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卓克 I （下）

  謁見廳內，財政大臣阿洛溫·斯弗蘭奇正在與海軍大臣奧多瑪·灰港在皇帝的面前激烈爭吵著。

  “如果調動灰港城的艦隊去東邊保護貿易航線，那灰港怎麽辦？穆索爾人可是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奧多瑪一雙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阿洛溫，有些憤怒地質問著他。

  奧多瑪灰色的鬥篷系在胸前，其下是一身黑色夾克。

  他的腰間系著一條腰帶，用來固定他的佩劍。幹練的黑色短發與茂密的絡腮胡，以及其健碩的身材都與他在海上的軍事經歷相符。

  “確保奧肯伯恩向南的航線的安全才是首要任務，那是帝國經濟的命脈！”

  阿洛溫並沒有退縮，他交叉著雙臂回瞪奧多瑪。

  阿洛溫一頭黑色卷發，臉上異常的乾淨，身為年過四十的男人卻沒有任何胡子。卓克更喜歡他朗朗上口的外號，“無須者”，意思上跟“沒種的男人”沒什麽區別。

  無須者所穿的白色束腰外衣上繡著彗星圖案，從其精細的做工來看，一定是出自帝國內最好的工坊之一。

  這種衣服就算在帝國最富有的人群裡也算罕見，雖然在阿洛溫平庸的身軀上顯得有些廉價。

  他的手上戴滿了鍍金的戒指，脖子上掛著一條鏈子，上面是一把銀質的鑰匙，這是帝國財政大臣的標識，象征著負責管理帝國稅收與支出的權力。

  “你是傻子嗎？”

  奧多瑪的聲音裡充滿了輕蔑。

  “從灰港到奧肯伯恩不僅要繞著整個穆索爾王國航行一圈，這跟告訴他們灰港的海域空虛不設防了沒區別；繞過了南方，還要經過牛角港和走私者天堂這兩個海盜窩。

  就算花上個十天半個月到了那兒，要是碰到了斯坦摩爾的“歡樂劊子手”號和他的掠奪艦隊，掉的可是我的腦袋！”

  阿洛溫搖頭道：“斯坦摩爾只要他的血稅，不要你的人頭。我們東邊的港口城市根本沒有向外進行海上貿易的途徑。一天不用艦隊護衛航線，商船就一天做不了生意。”

  雖然卓克從來都聽不慣阿洛溫略帶輕慢的語氣，但他在這件事上同意財政大臣的說法，是時候把灰港的艦隊調到東邊來了。

  “給我足夠的金幣啊，你這銀鑰匙掛在脖子上做擺設的？只要金子夠，我就能打造出一支能與當年伊戈梅爾二世麾下的無敵海軍媲美的艦隊。

  到那時候管他是自由聯盟的狗屁海盜，還是神聖帕拉西斯帝國的艦隊，量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聽到奧多瑪幻想著複製五百多年前“海航者”伊戈梅爾二世創下的偉業，在門口的卓克不經意“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卓克皇子殿下。”

  聽到卓克的笑聲，阿洛溫和奧多瑪二人暫時停止了爭吵，並低頭向卓克表示敬意。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到二位了？”卓克打趣道。

  阿洛溫微笑著回答道：“不，完全沒有……”

  奧多瑪則是稍微低著頭，一言未發。

  “父親。”

  卓克向遠處的皇帝致意。

  “兒子。”

  維格裡奇坐在王座上，戴著刻滿寶石的皇冠，身著合身的紅色及踝長袍。他滿頭白發，眉毛尖銳。他有著棕色的雙眼和略顯輕薄的嘴唇，以及整潔的絡腮胡。

  他緊貼著手腕的袖子上繡著和卓克盔甲上一樣的圖案，金色的雙龍捧著一顆灰色的星體，是阿波利昂家族的紋章。

  “帝國東部的貿易航線固然重要，但是灰港是我們在西部海岸唯一的港口，不能輕易調動那裡的駐守艦隊。”

  維格裡奇向卓克身旁的二人說道。

  奧多瑪肯定地點了點頭，“陛下英明。”

  說罷，他略帶得意地看著阿洛溫。

  “但是，”維格裡奇繼續道：“讓自由聯盟的海盜這樣猖狂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

  阿洛溫，從國庫裡取一些金幣，把在空潮城，月港，以及奧克伯恩失業的造船匠全部移置到灰港，讓他們造一批新的船隻。”

  “陛下，這將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阿洛溫的表情有點僵硬，“粗略計算的話，大概需要四十萬到五十萬金幣。”

  “我相信我們能夠承擔得起。”年過五十的維格裡奇聲音裡依然充滿著權威。

  “奧多瑪，等艦隊組建完成後，我希望你能履行作為海軍大臣的責任，為帝國東部的貿易護航。”

  “那是一定的，陛下。”奧多瑪將右手放在胸口回應道，“我將在一年內把新的艦隊獻給您。”

