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少爺，今天我接觸了一些商界朋友，他們覺得其實豪華版價格還可以定高些，現在豪華版比標準版隻貴了1000裡拉，一般人都會咬咬牙上豪華版，體現不出特色和地位來。”安東尼奧斟酌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把這句話講出來。

  “您的意思是我定低了？”

  對方不表態，隻說：“訂單基本都是豪華版，標準版幾乎沒有……”

  孔蒂尼微笑著搖搖頭：“我故意的。”

  “故意？”安東尼奧想了想，沒弄明白具體什麽意思。

  “酒吧有兩種啤酒，一種是大杯，還有一種是超大杯，價格隻貴一點點，東西卻多不少，一般人會選哪個？”

  “超大杯，看上去更劃算。”

  “其實我本來就隻想賣超大杯給你，大杯是故意放著給你比較、平衡心態用的，對正常人來說喝個大杯完全就夠了，選超大杯完全是因為貪便宜的心理，您有沒有這樣的經歷，為貪便宜結果買了超預計的東西而最終導致浪費？”

  “我很少有，不過現實中這種情況不少。”

  “這是其一，其二是拉低豪華版的價格是我不希望讓豪華版太曲高和寡，成為富人專享的玩具，我所有的經營目標都針對中產階級群體，報紙、收音機如此，摩托車也如此，將來汽車也同樣如此。”孔蒂尼解釋道，“意大利熟練產業工人一年薪水不過1萬裡拉，4999裡拉的豪華版他們一定是買不起的，3999裡拉估計也很難承受，不過中產階級對4999就可以承受了。商品定位在中產階級和富豪階級的顯著區別是他們的銷量差距可能會在10倍以上，奔馳汽車比福特T型車貴得多也賺錢得多，但銷量哪個好？”

  “您打算采取薄利多銷的策略？”

  “不僅是薄利多銷，還有其他考慮……”孔蒂尼舉了個例子，“同樣賺100萬裡拉，您希望賣出去100台還是1萬台？”

  “100台，這樣我們的產品更有身份和地位，後續維護壓力也小，管理難度更小”

  孔蒂尼搖搖頭：“我的選擇恰好和您相反，我選擇賣1萬台，甚至於為能賣出去1萬台，我可以接受前期隻賺90萬甚至80萬裡拉。”

  “為什麽？”

  “後續配套服務啊，1萬台意味著有源源不斷的配件和改裝件可進行後期二次銷售，100台就賣不出去多少了，我承諾3年保修，但正常損耗、人為損壞都是要顧客自己掏錢，這就是細水長流的生意。”孔蒂尼笑道，“我希望能夠在一定時期內形成意大利特色的摩托車文化，如果只有100台的奢侈品，根本形成不了實用的文化而只有仰慕的文化——這不是我需要的。賺錢是目的，但不是唯一目的，我有更遠大的理想。安東尼奧叔叔，年生產1萬台摩托車的企業您知道該有多大規模？如果年產5萬輛呢？”

  “很大，需要很多人。”安東尼奧以前沒有管理過工業企業，但對菲亞特的規模是非常清楚的。

  “這我就能把意大利的工人階級和工程師隊伍培養起來，然後將來可順著同樣思路和模式造汽車、造飛機，還可以轉行造裝甲車、坦克……”孔蒂尼眨著眼睛，“您說，如果我專注於做一個實業大亨，我要這麽多產業工人和工程師幹什麽？意大利工業體系完善和規模提升關我什麽事，我還巴不得競爭對手越少越好。可如果我跳出這個窠臼，把目光放更遠些，您覺得意大利首相和領袖10年內輪不到我來當，20年後難道還輪不到我麽？如果不為這個遠大目標而奮鬥，我弄這麽多飛機、養這麽多精銳警衛幹什麽？”

  安東尼奧張口結舌，這還是孔蒂尼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決心、“口吐狂言”，在這一刹那，他瞬間讀懂了少爺平靜面容下澎湃湧出的野心！這種野心可比老爺強烈得多！

  孔蒂尼看他發愣，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大，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說些胡話您別往心裡去。”

