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科搖搖頭：“他現在難以阻止，否則就不會打電報給我並讓我務必向您轉告，他認為只有您才能勸說領袖，而且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弄得不好會打擊到集團本身。”

  他隨後向孔蒂尼解釋了為什麽不能這麽乾的經濟原因：現在聯合集團對外負債將近11億美元，如果強行實現本幣升值，表面上看似乎聯合集團的負債用裡拉償可以減少10%，但問題裡拉並不是國際通用貨幣，聯合集團欠下的債務三分之二是美元，四分之一強是裡拉，剩下還有一部分是英鎊，換而言之75%左右是外債，必須用美元英鎊或者真金白銀還債，沒法用裡拉還債的，所以本幣高估反而會影響其余四分之一的。更惡劣的是，一旦裡拉本幣高估，必然有大量套利資金湧入意大利，執行借入裡拉換取外匯的舉動，這會造成意大利本幣銀根縮緊和利率上揚，從而不利於目前的快速發展。

  而且弗朗西斯科說的很明白，聯合集團這8億美元外債大部分都已經變成了機器設備技術或者原材料，如果都讓套利資金把國內的外匯套走，將來根本沒有足夠的外匯進行償還，那時候就會引起信用崩塌——聯合集團這樣的巨頭如果信用崩塌，意大利國內就不亞於一場地震。所以沃爾皮要發電報來請求弗朗西斯科無論如何也要說動孔蒂尼勸阻墨索裡尼。

  “裡拉升值一方面扼殺的是意大利商品的國際競爭力，一方面是窒息國內的寬松環境，更會惡化國內的外匯環境，僅僅為一個名義上的好看的、以本幣計算的工人收入增長而衝動地采取升值完全是不可取的。”弗朗西斯科道，“這個危害您一定要將給領袖聽。”

  孔蒂尼忽然笑了起來：“我發現您和沃爾皮伯爵都是同類人，你們的專業知識都無可挑剔，但在政治上……怎麽說呢，有點兒天真。”

  弗朗西斯科心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天真？這個詞語來形容小貝蒂還差不多，自己都50好幾的人物了！

  “你們這麽勸領袖，他一定聽不進去的，領袖很多時候是注重政治、注重國家形象超過其他一切的，用我最近學的一句中國俏皮話叫做喜歡打腫臉充胖子，你們應該這麽勸。”孔蒂尼思考了2分鍾，口述了電文：

  ……尊敬的領袖，聽說您最近考慮推動裡拉本幣升值以便於提高工人階級和社會各界購買力，進一步鞏固提升意大利國際形象和地位，我本人對此無比讚同和擁護，也理解您對於工人階級的拳拳關愛之心，全意大利700多萬工人階級和3000多萬中產階級將為您的英明決斷而由衷表示擁護，進一步發自內心地認同“三面旗幟”偉大思想，進一步心悅誠服地認可“四個偉大”，是黨從勝利走向勝利，不斷帶領全意大利人民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

  不過，眼下我們遇到了一個小問題，意大利第二大銀行——聯合銀行剛剛在美國上市，市值將近9億美元，很快就能躍居第一大銀行，這裡有54%的股份為外國投資者持有，他們是出於對領袖執政能力的佩服，出於對新意大利的國家形象的認可而購買了聯合銀行的股票。目前聯合銀行的主要業務全部發生在意大利地區，如果采用本幣升值10%的方法，將使這些外國投資者持有的股票價值瞬間縮水10%，這不但有害於聯合銀行進一步在資本市場大展拳腳，也會讓他們對黨、對意大利的信譽表示懷疑，並進而對今後可能在美國上市的意大利公司表示質疑——從長遠和根本來看，不利於意大利經濟界與美國工商界人士友好關系的維系，更不利於意大利國家形象的塑造。

  因此，我建議是不是我們采取其他的宣傳口徑：比如，要重點突出在黨和領袖領導下解決了失業問題——目前意大利的失業率在主要強國中是最低的；重點突出宣傳工人階級擁有的民主權力——法西斯蒂工團在國家政治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不像其他國家議會通常被資本家所壟斷，沒有一個席位；重點突出宣傳以聯合集團為代表的一大批意大利骨乾企業通過縮短工作時間、增加休假、安排集體活動、完善社會保障制度等福利提升的措施——充分說明法西斯蒂充分聯系工人階級，努力為全意大利人民謀求利益的持續進步；要重點宣傳從法西斯蒂執政以後，國家財政開支向社會民生傾斜的制度優越性——公路、鐵路、電信、橋梁、教育乃至醫療等領域的投入都是民生的重要組成部分；要重點宣傳黨壓縮行政開支、厲行節約、反對腐敗浪費的廉潔文化——現在議會開會減少了，開會淨扯皮不討論正事的情況減少了，政府官員也減少了，不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搞自行其是的官僚減少了

  ……總而言之，要重點宣傳黨和人民、和工人階級利益的一致性、全局性、整體性、長遠性，可以多縱比，特別是要和自由黨等資產階級政黨混亂時期對比，要重點宣傳領袖牽掛困難群體、關心民生疾苦的態度和一貫做法，黨的主要幹部，青年聯盟的主要幹部要深入基層一線看完特殊困難的群體，要為他們送溫暖、獻愛心，送去黨的關懷，讓他們感受到領袖如太陽般的溫暖……我本人同意以聯合集團的名義捐助1000萬裡拉設立扶貧幫困基金，幫助殘疾人、特困家庭等，另外還建議以領袖稿費的名義代為捐贈100萬裡拉（費用我出），所有報紙、雜志、電台、標語、橫幅、街頭宣傳櫥窗等都要圍繞這個主題進行宣講，要形成上下一心、全國熱烈響應的氛圍。

  以上請示，是我在國外考察時聽到的、想到的一些很不系統、很不成熟的想法，如有不妥，請您務必批評指正，這有利於我進一步學習領會、鞏固提高，有利於我在今後的革命工作中緊跟領袖前進的步伐，有利於我更好地為黨、為意大利人民服務！

  聽完孔蒂尼口述，行政秘書扎卡裡亞已迅速地記錄了下來，只有弗朗西斯科滿臉震驚：話還可以這麽說？

  良久，他舉起大拇指朝孔蒂尼示意，感慨道：“總裁，我到今天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您能當總裁，能當青年領袖，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孔蒂尼笑笑：“你們要摸透領袖的脾氣，他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不過講理的辦法有很多種，未必要采用直截了當的辦法，能達到目的的才是正確的辦法，其他辦法無論動機多麽正確、立場多麽鮮明，達不到預期目的就是笨辦法，您在銀行的低等級下屬敢於直言不諱地和您指出經營中的毛病麽？我想是不會的，所以在領袖這裡也是如此！”

  弗朗西斯科點點頭：“那馬上發給伯爵。”

  孔蒂尼交代扎卡裡亞：“告訴伯爵，電報給他，但他不要親自遞上去，這會引起領袖反感——一出事就找聯合集團，置領袖的權威於何地？讓他找我父親，請我父親遞上去，就說是他不小心聽到的，然後與我交流的結果！”

  扎卡裡亞點點頭，連弗朗西斯科也點頭：24歲的總裁老練得如同在政壇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難怪領袖要招他當女婿，換了自己當領袖，這樣的女婿肯定也牢牢抓住不肯放。不對，自己女兒已經去抓了，可惜隻抓住半個。現在他悔恨自己爬得不夠高，否則總裁夫人的位置怎麽可能輪到艾達呢？唉，說來說去，不是女兒無能，是當父親的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