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墨與白(5)
耳邊凜風肆意,群鶴低鳴。
壓下了腦袋裡昏沉雜亂的畫面碎片,白嫵徐徐睜開了眼。
一時間銀光乍現,入眸是滿世界的皓白。
她這才恍悟。
塗山已經進入了冬季了啊。
但奇怪的是,她身下的冥靈樹依舊盛開著嫩黃的花蕊,散發著的華光更是琉璃璀璨的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這上古靈樹的花開花落不能以季節衡量,但冥靈樹一向很少開花,在塗山待了這麽久她也才見過一次而已。
而且冥靈樹的花期很短,只在一朝一夕,她原本以為上次的匆匆回歸看的花開已是最後一眼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看到。
砸了砸舌後,白嫵從樹上一躍而下,攜著片片嫩黃的花瓣落了地。
“小黑小白,你們兩死哪去了?”
平常她在的時候這兩個家夥就一刻也不閑的在她旁邊碎嘴,怎麽她難得回來一次卻不見蹤影了?
然而鳳凰沒喚出來,她倒是喚出了一道悠揚的樂聲。
泠泠琴音混著落英傾瀉而出,猶如雪融泉湧,一片春光旖旎。
白嫵愣了愣,繞著龐大的樹乾走了半圈,眼尖的瞥見了盤根錯節的瓊枝處顯露出來的一角白衣。
他師父清風雖略同曲藝,可從不穿這寡淡的顏色。
塗山倒是偶爾會穿,可那小子五音不通,哼個曲都費勁,更別說彈古琴了。
但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
白嫵輕了步子,躡著腳走了過去。
明明她已經很小心了,但琴音還是戛然而止了,等到她走過去時,樹下只剩了一把鳳尾琉璃琴。
“什麽嘛,搞這麽神秘?”
一轉身,徐徐清香襲面,她恍然撞上了一道白色身影。
視線一下子模糊,只見漫天落英紛紛之中,一男子靜靜立在樹下,烏發白衣,風神朗逸,令滿山頭的融融冬雪都為之羞慚。
白嫵以為,再見他時,自己會像幾百年前那樣心緒排山倒海般翻湧。
會喜極,會怒極,會恨極。
可是都沒有。
她平靜的像是一泓秋水。
甚至覺得有些尷尬。
要是再這麽杵著,她只怕會尷尬到原地挖個洞跳進去。
畢竟在家裡撞見前前前男友多少會讓人腦袋空白、不知所措。
盡管她已經身經百戰了。
“你”
正努力搜腸刮肚想著破冰之詞時,她視線上移,瞧見了男人被白綾覆著的雙眼,一愣之下,脫口而出,“你眼瞎了?”
太好了,眼瞎了就看不見她滿臉恍惚外加不知所措的樣子了。
殊不知仙法已至大道境界的墨懷早就不需要肉眼辨物了,哪怕雙目盡毀,他也能識辨千裡。
但他並不打算揭穿,只是以拳抵唇,低低咳嗽,“眼睛.確實不太好了。”
“哦。”白嫵意會的點點頭,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轉身便想離開。
看著她這副漠然到涼薄的模樣,墨懷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數十個讓他遺恨不得終的結局。
心下一悸,他連忙拽住了對方揚起的衣袖。
“阿嫵。”
白嫵腳步一頓,轉過頭來,匪夷所思的看向了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
似乎在五百年前,她也是像現在這般數次抓住對方雪白的衣袖。
可都沒換來一次回眸。
於是,她訕笑一聲,挑眉看向那玉面郎君,“帝君,這是何意?”
“阿嫵,我.”
白嫵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先是緘默了片刻,隨後抬袖拂開了他的手,莞然一笑。
“既然帝君這麽想同我說話,那我就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她本來都打算把他當成透明人不追究了,可他還偏偏往槍口上撞。
那就別怪她不講情面了。
“殺我的那個道士是你吧?”
“是你和我師父聯手把我弄進那些個奇怪的世界裡的吧?”
“我就納了悶,你們費盡心思弄這些是為了什麽?”
“之前難道不是你一個勁的想與我撇清乾系?”
連連的詰問讓墨懷身形一晃,他急切的想要抓住面前女人的手,可指尖隻觸碰到了幾縷冷風。
他動了動唇,緩聲道:“我從未都沒想過要殺你。”
“呵,是嗎?”白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一劍的痛我可是記到現在呢。”
沒辦法不記得。
若是她沒有進入小世界,怕是現在早就成一具白骨了。
這人是怎麽還意思臉不紅心不驚的說出他沒傷她的?
墨懷垂下手,逐漸平靜了下去。
他抬頭看向了身旁參天的冥靈古木,雖已入深冬,可還是同盛夏時一般蔥蘢。
“你知道的,冥靈樹隻藥死人,活白骨。”他聲色清冽,娓娓訴著,“只有你死了,它才可以救你。”
白嫵擰起了眉。
並不是因為墨懷這句矛盾重重的話,而是因為她想起了師父清風和她說過的關於冥靈古樹的由來。
上古時期,神農嘗百草,最後毒發身亡,葬身在了大荒。
而他不腐的肉身逐漸吸收天地精華,生長成了一顆鬱鬱蔥蘢的古樹。
是為冥靈。
冥靈誕於天地初分,經過上萬年靈氣的滋養,具有了流通古今的神力。
此外,它還是不可多得的神藥,但卻有一個令世人膽怯的缺點——只有已死之人才能得到樹靈的庇佑。
這荒唐的條件讓所有人都望而卻步,漸漸的,冥靈於神話中淡去,在世人眼中變成一顆除了壽命久遠再無其他功用的古樹。
塗山便是傍著這棵樹逐漸養成了至靈寶地,成了狐仙一族的棲息之處。
但.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看著白嫵眼中的質疑,墨懷抿了抿唇,再次開口。
“自從你從魔域脫身之後,靈脈寸斷,大限將至,清風找到我,說出了這一解決辦法,但那時的你”他頓了頓,似是一時間想不到什麽代替之詞,只能又轉而道,“我們怕你不情願,這才出此下策,助你修複靈脈。”
白嫵又是一聲哂笑。
“帝君,你休想拿和師父提前串通好的詞誆我。”
“我靈脈受損是真,但也沒到要死的地步,更何況,就算我死了,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墨懷上前一步,似有些緊張,“我——”
“打住。”白嫵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我知道帝君心懷天下,肯定是覺得我靈脈是因你受損,所以你想要彌補我。”
“但我話放在這裡了。”
“靈脈損傷是我自己活該,是我年少不懂事,一味追求情愛導致自己滿身傷痕。”
“這是我自找的,與你,與任何人都無關,也請帝君收回你那可憐的同情心。”
“我不需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