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壓下了心中的想法，剛準備再去審訊室問明白甘寶東，他突然想起了上學的時候，犯罪心理學老師常說的一句話，審訊人員以個人猜想誘供嫌疑人的口供並不能作為法庭證據。

  也就是說，就算他懷疑甘寶東跟蹤監視了景薇和高麗英，但是沒有證據，誘逼其承認，法庭也不會認可他的證據。

  還有，許正現在更懷疑，甘寶東在這兩年時間，並不是單單的照顧女兒，或者說他真跟蹤了景薇，知道了她們在幹什麽。

  一個極其疼愛女兒的父親，天天看著女兒淒慘的活在世上，他的心理就不會扭曲？
  不想報復？

  是一個人估計都想報復吧？
  他精神病的妻子都在訓練殺人，他呢，難道真的是一個老實人？
  許正瞬間決定不再接著審訊甘寶東，應該去調查他這兩年到底有沒有做過其他事情，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甘寶東的樣子。

  四十出頭的年齡看著像是五六十的老頭，身材消瘦，背微駝，鬢微霜，臉上的八字紋深的像刀刻的一樣，整個人顯得暮氣沉沉，好像他已經任命了自己的命運。

  現在想來，甘寶東當時的狀態顯示他並沒有復仇的心思，如果他想復仇，就會對生活有希望，那他就不會頹廢，不會像暮年老人那樣等待死亡。

  是什麽讓他放棄了復仇呢？
  總不可能是女兒高額的賠償款吧？

  除非是他已經復仇過了。

  許正又想起了傷害甘玉婷的四個年輕人，他們年齡不大，案子發生後，主犯入獄，其他三個人搬家的搬家，出國的出國，其實真正全家留在蘇雲市的只有一家。

  現在這家的女主人還被高麗英給殺了。

  但是那四個年輕小夥子，除了剛出獄的主犯被高麗英當街割喉，其他三個人並沒有受到傷害，那麽甘寶東去找誰復仇，難道是找他們的家人？
  可是他們家人也沒人受到傷害呀？

  別看許正想的這麽多，其實他也就是愣了一會，他現在決定暫停對甘寶東的審訊，但這之前，還是要問其幾句話。

  看到許正一臉凝重的走進來，甘寶東心裡一沉，眼前這個姓許的警察別看年齡不大，可心眼不小，他的眼睛好像能看出別人心裡在想什麽。

  “許警官，我已經說了很多次，高麗英和我離婚後很少聯系，唯有她來看望女兒和送來那個叫莊心妍女人屍體的兩次見面，可是這兩次都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就這樣的女人，我怎麽可能還去跟蹤她？”

  許正並沒有搭理他，只是盯著甘寶東的雙眼，此時這個人雙眼露出了不耐煩和擔心的神色，這說明他不願意在這被審訊，說的話有點言不由衷的樣子。

  和剛才審訊的時候相比，沒有之前有底氣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怕再審下來，自己會堅持不住說了真相。

  甘寶東眼神的飄忽不定，終於證實了眼前這個老實的男人變了，他在經歷女兒的慘事果然不再是一個懦弱的老實人。

  許正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忽略了這一點，陷入了先入為主的錯誤，這世上難有什麽老實人，是人都會變的，人心也經不起推敲，一點兒事都可能讓人改變了想法。

  看到許正一直盯著自己，不回答自己的問話，甘寶東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氣，“許警官，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事實，高麗英所做的任何事都和我無關。

  對了，殺死莊心妍的真正凶手你們警方判定的是誰？

  能給我洗刷嫌疑嗎？”

  許正笑了，現在輪到甘寶東急了，也是，他們是偵查員，案子期限就算領導給再多壓力，該怎麽查就怎麽查，根本不用著急。

  要著急的應該是甘寶東、景薇這些嫌疑人。

  一是心理壓力，畢竟警方對案子偵查哪一步他們肯定好奇，可是除了好奇也沒其他能做的。

  二是看守所，它就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甘寶東這樣的還好點，女兒被欺負的遭遇會讓他得到一些人的同情，可是也會讓一些人鄙視他的懦弱。

