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大氅的身影走出狼穴,晚霞裡隨之而來的是丘陵間喧囂和嘈雜的人聲,比以往更加的熱鬧。
早已睡足了的狼騎三三兩兩的圍攏在火堆旁與人談笑。周圍最後留下來的人大多都是已無親人在世的
漢人奴隸,有男有女,衣衫襤褸的聚集在一起,不久之後,熱粥和少許的烤肉送到他們手中,嘈雜生氣的環境下,再填一點肚子,漸漸也就習慣下來,偶爾他們當中也開始和旁人交流起來。
“以為這輩子是活不下了.....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走出來。”
“......這些是不是馬賊?那天過去的時候,我看見一騎把鮮卑人劈成兩半,那刀凶猛......鮮卑狗雜碎都不能反應過來。”
“要不,咱們也加入進去?閻柔,你覺得如何?”
“.......到時再看看,畢竟馬賊也不全是好的......”人群當中,篝火映著一名面黃肌瘦的青年,愣愣的看著火光,性情大抵有些沉悶,簡陋的棚屋當中,大多都是嘈嘈雜雜的聲音,但卻令人感到踏實。
水潭那邊,公孫止看著正談論爭辯的曹純、高升二人招了招手,倆人對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事物跟了上去,踩過地上暗紅的泥土,邊走邊聊,公孫止先是了解了這兩天裡留下來的人的一些情況,以及糧食的問題,隨後負著雙手沉默了一陣,臉上浮起笑容:“過來之前,我去看了書生,說到軻比能會西進過來這邊之前,我們還有時間準備這個冬季的糧食,步度根死後,他的部落處於混亂狀態,正是最好的時候,再殺過去搶幾次,總不能便宜了軻比能。”
高升摸了摸光頭,跟著笑起來。
“這次救下來的百姓很多,部分留了下來,但真有膽量提刀上馬的,只有少數,還是老規矩,帶人先探探他們口風,先訓著,再編入狼騎,其余老弱就從事一些白狼原的事。”公孫止笑過後,表情嚴肅下來,話語頓了頓,身子轉過來,看向曹純,對方下意識的挺直了胸膛,神色肅穆,那邊身影繼續說道:“你想要學習騎兵,練出騎兵,你就得將禮節全部摒棄,戰場上從來就沒有禮貌和規矩,不能因為你武藝高,能殺人就行的,還要讓麾下將士也能跟著你一起殺人。”
“是。”曹純在後面拱了拱手。
落葉踩在腳下,走過林間搭建的棚屋。這些曾經飽受欺凌又留下來的人捧著破爛的陶碗,瓷片看著裡面盛著的熱粥,緘默。這時有人望見那邊走來的身影,喊了一聲,所有人注意到了這邊行走的三人,隨後靠近過去,含著眼淚嘶啞的哭了出來。
冷眸掃過周圍一圈圈,一排排站立淒慘可憐的身影,手朝他們猛的一揮:“滾回去吃飯。”
烏泱泱的人群安靜下來,隨後一個個蹲在地上扒拉著破碗,陶片裡的熱粥。身影從他們前方走了過去,到了丘陵上方時,高升想了一陣低聲道:“那些外邦人怎麽辦?看樣子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離開,咱們言語上又沒辦法溝通,也不知他們到底來這邊幹什麽。”
“到了我公孫止手下,又豈能讓他們吃白飯?”樹下,大氅一掀,身影坐了下來,“馬就不要還給他們了,這幫人暫時留在白狼原,就當看門的吧,之前的表現我也聽下面的人說了,防禦很有一套,這正是我缺少的。”
曹純望過來:“首領這是學習.....”
“沒錯。”石頭上,公孫止一拍膝蓋,點了下頭:“好東西都要吸納進來,融合在我們自己身上,當然也不僅僅如此......”他望向降下來的天光,眼睛眯了眯:“我準備理一些騎兵的東西出來,讓黑山軍幫忙打造,前日衝陣才明白自己的短處,光是遊騎是不夠的,還需要一支能一錘定音的騎兵。”
“重騎?”反應很快的曹純接上話。高升蹲在地上像聽天書一樣,雲裡霧裡的乾瞪眼睛看著倆人,片刻後公孫止的目光看過來:“黑山軍張燕我信得過,但其余頭領,我可信不過,所以高升你過去監督,先拉五百匹馬過去,我要的東西,在你眼裡一刻也不能離開。”
高升摸著光頭站起來,咧嘴大笑:“終於輪到我的事了...首領你放一百顆心,保證把東西都帶回來,那多久出發?”
“明日一早。”
樹下的身影聲音這樣說道,不久之後,二人領了任務離開,天光也暗了下來,林間斑斑點點的火光,人影來去,風吹過來,撫動著大氅上的絨毛,公孫止面對黑暗侵蝕而來,手握拳壓在膝蓋上,手背因為用力,青筋鼓脹,目光凶戾威嚴,面對這樣大浪淘沙的亂世,神經繃緊了。
“就算是老天也休想讓我妥協......”
.......
東面的右北平,公孫府邸上,燈火映著昏黃,婦人擦著眼淚向那邊沉默不語的身形訴說:“他是你兒子,續兒難道就不是了?什麽樣得好處都給他了,續兒怎麽辦?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將來有一天人老珠黃,也好有一個依靠啊!”
公孫瓚背著雙手走動,帶起的風吹動火燭,腳步停了一下,揚手:“當年我也糊塗,怎麽就讓你肆意妄為,你我終究有錯,豈能讓我公孫瓚的兒子再做那馬賊勾當?”
“那也不能什麽都給他啊......”婦人掩面哭泣,“不然以他凶殘的性子,要是回來為母報仇,妾身和續兒該怎麽活啊,你可以給他一個官職,不要帶進家裡來......”
窗外混混沌沌,樹枝拂過屋簷,公孫瓚從未有過這般精疲力竭,幾案後面坐下來,摸了摸感到脹痛的額頭,火光搖曳,稍許,他閉上眼簾歎了一口氣。
屋外,婦人走在簷下,淚漬早已不見,前方拐角轉過一道身影攔了過來,低聲喚了一句:“母親。”
婦人點點頭,理了理那道身影胸上的交領,臉龐清冷,大抵看不出任何表情,“娘已經和你父親說過了,一切都不變,隻給那公孫止一個官職,只要母親在,你的地位沒人能撼動。”
陰影裡,有松口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