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隨便一言大家並沒在意,中式裝修誰不搞點仿古董花瓶,這大客廳最顯眼的就是電視櫃兩旁那兩個一米多高的粉彩侍女圖造型的大花瓶。
博古架上還有幾個元青花大罐,明清各種釉色瓷器。
都不用上眼,這十幾個瓷器,一水都是現仿,但製作精品價格應該也不便宜。
廖海從博古架上隨手拿了個乳白色小碗,放在燈光下,壁薄如蟬翼,看著有種高雅亮潔,如玉石般溫潤的質感,“小許,這些仿古瓷,比如我手中這個小碗,看著就是比咱們平時吃飯用的好看多了,只不過這年頭,真古董在市場上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貴。
而這種仿古瓷,才是最流行的瓷器。
這碗美輪美奐,我都想買一個回去吃飯用。”
“既然廖總感興趣,您試試用手中碗蓋住手機手電筒,應該還有驚喜。”許正在奶奶還有趙遠山這輩老年人的熏陶下,懂一些古董瓷器的鑒定方法,此時他心中已有猜測,便讓廖海試試。
廖海一聽便來了興趣,他讓簡學清打開手機手電筒,然後用碗蓋了上去,頓時這隻乳白色玉碗如同手電筒燈罩一般,散發著瑩瑩白光,“嘿,你們快看,這工藝真是絕了,這碗都能當燈罩了,咱們哪個朝代的官窯能燒製出來這種瓷器,太厲害了。”
許正見此,確定了心中猜測,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看著其他四人都在用手機手電筒試探齊元海家裡的這些瓷器,基本上都能發出瑩瑩白光。
這下,已經知道真相的許正,哪怕他一身正氣,也感到這房間突然變得陰惻惻的。
看到廖海還在把玩那隻玉碗,他忙上前搶過,並讓其他人不準再動這些仿古瓷,臉色鄭重,半開玩笑半嚴肅的說道:“廖總剛才問這是咱們朝代能燒製出來這種瓷器,我如果沒懷疑錯的話,這些仿古瓷應該都是骨瓷。
骨瓷你們有聽說過嗎?”
許正看到他們迷惑的眼神,繼續解釋,“顧名思義,骨瓷是用骨頭粉做成的,一般都是用牛羊骨粉加上黏土燒製而成,一件瓷器大概比例應該20%左右。
你們看這隻小碗,大概有5兩左右,那麽用的骨粉就是一兩。
一個成年女性算一百斤,全身骨頭應該有15斤左右,加上耗損,算是十斤吧,那麽13個女人應該有130斤。
那你們說,這些骨粉能燒製出來多少骨瓷?”
許正一邊說一邊算計,根本就沒有關注到廖海他們的表情,如果細看都能看到剛才這幾個用手觸摸瓷器的家夥,一個個都在使勁在衣服上摩擦手掌呢。
一般人比較忌諱死屍,警察見的多了,觸碰屍體心裡不會有什麽膈應,但這是骨瓷,按照許正說的,這些骨瓷還是失蹤女人的骨頭磨成粉製作而成。
這無形中就有著一股詭秘的色彩,好像是詛咒,還是獻祭,總之還是不沾為好。
簡學清咳嗽兩聲,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小許,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瓷器是骨瓷呢?難道瓷器能當燈罩就是骨瓷?”
“主任這真是人骨磨粉做成的骨瓷?”司徒堯非常好奇,大圓臉上又滿是糾結,剛才就他最賣力,拿著瓷器使勁嗅,差點就舔上了。
其他人也是臉色複雜的看向許正,既想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又想他說的是錯的,反正很糾結。
“這確實是骨瓷,乳白色,能當燈罩,彈之聲音如玉石。”許正輕輕的拿起那隻白玉小碗,沒有在意眾人的表情,“我看過一本法醫書詳細描寫過這種骨瓷,當然,這些也有可能是牛骨粉做的。
國內做的骨瓷大部分都是牛骨粉。
真要是人骨粉,燒製這些瓷器的廠家也有問題,那牽涉到的人就更多了,參與的人一多,這事保密性就差,要不然早就應該有人舉報了。”
許正這麽一說,廖海連忙點頭,“對對對,我覺得也是牛骨粉,要真是人骨粉,誰會把這些瓷器放在家裡,多瘮人!”
