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羅馬街頭出現了令人錯愕的一幕,原本學生們都躲著警察去粘貼標語、大字報、散發傳單的,當從今天早上開始,學生們完全不顧忌警察臉色,大搖大擺地在羅馬接頭公然張貼、派送,而警察們仿佛也個個中了邪,對這些舉動一概都視而不見,到了下午,各個人流湧動的地方都貼滿了標語,甚至連各警局門口都被貼了大字報,卻不見得有人去撕毀或破壞。
到了傍晚,更讓羅馬市民和店主們納悶的事發生了,激進學生們開始在主要商業區挨家挨戶上門派發傳單,警察們不僅不管,甚至還主動幫學生們砸開店門,勒令店主、店員甚至顧客們聽話配合;在電影院、劇院門口有學生在散發傳單,警察們還主動幫著維持秩序,深怕前來觀看的人不拿。
這當然不是警察們轉了性子,而是格藍迪尼收到情報:法克達試圖以內閣改組、讓出幾個內閣職務給黑衫軍領導人當官的方式來安撫法西斯蒂,但這個要求被墨索裡尼直截了當地予以拒絕,他甚至還在米蘭發表公開講話:
“親愛的先生們,這次並不是一個輕俏的政黨或改換內閣問題。此次進軍具有更廣大更嚴重的性質。近三年來,小戰鬥和小劫掠使得民不聊生,所以我決不放下屠刀,非要獲取全部勝利不可。我不但希望改變意大利政府的方針,還要改變意大利人民生活的方向,在這種事關意大利前途和命運的時刻,怎麽能容許肮髒的政客交易?
戰爭已經宣布,我們要繼續下去,使它有一個結果。你們了解這些嗎?戰幕已揭開,內戰遍及全國,青年人都武裝起來了。我現在居於領袖地位,是前導而不是隨從。我不願以妥協來玷汙意大利青年復活的歷史,這是最後一戰——它將完成我國歷史上的壯舉,它不能因妥協而中途夭折……”
所有對政治有理解的人物都知道,法克達內閣既不能以戒嚴、鎮壓這種強硬手段來壓製黑衫軍,又不能以懷柔妥協來包容黑衫軍,他的倒台已進入倒計時,而警察們的異常表現也傳到了國王伊曼紐爾三世的耳朵裡:
“陛下,法克達首相對局勢已完全失控了,現在連羅馬城的警察都完全站在了黑衫軍一邊……至於羅馬城的中等、高等學校的學生在幾天前就宣布擁護墨索裡尼了……”國王的副官西達迪尼將軍匯報了他所掌握的一切。
“格藍迪尼倒是比他機靈。”伊曼紐爾三世嘀咕了一句,他還不知道這些風潮完全是孔蒂尼借勢營造起來的,問道,“現在怎麽辦呢?”
“如果不出動軍隊的話,黑衫軍是壓不下去了。”
“不能動用軍隊,絕對不可以!黑衫軍有幾十萬人,而且大多有武裝,打起來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國王想了一下,“乾脆讓墨索裡尼組閣吧,希望他又能力恢復穩定局面。”
“這樣行麽?”
“如果他做不到,那我們再換人就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10月29日上午,國王召見了法克達,建議他主動辭職,表示這是形勢的需要,實際上這個消息法克達已經知道了,他的自由黨昨天夜裡召開了緊急會議,左派決定鋌而走險,右派卻認為可以和墨索裡尼合作——黑衫軍畢竟是在野之人,墨索裡尼連正兒八經的官僚和議員都沒做過,一下子要當首相很容易架空他。
由於兩派意見不統一,心力交瘁的法克達既不敢放手鎮壓,也不願意屈居墨索裡尼之下,乾脆辭職了事。
一收到他的辭職請求,伊曼紐爾三世立即順水推舟地同意了,然後指示西達迪尼將軍打電話給墨索裡尼,邀請他盡快來羅馬組閣。由於害怕有詐,詭計多端的墨索裡尼不滿足於一個電話,要求對方將同樣的消息以正式電報的形式通知自己。兩小時後電報果然來了,雖然只是以西達迪尼的名義發送,但電文卻非常明確:
“萬急。墨索裡尼。米蘭。
國王召您速來羅馬,擬將組閣重任交付於閣下。即此問候。”
“哈哈哈哈,你們看到沒有?國王邀請我去組閣!”墨索裡尼驚喜若狂地對周圍人說道,“我們成功了!”
“領袖萬歲!”
周圍人一擁而上,恭維和祝賀聲如同不要錢一樣,滔滔不絕地往墨索裡尼頭上奉送。
心花怒放的墨索裡尼雖然高興,但還沒有完全被衝昏頭腦:一方面立即通知佩魯賈總部和米蘭的黑衫黨總部加速進軍,一面命令《意大利人民報》用最快的速度將王室的電報全文以“號外”形式通報全國。部署完這兩點後,他忽然又想起小齊亞諾和格藍迪尼閣下這顆棋子,又讓人拍去電報。
“格藍迪尼先生、齊亞諾先生,本人即將受命組閣,在此期間羅馬秩序和歡迎儀式拜托二位主持!墨索裡尼。”
這份電報隱隱約約承認了小齊亞諾與格藍迪尼的身份和地位,甚至還有相提並論的意思。
兩人其實已知道了國王授命墨索裡尼組閣的消息,格藍迪尼不但震驚於形勢發展如此之快,更震驚於孔蒂尼驚人的預言能力——他說5天,結果才2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消息。
現在有這份電報在手,他心裡一塊大石頭就落地了:他最怕墨索裡尼等人過河拆橋,翻臉不認帳。
“現在的局勢很明顯了,領袖很快就要到羅馬來——也許就是3、4天的功夫,我們的時間會很緊張。”孔蒂尼對格藍迪尼道,“組織羅馬市民歡迎儀式這件事我負責來主持,不過需要您給我必要幫助,維持社會秩序穩定卻非閣下親自坐鎮不可……特別是有些刺頭在這個當口也許會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必須好好加以管教,防止他們給您搗亂!”
格藍迪尼雲淡風輕地點點頭,所謂“刺頭”自然指那些反對墨索裡尼的媒體記者和公共知識分子,法克達時期為了爭權奪利他對這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既然已下定決心投靠墨索裡尼,這些人物自然要“妥善”安排。
他點點頭:“我都會辦妥的。”
說完這句話,他心裡忽然湧起奇怪的感覺,仿佛眼前的孔蒂尼不是才19歲的大學生,反倒像是可以和他平輩論交的朋友一樣,他想起自己家中那幾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弟感覺很不是滋味,不過想歸想,說出來的話卻不一樣:“這個……我的大兒子波季也在念大學……這個……”
他本來的意思是希望孔蒂尼能夠安排一下,給波季也露露臉,拉拉關系、鋪鋪路,但話到嘴邊卻說不下去了。
聽他吞吞吐吐半天沒表述清楚,孔蒂尼笑了,他當然知道波季是什麽德行,可還是故作驚訝地說道:“原來波季是您兒子?難怪這麽出色!他是我們聯盟的副理事長,搞組織活動是行家裡手,這一定是和您學的……”
孔蒂尼輕飄飄一句話就把還在外面鬼混、從不知道什麽是學生運動的的波季變成了自己在聯盟的副手——當然,指望這種公子哥辦事是不行的,但安排一個虛名,讓他在歡迎儀式上亮亮相還是沒問題的。
格藍迪尼笑了起來,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他拍拍孔蒂尼的肩膀:“發個電報問候您父親,就說我在羅馬恭候他和領袖的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