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倫伯特真心覺得，巨石城的這位巫師大人，簡直比自己還適合當一名政客。

  兩百萬瑞銀的債券剛剛發售，便被哄搶一空。某個來自寒風堡的商會，甚至豪擲千金，直接收購了一百萬瑞銀的債券，仿佛一點兒也不擔心這一百來張面值一萬的債券砸在手裡。

  原本他還擔心如果兩百萬瑞銀的債券發行不出去，自己的卡雷爾家族是不是得做出些表率，自掏腰包將這些賣不出的“紙片”買下，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己想太多了。

  如果是國王來借錢，巨石城的商會、家族保證躲個一乾二淨，半個銀幣也掏不出來。但借錢的人是巫師，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與其說沒有人擔心巫師違約，倒不如說這些家族巴不得江楓最後還不起錢。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野巫師都是高傲且愛面子的群體，尤其是在凡人的面前。否則的話安道爾也不會為了百年前一句承諾，遠赴諾倫大陸去幫助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

  能讓巫師欠下人情，那可是多少銀幣也買不到的機會。

  周日的清晨。

  在市政廳的餐廳吃完早餐，江楓返回了書房，讓市政廳的仆人，將杜維找了過來。

  來到書房之後，杜維向江楓微微施禮道。

  “大人，您找我？”

  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筆，江楓看向了站在桌前的杜維，用閑聊的口吻問道。

  “怎麽樣？巨石城這邊的生活還習慣嗎？”

  杜維愣了下，隨即笑道，“多謝大人關心，對我們這種走南闖北的商人來說，不存在什麽習不習慣的問題。”

  “那我就放心了，”江楓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說道，“我需要你立刻幫我辦件事，讓賽維特港那邊的種植園，送一批土豆的種子過來。”

  在離開鱷魚島之前，他便將種植聯邦作物的方法以及部分作物如何育種，教給了那些從班維爾來的逃民。現在過了這多個月，他粗略的估算了下，種植園應該收獲了兩期作物是絕對有的。

  荊棘荒原地處乾旱區域，一般作物難以存活，所以江楓打算引入馬鈴薯，相比起那些農民種植的“青麥”，經過基因改良的聯邦作物，無論是在產量上還是耐旱性上，都要優越的多。

  杜維微微頷首，立刻說道。

  “我這就去辦。”

  杜維走後，江楓在書房待了一會兒，正準備返回臥室，便從仆人那裡接到了菲爾丁的消息，說要讓他去煉金工坊一趟，有好消息要告訴他。

  聽到了這條消息後，江楓有些意外，煉金工坊能有什麽好消息，現在燧發槍和滑膛炮都已經交給了煉鋼廠，只有黑火藥還在煉金工坊生產，除非……

  江楓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

  帶著一絲絲好奇，江楓前往了煉金工坊。

  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樣，菲爾丁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煉金工坊內，半蹲著的菲爾丁正在一個只有他半身高的金屬玩偶身後擺弄著什麽，絲毫沒有發現江楓的到來，不過一旁幫他拿著工具的學徒卻發現了江楓。

  “老師，巫師大人來了。”學徒小聲提醒道。

  蹲在地上的菲爾丁聞言，別過頭向後看去，手上的工作卻沒有停下。

  “請您稍等一下，我就差最後的固定……很快就好！”

  江楓點了點頭，用隨和的口吻說道，“不必著急，希望你能帶給我驚喜。”

  “那是一定！”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的樣子，菲爾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的合不攏嘴，站起身來對江楓施禮：“大人，請您欣賞菲爾丁的新作，鐵人一號。”

  江楓的嘴角抽搐了下。

  看來這家夥起名字的藝術，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名字什麽都是浮雲，反正只是試作品。

  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菲爾丁啟動了他身前的玩偶，興奮地說道：“我已經找到原因了。魔力順著銘紋流動的時候，會讓材料變得脆弱，而且魔力通過量越大，對材料強度的削弱便越明顯。後來我試著將銘紋刻在一根銀絲上，然後通過銘紋，您猜發生了什麽？”

  江楓眉毛挑了下，眼中浮現饒有興趣的表情。

  “發生了什麽？”

  “震動！”菲爾丁興奮說道，“我發現銀絲在上下震動！後來我試著從反方向通過魔力，發現了一個更驚人的現象！銀絲同樣在震動，但震動的周期卻剛好相反！我試著在同一塊材料的兩面分別刻上銘紋，並且輸入相同大小的魔力，發現材料變脆的問題完美解決！”

  聽到這裡，江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兩個簡諧振動的波程差正好等於半個周期，波與波之間相互抵消。

  “我試著將銘紋刻在高爐生產的鋼鐵上，並且在正反兩面均設置了銘紋，一套用於控制，一套用於驅動，然後用鋼鐵外殼將銘紋回路蓋住。雖然這讓鐵人一號變得更笨重，骨架更是大大超越了從前，但同時讓鐵人一號擁有更加多變的動作姿態。”

  說話間，鐵人一號已經動了起來，托著笨重的身軀，在地上滑稽的跳舞。雖然看著沒有多少美感，但江楓還是從中一眼看出，這台鐵人一號的技術含量，已經遠遠超越了此前的設計。

  甚至於，除了沒有可控指令之外，這台傀儡已經具備了簡易機器人的雛形。

  然而……

  它的缺點也很明顯。

  一曲終了。

  鐵人一號並沒有解體，菲爾丁快步走到了鐵人一號面前，迅速做了一遍檢查，在發現沒有任何問題之後，他滿臉激動，小聲喃喃自語。

  “我成功了……成功了！”

  江楓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

  “菲爾丁，你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棒？”

  菲爾微微愣了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棒的設計。

  江楓笑了笑，輕聲說道：“菲爾丁，我承認，它的確不錯，尤其是你解決了材料的震動問題，這對於銘紋技術的發展來說相當關鍵。但我想說的是，你不能隻讓他跳一支舞。從你的設計上來看，你需要他跳一支舞，就需要專門為此安裝一套銘文，如果這樣，你想要讓他成為一名舞蹈大師，你需要多少單獨的銘文？”

  菲爾丁的設計在這個世界已經很好了，但是在江楓看來這還遠遠不夠，而且菲爾丁的潛力也遠不止如此。如果只能跳一支舞，那麽這台笨重的大家夥，和一台八音盒沒有任何區別，然而銘紋技術的未來遠遠不止於此，在江楓看來，這可是唯心側的技術中，最接近唯物側的技術，它的前途不可限量。

  菲爾丁沉默了，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要讓這台鐵人一號學習另一套舞蹈，就得把它身上所有銘紋全部擦掉，換上另一套。然而他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材料的面積只允許他刻畫這麽多銘紋，除非他把鐵人一號做的更大。

  這時，江楓開口了。

  “想想黑火藥的方程式，不同的化學元素組合，最終發生不同的化學反應。你為什麽不試著找找兩支舞蹈的共同點？然後將這些共同點單獨拆出來？比如動動手指，踢右腿，為什麽不把這些銘紋單獨拿出來放在材料的正面，然後再設計一套選擇調用這些銘紋的‘控制電路’，讓鐵人一號自己去思考，得到命令之後，該動手指還是活動右腿？”

  言到即止。

  比起自己告訴他答案，他更希望他能夠通過自己的思考，得出結論。創意和思維方式，遠遠比結論本身的價值更為貴重，這一點無論是對於個人還是文明而言，都是如此。

  江楓不希望過多的干涉，最終扼殺了一個天才的創意，他的成就遠遠不止於此。

  看著雙眼漸漸明亮的菲爾丁，江楓沒有打擾他思考，轉身離開了煉金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