司徒堯在一旁幽幽的說道:“廖總,齊元海可是重度戀物癖,他連女人穿過的內衣都收藏了,那這些骨瓷”
廖海沒等小胖子把話說完,冷厲的眼神就盯了過來,他心裡當然知道許正的意思,這些骨瓷八成是那些失蹤女人的屍骨,但他此時就想早點離開這兒。
因為總感覺這屋子裡瘮得慌。
姚可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貼到了許正身上,感受到許組長身上的熱氣她才穩定了心思,小聲催促道:“各位領導,既然這樣,咱們是不是應該派人把這些瓷器送回省廳做檢測?
只是燒成這樣,還能不能檢測出來DNA呢?”
簡學清回答道:“燒成骨灰都能檢測出來DNA,這一點應該是沒問題的。”
廖海看到他們又討論了起來,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咱們別在這討論了,趕緊派人過來取樣,立即檢測,如果真的是人骨粉骨瓷。
這個案子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首先得保密,防止消息泄露,要立即確定燒製瓷器的地方,封鎖工廠的工人和師傅,最重要的是抓住老板”
許正他們見到廖總迫不及待的想早點回去,也隻好答應立即回去。
只是回去的時候,許正隨手拿起那隻玉碗,找了個盒子便帶上了車,準備先帶回去交給省廳檢驗科,廖海幾人見此表情有異,卻也沒有阻攔。
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東西,越不了解越感覺瘮得慌,好在出了別墅,冬日暖陽照射下,廖海幾人在打了幾個噴嚏之後,總算感覺回到了人間。
接下來警方各部門的行動迅速展開,檢測部門立即可以在玉碗上取樣進行DNA檢測,許正讓谷甲還有莊永善調查齊元海和田元果兩人的所有購物記錄、裝修公司、以及送貨公司。
查清這些瓷器到底是哪個快遞公司送到雲麓山莊的。
他又讓司徒堯和姚可兒調查平江省以及附近周邊所有生產瓷器的廠商,調查他們與齊元海兄弟倆的金錢交易或者聯系。
齊學宇和夏宇兩個人也被許正派到關押田元果的看守所,等到DNA檢測結果出來,立即提審田元果,關於這些瓷器的問題。
還有周方本,許正讓他等到DNA結果出來就去檢察院申請搜查令,帶人搜查莫中雲的家,檢查他家裡的瓷器。
至於他自己,下午他已經和省檢那邊預約了提審莫中雲和嚴鴻強,這事不能遲到,眼看時間快到了,他隻好帶著龍楚楚往市看守所趕去。
路上,龍楚楚開車,他坐在副駕駛,一邊啃著剛才買來的鹽水鴨和大餅,一邊給廖海打去了電話,請他派人去嚴鴻強在玄武湖附近的別墅。
那兒還貼著封條,也許房間裡也可能有這種骨瓷。
廖海在電話中答應了下來,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告訴了許正一個消息,“剛才我給省特警總隊的戴如海打去了電話,側面打聽了一下。
省特警總隊傳言,莫中雲辦公室有一件清康熙白釉瓷器,高二十五厘米,有人見他經常把玩。
現在老戴正忙著調查這件瓷器的下落,當初莫中雲被抓之後,他辦公室的這些東西用不上的都扔了,也有一些被人‘借走了’。”
“借走?”許正還沒接觸過這種級別的官員被抓之後,其物品還能被借走一說。
廖海無奈的解釋道:“就是省專案組和紀委監察的幹部過來調查之後,取走了有用的東西,剩下的東西嘛自然不能歸還莫中雲家屬。
這叫充公。
但是有些東西,本身價值不高,除了佔地方就沒啥用處,比如他用過的辦公桌和電腦等物,肯定沒有人願意接著用,這些放到儲藏間就是浪費地方。
都是交給後勤那邊處理掉,至於他們怎麽處理,我們是不會過問的。
莫中雲那個經常把玩的花瓶,紀委人員做過調查,是一件現仿,價值幾百塊錢而已,所以處理的時候被人用三百塊買走了。
但不能說買,這錢不入帳,只能說是‘借’,還沒借條的那種。”
許正之前只是聽說佔公家便宜,沒想到這裡面油水還不小,不說別的,省廳這邊采購的電腦基本上都是價值六千,因為規定台式電腦價格不能超六千。
不知道莫中雲這台電腦被處理後能入庫多少錢
許正搖了搖頭,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連忙追問,“廖總,‘借走’這件瓷器的人,有沒有可能是莫中雲的同夥?”