  至於景薇，都市美女律師，這到了看守所，不說裡面的環境待遇，就是她的獄友也會喜歡欺負她這樣的在外面高高上上的人。

  “甘寶東，你放心，你的問題我們還在調查，一有結果肯定會有人通知你。”許正當然不會告訴他真相，莊心妍的脖子上的指印已經和高麗英的匹配上了，無疑高麗英才是掐死莊心妍的元凶。

  許正看到甘寶東對這一結果並不滿意，頭也低了下去，這種情況，顯然這個甘寶東有點惱火，他也明白，警方肯定不會優先審理他的案子。

  這時，許正突然問道：“甘寶東，不知道你對毛孔兩家人熟不熟悉？”

  甘寶東心裡正對警方的作為不滿意，聞言就是一愣，過了一秒之後反應了過來，明白許正說的毛孔兩家人是誰。

  毛、孔是甘玉婷事件後沒有搬離平江省的兩家人，他們以為把賠償款給了甘寶東，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加上一些其他原因，這兩家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

  其實毛家小子因為沒法上大學，就去了親戚家的酒吧上班，現在被警方保護在家裡，而他的母親，也就是高麗英在前幾天的雨夜殺的那一個。

  孔家小子倒有點本事，他沒上學，在抖音平台當上了網紅，曾經的身份無人知，兩年的時間也讓他成了一個小網紅，內容嘛主要是戶外搞笑類的。

  “許警官，我和他們兩家怎麽可能熟悉呢？當年案子結束之後，我就沒和他們再聯系過，對，真的沒有，你不會以為他們會良心發現，來我家看望我女兒吧？”

  許正在手機裡翻了翻，找到被高麗英殺死的孔家媽媽照片，然後讓莊強拿給甘寶東看看，“這個女人你應該認識吧？據說當年，這個女人在警局，在法院調解室，都和高麗英有過爭吵，謾罵過你女兒。

  這種情況，你總不會不記得她吧？”

  甘寶東低著頭看著手機上的照片，微微抖動的肩膀說明他的內心並不平靜，良久，甘寶東的沙啞的聲音響起，“怎麽可能不記得她？這個女人當時我恨不得刀了她”

  許正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甘寶東的法律意識淡薄，並不知道他的案件在偵查期間也可以申請律師援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被問詢的時候，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法官和檢察官看到。

  就像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想刀了一個女人，不管你在何種情況下說出來的，法官看到，就會認為你心裡是有暴力傾向，這樣的話，審判結果自然會對你不利。

  許正不願意欺負這些不懂法的人，有些話，不能因為無知就亂說，成年人要為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任，“甘寶東，我問詢的時候，你只需要回答我本身的問題就行。”

  甘寶東現在可不理解許正的好意，但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看守所剛認識的一些小夥伴，就告誡他被審訊的時候，應該少說少做，甚至表情都不要有。

  包括自己的一些肢體小毛病。

  現在看，自己剛才的話不應該說刀了一個女人，他張嘴想解釋一下，可惜，許正又問起了其他的事情。

  “甘寶東，我再問你一下，毛孔兩家的大人你在這兩年，到底有沒有和他們接觸過，有沒有報復威脅他們？”許正這次問話比剛才的態度更嚴肅，聲音也比之前的大。

  聽在甘寶東的眼裡，他心裡就是一顫，連帶著表情都是那麽的不自然。

  現在就連莊強和黃毅都看出來，這個莊強顯然有很多事情沒交代，此時對許正的問話竟然心虛了。

  “我再想想，再想想，好像我帶著女兒去蘇雲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時候碰到過孔家人一次，那次又被孔家那個潑婦給罵了一頓，當時我們差點兒打起來。”

  許正立馬問道：“然後呢，你們就互罵了幾句？”

  甘寶東有點委屈的說道：“當然，要不然我還真要上去和他們一家打架嗎？這兩年，我要照顧女兒，其他事情我其實是不放在心上，因為我要是出了事，就沒人能照顧我女兒了。”

  許正點點頭，心裡有了答案，他站了起來，“今天的審訊就先這樣，甘寶東，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真沒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嗎？”

  甘寶東明顯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許正心裡歎了一口氣，雖然自己看錯了甘寶東，但心裡還是對他有點期待，如果他能主動交代任務，不僅能減刑，也能讓專案組加快時間破案。

