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退，不僅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他們一個家族。”

  說到這裡，她歎道：“這個人，雖說是個武將，但冷靜理智得可怕！”

  “……”

  冉小玉沉默了許久。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歎了口氣，喃喃道：“權力是麻痹人心的毒藥，能這樣抽身而退的，的確不是普通人。”

  “……”

  “而普通人——”

  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

  朝中過去那些大家族，一個個倒在高皇帝構織的謀逆案下，血流成河，就是他們的下場。

  南煙也歎了口氣。

  說起來，自己也算是半個這樣的名門之後吧，若不是因為司家兄弟早逝，他們早就已經遠離了朝廷，只怕也很難在那樣的擎天巨浪當中活下來。

  權力，就像是一隻吞噬人的怪獸，看上去迷人，但下一個被它吞掉的是誰，誰都不知道。

  兩個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芙蓉居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時，一陣風將門吹來。

  涼意襲來，讓南煙微微的瑟縮了一下，冉小玉急忙過去，在關門的時候，她又探頭看了旁邊一下，然後將門掩上。

  南煙道：“你在看什麽？”

  “玉蘭居那邊，還亮著燈呢。”

  “哦？”

  南煙想起離開這裡去參加家宴的時候，秦若瀾跟那幾個宮女爭執的情形，又回想起後來皇后的話語，以及家宴上發生的事情，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笑容中，帶著幾分譏誚的冷意。

  冉小玉道：“怎麽了？”

  南煙道：“早起離開的時候，皇上還在說今晚的家宴，讓我幫他看看陳家的三兄弟，若是可用之才，可以留在朝中任用。可是到了晚上基本上就已經定下來要讓他們留在朝中了。”

  冉小玉道：“為什麽皇上直接決定了？”

  南煙道：“還不是因為有人，多嘴。”

  “……是，秦娘子？”

  “當然。”

  南煙歎了口氣，把茶杯遞給她，說道：“她將魏王的身世告訴皇上了。”

  “啊？”

  連冉小玉都驚了一下，皺起眉頭說道：“她在想什麽？”

  “可能，是什麽都想不了了吧。”

  南煙道：“之前，她就想要試圖通過簡若丞在皇上面前下我的黑料，這一次，大概又是按捺不住，把魏王的事情說了出來。”

  “……”

  “她這一說不要緊，可是把皇后得罪了。”

  “所以，皇后下令軟禁她？”

  “不錯。但是，皇上對皇后的態度，只怕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怎麽說？”

  “他要留下陳家三兄弟，尤其其中的陳紫霄，聽說熟讀兵法，將來在軍中任職，怕是會跟許大將軍有些——來往。”

  她說來往，當然說得很緩和。

  冉小玉也算是個通透的人，很快就明白過來，將來，只怕是要分兵權的。

  畢竟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許家的兵權的確已經過大，皇帝出身行伍，很清楚兵權的作用，他不可能讓自己處在別人的掌控之下。

  冉小玉道：“那將來，那個陳紫霄可能會跟許大將軍爭鬥嗎？”

  “……”

  南煙沉默了一會兒，長歎一聲，道：“表面上看起來，也許會是陳紫霄和許大將軍的爭鬥，但實際上，就是先陳皇后與當今皇后兩大勢力的爭鬥。”

  冉小玉道：“倒像是一場——婆媳鬥。”

  “也算是吧。雖然先陳皇后早逝，他們陳家已經退出了朝堂那麽長時間，但有這麽一個運籌帷幄的老國舅在，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麽發展呢。”

  從今天家宴上的氣氛，南煙已經能感覺到了。

  朝廷，天下，將起巨浪。

  過了一會兒，冉小玉才又說道：“那娘娘打算怎麽做呢？”

  “我？”

  “對啊，如今皇上對娘娘的寵愛依舊，之前的罪愆，應該很快能得到昭雪洗清，你仍然是后宮中一人之下的貴妃娘娘。”

  南煙淡淡笑道：“這就夠了。”

  “啊？”

  “我的舅父，還有哥哥他們在朝中任職，能做得好是他們自己有本事，做不好，我也不會包庇護著。家族勢力太過壯大，並不是一件好事。”

  “……”

  “我可沒有再在皇上的背後，搞出一個強大的外家的興趣。”

  冉小玉安靜了一會兒，道：“娘娘這麽想，可別人，未必也會這麽想啊。”

  “……”

  “有的時候，你不找麻煩，麻煩卻會上門找你呢。”

  南煙看向她。

  冉小玉說道：“娘娘剛剛也提到了，有秦娘子在中間攪渾水，魏王的位置，只怕岌岌可危。皇后已經有心讓后宮的別的嬪妃生下皇子，自己代為養大，將來再冊立為太子，她會這麽想，別的人，未必不這麽想。”

  “……”

  “比如，如果我是陳家的兄弟，我也會擁護一個新的皇子。”

  “……”

  “而現在，大家都很明白，娘娘是最受皇上寵愛的，之前皇上不是也有心讓娘娘生下皇子，將來繼承大統嗎？”

  南煙伸手點住了她的嘴。

  冉小玉愣了一下，睜大眼睛望著她。

  南煙說道：“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娘娘……”

  南煙長歎了一聲，說道：“我對這件事，直到現在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魏王雖然不太得皇上的喜愛，但他性情仁厚，給他一些時間成長，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守成之君。”

  冉小玉歎道：“娘娘總是這樣。秦娘子都欺到你頭上了，你卻還護著魏王。”

  南煙笑道：“一樣的。”

  “什麽一樣的？”

  “她欺我，為皇上，我護魏王，也為皇上。”

  “這可不一樣。”冉小玉道：“她的為皇上，是為了爭奪皇上的寵愛，而娘娘為皇上，是真心為皇上著想，這能一樣嗎？”

  “好了。”

  南煙原本也累了一晚上，這個時候跟她說了那麽多，不免的有些倦怠。

  笑道：“你啊，什麽時候話也這麽多起來了。”

  “我擔心你啊。”

  南煙笑了起來。

  這時，外面吹起了一陣風。

  冉小玉的耳力比較好，聽著風聲中似乎隱隱有腳步聲和人聲，立刻變轉身走過去，打開門往外看了一眼。

  南煙看到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了？”

  “娘娘，”冉小玉回頭看著她：“皇上……去玉蘭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