廖海卻嚴肅回答,“小正,這是咱倆私話,話怎麽說都行,但是在外面,可不能這樣直接懷疑自己的同事,你記住,只要沒有掌握那些違法亂紀同事的證據,那麽他們還都是咱們的同志。”
“廖總,您提醒的是,我是有點擔心,那件瓷器被人銷毀了。”許正連忙承認錯誤,“我剛才讓周方本去檢察院申請搜查令,去莫中雲家裡搜查一下,看看還有其他骨瓷嗎?
當然,這一切行動還是要等到DNA檢測結果出來才開始。”
廖海認可許正的安排,面面俱到,“你都來我這尋找幫手了,很明顯專案組人手不夠,快催催你倆朋友,早點調過來,沒準能趕上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不簡單了,他們早點來,既能幫上你,也能多一份功績在身。”
許正掛斷電話之後,略微琢磨廖總的建議,領導說的沒錯,之前他只是把這個案子當成很容易就搞定的案子,就算破了之後,也只是算完成了一個指標,多點獎金和嘉獎。
至於什麽集體三等功,他根本沒往這方面想。
可現在,案子明顯越來越複雜,嫌疑人先不論多少,就是他們處理屍體的手段就非常惡劣,這要是被外界所知,不知道會被那些黑暗勢力怎麽造謠呢。
等到許正掛斷電話,開車的龍楚楚側頭看了他一眼,等他回過神了,便酸酸的說道:“主任,你是不是覺得我當你助理不合格,所以才把文捷調過來的?”
“嗯!”
許正啃咬著鴨腿,頭都沒抬,隨口一答。
龍楚楚傻眼了,好不容易趁著這個機會把心裡疑問當面問了出來,結果人家就回了自己一個“嗯”,“主任,我也沒有那麽不堪吧?”
許正一般都是把男女同事當作一樣的看待,畢竟女同事又不是自己老婆,不用多上心,看到龍楚楚略微難過的表情,他後知後覺的笑道:“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當助理不行。
我看你野心.嗯,事業心不小,當助理會埋沒你的熱情,所以準備把你放到更重要的位子上去。”
“套話,我覺得你說的還是套話。”龍楚楚其實只是要許正一個解釋,一個態度,畢竟她有自知之明,助理這活確實不太適合她。
她性格直爽,再加上又比許正年紀大一點,態度方面她就算一直告誡自己要注意,可有的時候,還是有一種大姐姐照顧小弟的感覺。
“主任,我聽說你之前的上司張雨綺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人,你說我能不能做到她那個地步?”
沒想到許正咽下最後一塊肉,喝了一口水,“業務你肯定追不上,可以考慮一下轉行政。”
龍楚楚直接翻翻白眼,她這個年紀還能再奮鬥幾年,多撈點功績以後才好升職,“主任,我要是一直跟著你,是不是功勞多多,然後轉行政,往上升就非常容易?”
這次輪到許正翻白眼了,他沒好氣的說道:“升職加薪都是事在人為的事情,不定數的事情我怎麽敢打包票。
再說,現在升職又不是論功行賞。”
警界有個說法,業務能力越高的人行政職務越不會高,因為領導需要精湛的業務手下,要不然都升官了,誰來乾活呢?
