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小齊亞諾一系列手筆身上我得出兩個結論：第一，需求可以被激發、被創造；第二，存在以客戶需求為核心的產業多元化，這種需求多元化比供應多元化更貼近商業活動的本質、更容易成功……”

  以需求為核心的多元化？小阿涅利一愣，隨即回過味來，只要是人就一定存在衣食住行等基本生存需求，還有文化、藝術、運動、審美等精神需求，對中產階級而言，這兩種需求是互相交織、互相滲透的，以這個為基礎搞多元化貌似也有理論基礎。

  老阿涅利當然是拔高了孔蒂尼的行為，實際上後者並不是根據這個理論和邏輯體系來推進的，而是綜合權衡目前意大利現有的產業格局和未來發展故意布局，專挑新興行業，無龍頭霸主的行業進入，以便盡可能減少競爭阻力，加快成長。事實也證明孔蒂尼的做法很有成效，第二份報紙的錯位使得他不會面臨其他普通報紙的競爭，電台、快遞、民航根本沒人來爭，摩托車市場雖然品牌眾多，但缺少全國性、一致性的龍頭，這都是潛移默化中改建的思路。

  老阿涅利放在報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後繼續說：“現在我來問你，意大利最好的分析、科普類報紙是哪一份？”

  “《青年報》？”小阿涅利不確定地回答道。

  “第一家電台是誰的？唯一的無線電公司是誰的？”

  “聯合集團。”

  “第一個民航企業、第一家軍事俱樂部是誰的？”

  “聯合集團。”

  “最好的摩托車是誰的？”

  “聯合集團。”

  老阿涅利笑了：“你看，你都承認是聯合集團了，說明他的形象打造已深入人心。站在客戶立場上，他才不關心企業到底能不能賺錢，他隻關心他拿到的服務好不好，獲得的產品性價比是否最高。”

  小阿涅利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剛才你說聯合集團一年要虧1億裡拉？”

  “是的，我們推斷如此。”

  “那好，我給你2億裡拉，允許你一年內虧損一半，假如你明天開始創業，不能與菲亞特現有業務相關，你覺得你能在短短6個月內，在哪個領域開創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品牌和產品？”

  小阿涅利苦苦思索，最後才道：“其他實在想不出來，大概就尤文圖斯俱樂部可打造為全意大利最有價值的足球俱樂部。”

  “其實如果你只有2億裡拉的話根本虧不了1億，你沒有這個心理承受能力，在虧損到2000萬時說不定就縮手了。你覺得我說的對麽？你在骨子裡和我一樣，是個保守的平衡主義者，不會去幹那些瘋狂的行為。對菲亞特這樣的企業來說，虧損都是預料之外造成的，如果在行動前就知道會虧損，董事會根本就不會通過……你我心裡也不會接受。”

  “父親，我想您是對的。”小阿涅利苦笑，他發現老頭子真是太了解自己了，如果真拿2個億創業，他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怎麽可能一年就虧一半？這根本不是自己的個性，這比殺了自己還難受。

  “所以，商學院只會教綜合平衡、有效管理、穩步推進、全面協調的經營策略，這是被無數人總結後概括的常態思維……像這種天才般的經營創意是不可能教的。在很多時候，天才和瘋子都是極少數，而且往往在一線之隔，跨過去是天才，跨不過去就是瘋子。就像看聯合集團這件事，大多數業內職業經理人特別是董事會這幫老古板都認為他是瘋子，我卻認為他是天才——天才也好，瘋子也罷，完全看你如何解讀了。”

  小阿涅利大吃一驚，父親居然對小齊亞諾有這麽高的評價？他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您似乎挺看重他？”

  “是啊，我很看重，他身上有我們完全不具備的優點和特質，再考慮到他的年齡，完全超乎想象。”老阿涅利歎了口氣，“可惜你沒有妹妹，你的兒女又太小，否則我真想找個家族成員嫁給他。”