  維格裡奇滿意地點了點頭，擺手向二人說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們兩個就先退下吧。”

  待奧多瑪和阿洛溫行禮告退後，維格裡奇向身前的卓克問道：“告訴我，兒子，我交給你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風行街的木匠嗎？他殺了他的妻子。”卓克無所謂地回答道。

  他對父親交給他的案子並不關心。首席執法者本該是帝國內法律糾紛的最後仲裁人，是皇帝的左右手，但皇帝似乎更喜歡用自己的手來操控一切。

  他的權力被身為父親及皇帝的“天平”維格裡奇處處設限，自己能夠涉及的只有這些無足輕重的瑣事。

  “就這些嗎？”父親的語氣裡帶著懷疑。

  “不然呢？”卓克不快地反問道，“那人就是一個喜歡光顧妓院的變態木匠，鬼混到半夜回家，多半是和他的老婆發生了什麽爭執把他給惹毛了，一怒之下把人殺了，混帳東西還挖出了人的眼珠。”

  維格裡奇搖了搖頭，“這些都是你親眼所見，或是讓那個木匠和盤托出，還是你連門都沒有進，只靠猜想就得到的結論？”

  “你派人跟蹤我了？”卓克憤怒地問道。父親怎麽可能這麽清楚自己都幹了些什麽？
  “我是在保護你。”維格裡奇默認。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馬德卡林內也就只有皇家禁衛隊長戈佐隆可以和自己過過招，卓克並不覺得需要有人在暗地裡保護他，這無非是父親為監視自己找的借口。

  維格裡奇歎氣道：“作為帝國的繼承人出門身邊卻沒有任何護衛，身上穿著的盔甲讓誰都能認出你是誰，你覺得你這樣做還會很安全嗎？”

  “如果您真覺得我是這個帝國的繼承人，我就不會在這裡天天處理一些沒用的屁事。”卓克反嗆道。

  “孩子，相信我，”維格裡奇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以後的未來做準備。”

  “你總是這麽說，但是我已經準備好了！”卓克說。

  他無法理解父親的想法，自己作為大皇子，從小便接受著最好的教育和訓練。

  無論是歷史，治國，經濟，禮儀，還是騎馬，打鬥和狩獵，自己都有一定的造詣，但在父親的眼裡這些好像都一文不值。

  “你覺得你已經準備好了？”

  維格裡奇反問道，“告訴我，如果讓你來定奪的話，你會怎麽處理剛剛阿洛溫和奧多瑪的訴求？”

  “我會接受阿洛溫的提議，讓奧多瑪帶著在灰港駐守的艦隊駛往東邊保護航線。”卓克回答道。

  “然後讓西邊重鎮的海岸不設防？”維格裡奇問。

  “我不認為這會是一個問題。南方的穆索爾王國現在與我們關系還算過得去，西面黑森林裡的林人也沒有能夠威脅到灰港的海軍實力。

  據我所知他們能造出來的只有小木筏，如果你把那些玩意叫做船的話。”

  卓克對自己的主意非常滿意，如果計劃順利，帝國不僅不需要大費周章地移民和造船，還能早一兩年恢復東邊航線的安全。

  維格裡奇繼續問道：“如果穆索爾王國和林人決定聯手一起攻打灰港的話，在灰港的守軍該如何應對穆索爾人的船隻加上林人的戰士？
  海上線路和路上線路都被隔斷，不用多久便會出現屯糧不足的問題。”

  “不……發生這種事情的概率微乎其微。”卓克並沒有被維格裡奇說服，“我們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在冒險，而我這個方案便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的風險極低，回報卻高。”

  “你太想當然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最好的選擇，只有更差的選擇。”

  維格裡奇從王座站了起來，向卓克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私心，而作為統治者，我們需要權衡它們的利弊，做出一定的妥協，並選擇對帝國最有利的選項。

  阿洛溫想讓東邊的海航貿易盡快恢復正常，因為他自己的私人商船也在奧肯伯恩的港口等著出發；而奧多瑪不想把艦隊調離自己家族經營的灰港，並且是做一些對他沒有任何利益的事情。”

  “他們是帝國的廷臣，服從於君王是他們的義務。”卓克不解。

  “所以你還是有很多東西要學啊，”維格裡奇拍了拍他兒子的肩膀，

  “就算我讓奧多瑪服從命令立刻率艦隊前往東邊，他也會日日夜夜擔心灰港的安危。

  但在灰港造船既可以加強帝國的海上實力，也可以讓承諾來年保護東方航線的奧多瑪安心，只有這樣他才會全心全意地履行他的職責。”

  卓克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不管自己怎麽爭論，父親只會覺得他自己是對的。

  “你明白了就好，”維格裡奇說，“還有，我希望你能認真地對待我交給你的任務，只有這樣你才會真正的準備好以後接替我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