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集團挖走了南方銀行行長弗朗西斯科，然後又和各家銀行達成了收購協議，準備用2500萬美元買入這些銀行75%的股份……”小阿涅利用難以置信的口氣道，“這真是低到令人發指的價格啊……父親，我們不去插一手麽？”

  “不去！”老阿涅利搖搖頭，“這些銀行的價值或許遠遠超過2500萬美元，但收購後的風險和潛在挑戰卻超過了可能的收益。”

  “這？”小阿涅利覺得有些不太理解：聯合集團只出2500萬美元，菲亞特加一點，比如2700萬美元不是更好？至少也能和聯合集團抬抬價，金融也是菲亞特的短板啊。

  “你是不是在這麽想：哪怕我們最終買不到，能和聯合集團抬抬價，讓對方多出點血也是好的，對吧？在道義上也算幫了這些成幫過我們的老朋友的忙？”

  “這個……有什麽不妥麽？”

  “這些資產，只有聯合集團去吃，才能安然無恙地保下來，已擠兌的儲戶、已流散的客戶才能回歸——否則，聯合集團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以為小齊亞諾往政府裡塞那麽多錢是幹什麽的？你以為聯合集團養著一支微型軍事力量是幹什麽的？”老阿涅利有些失望地提點著兒子，“做人不能被眼前的小便宜所迷惑，既然這些銀行這麽廉價，其他大銀行為什麽不出手收購呢？”

  “對啊……”小阿涅利覺得奇怪，為什麽其他銀行不收購呢？

  “因為聯合集團手裡一定掌握著他們違法違規經營的證據和把柄，如果聯合集團不吃讓其他銀行吃了，你想想看接下去會發生什麽？”老阿涅利冷笑道，“肯定是財政部和央行無休止的檢查、整改和風險責任意識提高。”

  “這件事小齊亞諾能一手遮天？”

  “一手遮天是不可能的，但聯合集團在這件事上受了委屈，如果你是墨索裡尼，你幫不幫小齊亞諾擺平呢？”老阿涅利敲敲桌子，提高音量道，“你不要忘了小齊亞諾的風格——無理也要攪三分，你不怕他和你打官司？不怕他用各種各樣歪點子？社會黨受的教訓還不夠深刻麽？而且，你不要指望那幫銀行家真的是真心實意為你著想，一旦我們介入爭奪，菲亞特直接就跳上去變成和聯合集團的衝突方，他們就可以趁機在衝突中變幻角色幸存下來……”

  “這……”小阿涅利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你想，聯合集團要收，我們也要收，大家爭奪的結果會是什麽？我們收小齊亞諾不高興，他收我們不高興。為了防止大家不高興，上面一定有人下來調解，最終誰也收不了，然後小齊亞諾就會把我們記恨上。”

  小阿涅利心想：父親這次怎麽有點慫？被記恨上又如何？菲亞特被人記恨的次數還少麽？

  “拿不拿銀行，對聯合集團來說根本無所謂，他們目前已擺脫國內銀行界的製約，小齊亞諾這麽做多半是出於泄憤，可如果讓他盯上了我們……”老阿涅利歎了口氣，“我們手下的工人還保得住麽？”

  “為什麽？”

  老阿涅利扔過來一張電報紙：“通用汽車馬上要和聯合集團在意大利開設合資汽車廠，重點是卡車和客車，雖然和我們在產品上存在錯位，但在人員和工人上的需求是一樣的，你還記不記得聯合集團的倡議？”

  一說起這個倡議，小阿涅利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他當然知道聯合集團的倡議是什麽：要求意大利所有大型企業率先實行每天8小時工作製、每周工作六天的制度，聯合集團第一個辦到了這一點。

  在小阿涅利看來，這純粹是聯合集團多管閑事，我們家的工人工作幾小時要你操心啊？但公開反對又不能，因為這個制度得到了墨索裡尼的認可，作為他當選首相後對工人階級的承諾鄭重其事地寫入了施政綱領。

  更重要的是，聯合集團就是按照這一條來運作，凡是超過上述時間的工作都認為是加班，這下好了，明著聯合集團開出的基準薪水和其他大企業一致，但由於工作計算時間縮短（本身工作時間並未縮短，反而因為聯合速度的要求在加班加點），聯合集團同崗位、同級別薪水普遍比外界高30%，再加上聯合集團飛速擴張，上升通道極為通暢以及工人新村的建設，吸引了大批人才流動，類似菲亞特這樣的公司完全是重災區，每個月都有大批骨乾跳槽。

  這還是聯合集團相對克制、控制的情況下出現的，如果敞開了讓聯合集團挖，不知道要走多少人。

  抗議是沒用的，有本事你也提高薪水，可問題聯合集團不關注盈利，菲亞特能不關注盈利麽？別說虧損，盈利下降都會在董事會和資本市場引起軒然大波。至於聯合集團虧損，大家都習以為常——不虧才有鬼。

  “這麽說，我們又要少一批骨乾？”

  “這是肯定的，關鍵是少多少，按小齊亞諾的性格，原本肯定會繼續從德國、奧地利、捷克引入一批工人，在這個節骨眼，如果他為了惡心我們，全部改成從菲亞特挖怎麽辦？你也學他加薪30%麽？就算你能加，位置給得了麽？”

  “額……”小阿涅利無言以對，去年從菲亞特跳槽走的幾個經理、車間主任級別的骨乾，到聯合集團幹了僅僅一年，一旦能力被證明，現在都變成了新項目產業的副總經理或類似職務，薪水足足翻了兩倍還不止，這種誘惑甚至吸引走了幾個子公司高管，他們跳過去很快就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諸侯，現在聯合集團有39個獨立子公司，12個業務板塊，全部實行扁平化管理，由板塊負責人向總裁匯報工作，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的關系，要想脫穎而出比較容易的。

  安東尼奧是執行總裁和顧問角色，裡奧雖掛著助理總裁，但他主要負責財務和對內監察，更多像是孔蒂尼的財務秘書和顧問，不具體插手業務，這次組建聯合金融才算第一次直接涉足對外業務。

  這麽龐大的公司除了各板塊負責人，居然沒一個分管板塊的副總裁，中層一把手全部可直達總裁。所以孔蒂尼才需要多達30多人的秘書班子幫他處理各類信息，所以艾達才會抱怨他在美國期間如此繁忙。

  他完全沒有那些大公司董事長或總經理來的瀟灑，他所能完全信賴和使用的只有安東尼奧一個，不可能把大量工作轉移給副手或助理，但這種獨特的管理制度也造成了聯合集團中層異常活躍，工作效率很高——大家都清楚，在這裡工作，沒有董事會掣肘、沒有惹人厭惡的官僚體系，只要能夠讓總裁或執行總裁點頭，事情基本就可以辦妥。

  再加上總裁花錢又大方，更多關注事情能不能辦成而不是去斤斤計較投入產出比，辦事情很爽，而且誰都清楚，總裁不可能永遠在這個位置上乾下去，今後等待他的必然是大臣乃至首相，如果現在表現得力，還怕將來總裁地位上升後不提攜自己麽？這讓中層尤其是年輕中層大乾一番事業的積極性很猛烈——遠遠超過一般意大利公司。

  這種獨特的文化氛圍和用人機制別具一格，而且國際化的氛圍也很濃鬱，吸引了很多有識之士，老阿涅利一針見血地看出了這個問題——聯合集團固然沒有菲亞特的穩重和成熟，但前者的活力和主動精神也是菲亞特所不具備的，兒子在這方面，似乎距離小齊亞諾還有不小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