯合集團已直接推出成品並實現市場銷售了。

  更關鍵的是，X1系列是在R32基礎上進行升級改進的，任何不帶偏見的人都會承認：這種改進在技術性能上的提升並不顯著，但在可玩性、豪華性、運動感領域得到了全面加強，而從天而降的黑傘兵更奠定了X1的市場地位。現在德國國內因為魯爾危機造成的經濟崩潰使得寶馬公司根本沒法生產R32並推廣，如果要出口，無論英國還是法國，首選肯定都是X1系列而不會是R32——寶馬的市場空間直接被聯合集團悶殺了。

  “不得不承認這款產品銷量是不錯的，我聽說已有將近4000個訂單，且另有1000份政府訂單其實已獲得，只是聯合集團一直壓著消息不予公布而已。”埃多阿爾多道，“父親有意擴大摩托車市場份額？”

  老阿涅利微微搖了搖頭，菲亞特公司當然也是有摩托車生產的，不過相對於如日中天的汽車，菲亞特的摩托車只能說很一般。

  “要想擴大生產也不件難事，有人建議我仿造該技術，然後利用聯合集團的生產能力瓶頸——我們預計最多只能生產500輛/月，而一舉超越。”

  “這樣不妥，如果侵犯專利，這小子一定會撲上來和我們打官司。”老阿涅利否決了這個想法，“我剛剛聽到羅馬傳來的消息，這小子很快就要向憲法法院起訴社會黨違憲！”

  埃多阿爾多本來想說菲亞特不怕打官司，但聽到這個消息也楞了一下：“他瘋了嗎，和社會黨作對他有什麽好處？”

  “羅馬有人會給他好處的，那個人不是一直希望報復社會黨麽？小齊亞諾無非充當了衝在前面之人，不然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政府高官出席區區一個聯合摩托的開業和首發儀式？菲亞特新公司開業時有這麽多人來麽？”

  小阿涅利隻好打消了山寨的念頭，確實如他父親所言，這是個危險人物，最好還是不要被他抓住把柄，否則孔蒂尼發起瘋了連菲亞特也是敢撲上去撕咬的。

  “不過，我感興趣的不只是聯合摩托，我更感興趣的是聯合集團，你對此有什麽看法？”

  一聽父親說起聯合集團，小阿涅利便笑了：“我承認聯合摩托不錯，不過隻限於產品，他的經營我認為一團糟，而聯合集團的商業邏輯更十分混亂。我不是汙蔑他，你看他每進軍一個產業，還沒有做到極致、做到領先便匆匆忙忙開辟一個新戰場，從報紙到電台，從摩托到航空，從無線電到快遞，亂七八糟搞了一大堆東西，完全是率性而為，沒有太多的有機聯系，能形成什麽配合？更重要的是，每個產業都是虧損的，特別是那個聯合航空，用一大堆飛機來送報紙和郵件，簡直不知道要虧多少！”

  “聯合集團現在有不小的知名度。”

  “我承認，如果我願意先虧1億裡拉，我也可以打造同樣的知名度。”

  看著年輕氣盛的兒子（此時31歲），老阿涅利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沒直接認可這句話，而是問：“如果你來辦，應該怎麽著手？”

  “應該放慢速度，謹慎實現產業多元化，比如他最早介入報紙，那就先把報紙做到全國前十、前五並實現盈利，然後同步開辟雜志市場，順帶做電台也可以——但不應該去生產無線電，然後再在媒體行業觸類旁通，比如廣告業、電影業、演藝業都可以嘗試，這樣才能打造有核心的多產業；如果要進入製造業，那就先把摩托車生產好，然後搗鼓發動機，等過十幾年有經驗、有市場知名度後可以考慮嘗試進軍汽車業或其他領域，而不是像他這樣一哄而上，他有多少錢可以這麽揮霍？就算聯合摩托能夠盈利，其他虧損產業卻會拖死他，最終整個集團都會瓦解。”小阿涅利意猶未盡地說，“他仿佛在沙灘上建築高樓，先不夯實地基隻圖造得快，卻不知到基礎不扎實的話造得越快，倒得也越快。”

  “你認為他的產業缺乏連貫性和統一性？”

  “零零散散想到哪做到哪，而且太心急，恨不得一下子打造一個大財團——菲亞特用了30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他想用5年、10年就複製出來基本是不可能的。”小阿涅利笑笑，“也不知道他在心急什麽，他才20歲，連大學都沒畢業，今後的人生至少還有50年，而打造一個全國性財團並建立優勢地位，沒有三代人的努力基本是不現實的。”

  老阿涅利沒有評價這句話，隻說道：“那我們試圖控制尤文圖斯俱樂部並讓你擔任俱樂部主席幹什麽呢？難道足球和汽車有什麽互補麽？”

  小阿涅利臉色一僵，覺得父親這句問話背後大有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