很快兩人趕到了市看守所,嚴鴻強被關押在這,莫中雲現在因為紀委那邊在調查,具體關押在哪,許正還不知道,到時候會有人和他聯系,發定位。
走完手續,許正在審訊室又一次見到了嚴鴻強,此時他還是程亮的模樣,不知道他心裡會不會為自己感到悲哀,死的時候還頂著一張別人的臉,連真實的自己都做不到。
此時的嚴鴻強戴著手腳鏈,審訊室角落裡還站著兩個全副武裝的獄警,顯然一副重刑犯的待遇,但他臉上現在表現的很豁達,臉上甚至都圓潤了起來。
看來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心境大開,該吃吃該睡睡,反正接下來就是出庭被審理,然後宣判,然後上訴,沒有一兩年時間估計搞不完的。
兩個人再次見面並沒有出現劍拔弩張或者憤怒爭吵的局面,反而是會心一笑,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感覺,但許正知道,這是因為他與嚴鴻強並沒有私仇。
除了韓蕊差點被綁架一事,而且這事也是田元果私自背著嚴鴻強做下的。
“我之前接到了白書婷的離婚協議書。”嚴鴻強自嘲道:“許正你知道嗎?我是很愛她的,可惜,我們倆卻走到了這一步。
夫妻本是同林鳥啊!
在這裡我得給你道歉,那天綁架你妻子的事情,我雖然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我當時並沒有阻止。”
許正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綁架罪在嚴鴻強所有罪行中不能說最小,但也稱得上忽略不計的那種,“其實你換臉的事情是我親自通知白書婷的,所以她選擇在你入獄之前和你離婚,我也猜到了,所以論私事,咱們算是扯平了。”
“哈你果然是個不吃虧的主。”嚴鴻強微微抬頭,仿佛陷入了回憶,“許正,你知道這麽一句話嗎?
‘你有一天也會和我一樣,只要你擋不住誘惑你也會走上我這條路’。”
看著許正疑惑的眼神,嚴鴻強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這是二十年前,山城市一位社團老大對審訊他的公安局長說的話。
你想不到吧,十年後,這句話真的應驗了。”
許正目光一凝,坐直了身體,嚴鴻強這麽一說,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一件轟動全國的大案,哪怕是現在,也經常有人提起,特別是關於那些女明星捕風捉影的事情。
他也明白了嚴鴻強的用意,這是暗指自己以後也會坐在他那個位置上,然後被判死刑。
許正緩緩說道:“很多人都說原生家庭會影響人的一輩子,我和那位局長相比,我應該比他幸福多了,他貧窮長大,而我從沒為錢而發愁。
他好色,我只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妻子。
他權利欲很大,而我隻想做實事.
可惜,我就算想成為他,估計也做不到了。
嚴鴻強,時代不同了,就連你們都是合法公司,現在很難出現那種人物,頂多就是貪財貪色。
還有,現在貪汙受賄也不判死刑!”
嚴鴻強眼神複雜,不知悲喜,長歎一聲,“說吧,你今天來的目的,我也不想亂猜,你直接說,我知無不言。”
許正猜不到嚴鴻強的心理,便直接說出今天來的目的,他拿出手機,打開聊天記錄展示給他看,“這是省廳檢驗部門開出的DNA檢測報告,我們在齊元海和田元果家裡發現的瓷器,是他們用女人屍骨磨粉做出來的骨瓷。
這件,還有這件,一共13件都是。”
他一一劃過手機上13張照片給嚴鴻強看,最後問道:“做下這種事情的人是不是喪盡天良,你雖然作惡多端,但也沒有如此慘絕人寰的手段吧?”
“你們真的是在齊元海家裡發現的?”嚴鴻強戴著手鏈的雙手攥到了一起,臉上青筋暴起,顯然極其氣憤,眼都紅了,“果然是兩頭草原上的鬣狗,一點底線沒有。
我現在真是後悔養大了這兩頭畜生!”
一聽嚴鴻強這話,許正心裡一沉,難道他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兄弟倆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