  出了看守所，四人坐在車裡，開始往市局趕路，許正看了時間，已經到了中午，還有點時間開始下一個偵查任務，“我懷疑甘寶東這個人還有其他事情瞞著我們，據我剛才的觀察，他明明對毛孔兩家人很熟悉，但回答的時候有點猶豫。

  那他會和這兩家人在這兩年間有什麽故事？”

  莊強摸著胡子，“我也有這種感覺，甘寶東肯定不是一個老實人了，他這兩年沒準真的去報復了毛周這兩家人，只是他一沒殺人，二沒搶錢，那他能幹什麽？”

  姬美月在筆記本電腦上調出來兩年前的卷宗，“還有一種報復手段，更能讓甘寶東體會到以牙還牙的快感。”

  “以牙還牙？”許正念叨著，突然間他明白了姬美月的意思。

  甘寶東女兒是被四個男人欺負了，那麽他作為男人，用同樣的手段“欺負”他們的家人，這是不是一種報復？
  而且這種手段不過硬，不會給女人帶來身體上的傷害，心理上嘛就看她們的承受能力，甘寶東這種情況，她們有八成不會報警，如果真是這種情況，毛孔兩家的女人就是甘寶東最好的報復對象。

  沒等許正把他的猜測說出來，黃毅突然說道：“我記得好像莊心妍和她的媽媽這兩年也一直在蘇雲市，莊媽媽應該是出國沒有兩個月時間。”

  對了，還有莊心妍一家，雖然她哥哥和爸爸出了國，但是她媽媽一直在國內，出國也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想一想，母女倆在國內相依為命，住在大別墅裡，晚上要是有人進去做點壞事，再拿這個事情威脅她們，這事還真有可能不會被人知道。

  突然有種可能性在許正腦海中劃過，“你們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甘寶東在過去的兩年之中，傷害了莊心妍，也有可能是母女倆。

  一個月前，景薇和高麗英抓到莊心妍的時候，莊心妍把她受到甘寶東傷害的事情告訴了高麗英。

  結果高麗英生氣了，一氣之下失手，或者就是她本意，殺死了莊心妍。

  殺了莊心妍之後，高麗英怒氣未消，才把莊心妍的屍體給甘寶東送了過來。”

  許正的這種猜想是符合現在的證據推論，四個人又討論了一會，都認為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姬美月有點好奇問道：“莊家女人有被甘寶東欺負的條件，她們家男人都不在，那毛孔兩家女人呢？”

  莊強卻覺得甘寶東既然要做，肯定都會找過去報復，“甘寶東這種老實人，只要第一次動手嘗到了甜頭，他就不會放過毛孔兩家的女人。

  現在想想，孔夫人，高麗英冒著風險和大雨還在深夜去殺她，難道光是兩年前她和高麗英吵架的原因？”

  莊強的意思是高麗英雖然離婚，但是她心裡認為自己還是甘寶東的妻子，她不允許和自己丈夫發生關系的人活著。

  許正對他這個觀點是持保留態度，正常女人是不會因為丈夫有外遇，就去刀了這些女人，不過，高麗英嘛，精神病人，誰知道她那個時候的腦子是不是正常的。

  姬美月看向許正，“你今天突然結束了對甘寶東的提審，就是想查清楚這些事嗎？”

  許正點頭，“只要咱們能查到甘寶東確實在之前這兩年，傷害多個女人，那麽咱們就可以用這件事打開他的內心。

  我覺得，這個人，是知道景薇和高麗英在做什麽事的，或許他還留下了證據。

  如果他是跟蹤高麗英，那麽他的證據應該就是偷拍的視頻，那視頻他會放在哪裡？
  我猜電腦裡不可能，他的電腦物證科也沒發現這些線索，那就是U盤和手機，不對，他的手機咱們也查過，是沒有的，那麽就是又買了一個手機。

  所以，咱們四人分組，強哥和黃毅去調查甘寶東這兩年買過的手機和U盤，不僅是以他的名義，還有用她女兒的名義和手機買的東西。

  如果他買了新手機或者U盤，你們就繼續查下去。

  至於我和美月姐，親自去走訪一下這些當事人，看看甘寶東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