  小阿涅利被這個表態驚呆了，下意識地想自己的子女，發現最大的才3歲，便苦笑著搖搖頭。

  “他的靈感和天馬行空的思維方式和資本運作能力，配合菲亞特一貫的腳踏實地和兢兢業業會有一種質的飛躍。當然，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有他所不具備的優勢——你是正統科班出身又在菲亞特呆了這麽多年，熟悉生產管理流程每一個環節，小齊亞諾應該不懂這些，我還認為他在成本控制方面做的不好……”

  這一點老阿涅利看得很準：孔蒂尼雖然兼任眾多董事長，但這個董事長對生產和運營完全是不懂行的，全靠了四處搜羅的管理人員和職業經理人給他撐著，他隻負責統籌面上的東西，美其名曰“抓大放小”，董事長做好戰略規劃就可以了，怎麽乾是總經理的工作。要不是安東尼奧幫著抓一部分管理，內部老早就亂得一塌糊塗。

  至於成本控制不力是多種因素造成的：為了吸引人才，聯合集團一般會開出比較高的薪水；為加快速度，讓習慣於慢吞吞的意大利人變身為聯合速度，孔蒂尼又要加大金錢刺激；為了實現多輪滾動作業搶時間，物資投放自然也有很大的浪費之處。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小阿涅利就有點生氣，嘟囔道：“他今年這麽瞎折騰，從菲亞特弄走了174個工程師和管理人員，同時又引走了700多名熟練工人。”

  “有這麽多？”老阿涅利嚇了一跳，“我知道今年人員流動率提高了不少，可按你的說法，差不多有1000人去了聯合集團，這怎麽回事？我怎麽從沒接到過類似報告？”

  “人力資源部門一開始也被蒙在鼓裡，很多人離職的理由是去其他企業，並沒有說明是聯合集團，我們就這樣登記了，直到這次我去參觀了聯合摩托開業和首發，我才發現很多人原來去了聯合集團。根據我的觀察，聯合集團目前形成三個主要人員流派，第一是從米蘭各中小企業挖掘的部分技術骨乾和熟練工人；第二是菲亞特過去的骨乾和工人；第三是從德國引入的工程師和工人……整體人員比例上差不多4：3：3，現在聯合摩托的工人總數有3000多，據悉現在還在源源不斷地招聘。”

  “這樣不行，必須想辦法遏製這情況。”

  “辦不到，聯合摩托給的薪水和待遇我們不可能提供。”小阿涅利抱怨了一通，老阿涅利這才明白為什麽兒子對孔蒂尼的態度如此不待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其實都是有原因的。

  聯合摩托熟練工人的基本月薪分為8、9、10三擋，根據技術能力定級，最低等800裡拉一個月，其他是900和1000裡拉一個月，這和菲亞特水平基本保持一致，關鍵是加班費和獎金計算比後者多好幾倍，今年菲亞特由於訂單萎縮和市場問題基本沒什麽加班任務，能保持規模不裁員就很不錯了，而聯合摩托是連軸轉加班，基本上每個月可另外獲得500-600裡拉的獎金，這樣一來，熟練工人收入比菲亞特同崗位高30%左右，至於技術骨乾和經營管理人才，基本上也按該比例執行。另外，在聯合集團體系內，德意工人和工程師同工同酬，隻考慮水平和技術，不考慮國籍，這一點讓所有人都很滿意

  除薪水提高外，孔蒂尼的福利也要好於一般企業，聯合摩托的基地距離市區比較遠，所以他特意開辟了往返市區的通勤服務，另外基地還在建設工人住宅，承諾員工可以較低價格租賃，如果將來要購買需和服務年限掛鉤，根據設計，這些工人住宅住宅通常比米蘭城的同類型房子更寬敞、更現代化一些，除了地段在郊區之外，其余一切都好，但隨著更多配套服務和設施的引入與新建，會讓很多員工都躍躍欲試。

  這都是孔蒂尼在人力資源上投入的額外成本，在其他企業看來是大手大腳的非理性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