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新招募的工人定什麽薪資？”

  聽到父親的問話，小阿涅利臉色變得很古怪：“他不要新員工，只要熟練工人，越多越好，從來不考慮用不用得完、用得上，很多非常簡單的流程都在用熟練工人做，雖然質量和成品率確實非常優秀，不過在我看來完全是浪費。他每招一次人，米蘭當地的熟練工人就走一批，然後輪到熱那亞和都靈城了，對這種破壞行業規矩的行為很多公司都不太高興，奈何聯合集團後台太硬，米蘭、羅馬等市政府又完全罩著他，上面還有個墨索裡尼，大家沒辦法而已……”

  老阿涅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是大家沒辦法，關鍵是人家揮舞的是花花綠綠的票子，這才叫沒辦法——跟著加吧，破壞整體平衡，不跟著加吧，人就留不住了。

  “其實他真要挖一點人走我也能理解，員工流動跳槽不是很正常的事麽？正好這兩年戰爭訂貨下滑，企業運營也有壓力，走掉部分薪酬相對較高的員工還能幫助公司節約成本和配套的其他支出，關鍵是聯合集團那句口號太可恨——一流的管理、一流的技術、一流的服務、一流的待遇、一流的產品，他自我標榜是一流，我們算什麽？二流麽？”

  “哈哈哈！”老阿涅利終於大笑起來，他現在明白為什麽兒子看聯合集團和小齊亞諾這麽不順眼，根子原來在這裡，“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個高調的年輕人麽？他才20歲而已。”

  “知道，怎麽就不知道呢？”小阿涅利憤憤地說，“我知道他在羅馬奉承墨索裡尼，知道他在報紙發表文章介入政治並公開為法西斯蒂站台，知道他和馬特奧蒂開戰並打官司……齊亞諾先生這麽一個低調且彬彬有禮的人物怎麽就養了這麽個公子？個性一點都不像！要我說和本尼托·墨索裡尼倒有幾分接近，馬特奧蒂罵狗崽子……”

  說到這裡他看到老阿涅利的眉頭皺了起來，便知趣地不再說下去：阿涅利家族雖然和墨索裡尼關系很一般，但老阿涅利對一貫組織工人運動的社會黨也很不感冒，提起馬特奧蒂這個名字肯定不受歡迎。果然，老阿涅利不再糾纏剛才的問題，轉而問道：“那他要這麽多管理人員幹什麽？我就不信他們為多增加一點薪水而放棄好不容易擁有的職業生涯……”

  “這有另外原因，聯合集團在飛速擴展，他前不久提出要興辦聯合動力、聯合鋼鐵、聯合造船、聯合化工、聯合之家等等，這都是他要儲備的人才，等新企業開辦，儲備人才也與原集團體系磨合得差不多就可以上崗任用了。管理和技術骨乾除面向其他公司招募外，還重點向德國、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招募——不過有一點很明確，不管哪個國家他都只要德意志人和猶太人，理由簡單地令人發笑：德意志人嚴謹守紀律，猶太人靈活夠聰明，所以聯合集團一直是意大利語、德語並用。”

  小阿涅利對聯合集團調查比較深入，不過理由絕對不是孔蒂尼表面上宣稱和小阿涅利打探到的這麽簡單，只有身為穿越者的孔蒂尼才明白和德國工業體系形成協同的意義所在，這些產業戰時只要稍微動動腦筋就可以實現德意合作，而德語作為第二工作語言通用也會形成巨大的產業優勢，比到時候臨時手忙腳亂搞鋼鐵軸心要靠譜得多。至於吸納猶太人，完全是為德國將來的排猶政策量身定做的。意大利猶太人不少，雖然也有反猶的氣氛，但不濃鬱，抓住這部分猶太人他將來在產業上就會多一批理想的員工。

  老阿涅利沉默了：意大利工人的技術不是說不好，不過多少有點散漫，這是國民特性決定的，同樣也是意大利工業藝術情懷超過德國的原因所在，孔蒂尼引入德國人的效果他用腳趾頭就可以想出來，一定會帶動意大利工人更守紀律、更趨於團隊協同，仿佛混凝土中加入了鋼筋，一下子就變得堅硬起來。不過自己不培養工人，隻挖別家熟練工人的套路還是讓老阿涅利看不懂——這不是會激起眾怒麽？難道小齊亞諾以為他永遠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

  對此孔蒂尼也有苦說不出，他怎麽不想培養自己的工人？當然也想，可現實實在不允許：一則聯合集團各產業上得極快，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哪有心思去培養、訓練新員工；二則，聯合集團追求的形象和品質也不能允許招收非熟練工人；第三，聯合集團發展太快，又有多方人馬湊攏而來，雖然目標一致又有大量職業經理人幫助大理，但內部管理肯定不如成熟企業，如果再放生澀員工進去只會更亂。

  事實也證明了孔蒂尼這個“寧砸錢也要好工人”的辦法是正確的，工人們依靠以前的工作經驗和工作默契，即便在制度和管理不那麽完善的前提下依然把工作乾得很出色。

  當然這其中還滲透了其他因素，比如米蘭市政府塞進來的人員，凡是吊兒郎當沒什麽真才實學的，全被孔蒂尼掛了起來，哪怕你是墨索裡尼推薦來的也不管用——寧可讓你在家裡待著白發工資也不會讓這種人掌握實際權力。久而久之政府要員們都知道這位公子哥的脾氣：典型的二代作風，你問他要錢都好商量，問他要權想也別想，在聯合集團內孔蒂尼就是說一不二，連聯合航空那幫兵油子、刺頭都管得服服帖帖，怎麽可能出現挑戰他權威的人物？

  小阿涅利對此只能攤手：“聽說他還要進軍鋼鐵、化工、造船等行業，大家都在冷眼旁觀，就想看他什麽時候栽跟頭……”

  老阿涅利沉默了一會，最後道：“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盯著聯合集團，並想辦法去打聽他們的貸款額度、來源和期限……我想，我得挑個有利時機。”

  “父親，您是想？”

  “年輕人有抱負是好的，不過走太快了容易摔跤，我作為長輩要在適當時幫一把，交通大臣閣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老阿涅利意味深長地笑了，“他還年輕，不能一蹶不振，要給他希望和直面未來挑戰的信心，這樣才能快速成長起來，事業太順了對年輕人發展不好，容易滋生狂妄心理，不利於最後登頂。”

  小阿涅利知道父親想要幹什麽了，這不就是要在關鍵時候“折騰”一把麽，父親固然看重小齊亞諾，但不代表對此完全無動於衷，肯定有自己的考慮，利用資金問題介入是一個非常理想的時機，小齊亞諾他興奮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繼續保持跟蹤。”

  “如果他渴望人才，我們不妨主動‘送’他一點……員工人數超過10萬的菲亞特集團再走幾千人又有何妨呢？我也不能耽誤大家多賺錢、追求更高目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