  喝醉的人總說自己沒醉，沒醉的才說自己喝多了，這道理安東尼奧當然懂。他現在更深層次地理解了少爺為什麽寧願虧錢、白送也要把收音機推銷出去的原因，這樣不但會快速打開市場、形成一批電氣工程師和產業工人並讓聯合無線電佔據壟斷地位，同時又會讓意大利國家廣播電台的影響和作用更為深遠——為什麽要用兩個仰慕少爺、不斷接近的女孩子做台柱，為什麽要精選一批年輕人去電台工作，表面理由當然是創新和年輕化路線，可未嘗沒有牢牢控制整個電台的用意，20歲的少爺能控制和影響誰？當然只有青年聯盟的成員和聯合集團的員工。所以規模是越大越好！

  其他無線電公司即便想仿效也沒有機會，因為他們送出去產品越多，意大利國家廣播電台得益就越大，這種神助攻對精明的商人來說是不可能做的，馬可尼公司不就放棄在意大利銷售自己產品而轉而提供配件了麽？而即便其他大亨想複製孔蒂尼的成功思路，也有“三年內不興辦新的廣播電台”這條禁令擋著，3年後再效仿這一套來辦電台再送收音機？晚了！

  有報紙、有雜志、有電台，這就把輿論陣地控制在了手中；有遍布全國的航空基地和飛機，有涉及各產業領域的實力和財力，就有了廣泛的利益群體，再加上少爺精心打造的“羅馬武士”俱樂部和精銳警衛，還有日益蓬勃發展的青年聯盟，將來能幹什麽，安東尼奧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順著這個道路一步步走下去，將來不當領袖似乎天理不容了，墨索裡尼總歸也要老的嘛！

  這套模式最大的製約是資金，只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湧入供孔蒂尼使用才能把整個商業邏輯帶動並進而在形成規模化、產業化後獲得政治收益，換而言之，只要資金鏈不斷，有沒有利潤都在其次——為什麽聯合摩托定價已高於市場普通產品而利潤率依然偏低，就是因為攤銷了太多的一次性投入，只要產量上去，這些攤銷終究能夠收回來，而這過程因不斷虧損還不用繳納所得稅，算是不大不小的利好。

  基於上述邏輯，安東尼奧打定主意，決心把9000萬的貸款需求推到1億以上，總歸要保證聯合集團有效運轉。

  回到基地，所有的工程師、飛行員和其他人員都在進行聯歡會，雖然基地條件比米蘭那些賓館和酒店差得遠，但現場氣氛很活躍，波季、維維安和阿德裡亞娜三人在台上聯袂主持，眾人都在自娛自樂，歡慶今天發布會成功和產品一炮打響——收到的訂單數已超過了所有人當初最樂觀的預期，也超過了工廠庫存，每個人都很高興。

  即便那些從德國而來的工程師、技術工人們也十分高興，操著半生不熟的意大利語在四處打招呼，希望盡快融入這個團體，孔蒂尼很滿意公司的團隊氣氛，在台下熱烈鼓掌。

  “加萊來了……”波季一眼瞥見了在人群中的孔蒂尼，連忙把他邀請上來，請他對大夥說幾句話，對今天波季不請自來幫忙，孔蒂尼也表示非常感謝，一邊接過話筒，一邊情不自禁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你小子不錯。

  孔蒂尼走到舞台中央，發自肺腑地說道：“聯合摩托公司和產品的成功亮相完美彰顯了各位的努力，公司管理層將會論功行賞，表彰各位自籌建期以來的辛勤工作，我們創造了前所未有的聯合速度，我一直以你們為傲！希望今後我們能一起攜手取得更大成績，謝謝諸位！”

  孔蒂尼口才很不錯，不過現在場面已進入熱鬧之際，再發表長篇大論就有些不合時宜，一句感謝足以代表一切。

  聯合速度指的是什麽大家都很清楚：從11月份開始籌建以來，僅僅4個多月時間，聯合摩托不但新建了廠房、添置了設備、吃透了有關設計圖紙還造出了將近200台合格產品，這一切是在拚命趕工的情況下實現的，公司上下從總經理到員工每天工作時間堪比其他公司兩天，而成效卻是三天、四天，所有人都像上足了發條的機器一樣奪路狂奔，這才有了“聯合速度”這個名詞，在意大利幾乎不可想象。

  回應他的是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