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渺轉身的動作一頓。

  隨即，不疾不徐地轉過頭，微微揚起唇角，漫不經心地笑道：“你這是在通過自我的心理暗示，來減輕自己未曾報恩的愧疚嗎？”

  秦謙神色一僵，仔細品味這句話後，面色更加發白。

  因為寧渺似乎……完全說中了他的心理。

  一針見血！

  寧渺寧渺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本應該好好報答的。

  小時候，他的報答方式就是許諾寧渺婚約，讓她成為南城首富的長孫孫媳，許諾她千金小姐們趨之若鶩的地位。

  但是他在寧渺失蹤後，或者說……在他認識寧家的寧玉之後，就逐漸開始移情別戀，逐漸後悔童年無忌許下的婚事。

  換句話說，他辜負了寧渺。

  他根本沒有報答寧渺的救命之恩。

  即便寧渺回來後，用當年的救秦謙之恩，換取入學育華的機會。

  但實際上，這種讓她上學的事情只能算是舉手之勞，哪裡有救命之恩大呢？

  無論如何他都欠著寧渺一條命，怎樣都無法還清的。

  但秦謙又不想還。

  他對寧渺的印象太複雜了，複雜到他根本不想面對……

  所以秦謙在逃避，他一直在給自己下心理暗示：寧渺不是什麽好女孩，不值得他費心費力去報答，他已經做得足夠了，不需要做更多事情。

  寧渺越壞，救他的行為越帶著目的性，他的負罪感就越輕。

  秦謙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

  直到現在，寧渺毫不客氣地點了出來。

  秦謙下意識又冷又重地反駁道：“不是的！你明明就——”

  寧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轉身就走，不給他任何繼續說話的機會。

  秦謙的解釋落了空，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有種不吐不快的憋悶感。

  “你……”

  秦謙心裡頓時騰的一下升起怒火，這太不尊重人了，他話都還沒說完呢！
  他跨步追了上去。

  唰！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從遠處而來，停在寧渺面前。

  車很低調，但車牌是一串極為特殊的數字，無論是誰看了都不敢靠近這輛車，賠不起。

  秦謙很快追了上來：“寧渺！你解釋清楚！你到底是怎麽……”

  哢。

  隨著車門的打開聲，秦謙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還沒等副駕駛的特助下車開門，後排座的男人就打開車門，露出秦謙無比熟悉的沉威面容。

  他的堂叔，秦禪。

  秦謙知道他這位堂叔的真實身份，本家的少主，未來的氏族家主。

  他的聲音頓時就小了下去，規規矩矩地打了個招呼：“堂叔。”

  秦禪的冷眸微微一斂，起身下車。

  又見如今乍暖還寒的天裡寧渺穿得並不厚實，他先是將一件大衣拿下來，一邊耐心地將外套披在她的肩頭，一邊對秦謙沉聲道：“你在這裡做什麽？”

  秦謙看見秦禪那對寧渺無微不至地照顧，雖然知道兩人關系不簡單，但他從未見堂叔這麽關心過誰，還是狠狠地震驚了一把，加上心虛，頓時語塞：“我……”

  寧渺攏了攏身上的厚實大衣，倚在秦禪身邊輕輕打了個哈欠。

  剛才的應酬挺費神的，結束應酬後還得應付秦謙這些愚蠢的問題，更無聊了。

  秦謙的智商終究是沒有完全離家出走，他愣了一下神，還是回答出了秦禪的問題：“我來參加一個商業宴會，正好遇見了寧渺，我剛剛是想——”

  他還沒說完，秦禪打斷了他話：“我們已經準備訂婚了，你該叫她堂嬸。”

  秦謙又是一愣，一副被雷劈了的驚駭表情。

  其實本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只要想到寧渺明明原來跟他有婚約，最終卻要嫁給他的堂叔，秦謙就有一種很複雜的心情。

  明明和他同輩的女孩，他曾經也在意過的女孩，竟然嫁給了他的長輩，也是本家未來地位最高的男人。

  不平衡的心態，想當然的羞辱感，還有質疑，後悔，憤怒……太多太多的心情，如同一張交織的大網，纏繞在他的心上，透不過氣來。

  “我和你堂嬸的訂婚宴和正式婚宴，都會正式邀請大伯。”秦禪沒有理會他的怔愣，說，“秦謙，幫我轉告大伯，他以後不用避嫌，隨時可以回家看看。”

  現在已經不是幾十年前家族內部那個爭權奪勢的混亂環境了。

  當年秦禪的大伯為了穩固秦禪父親的家主地位，直接脫離家族，離開七星灣，遠走家鄉前往南城扎根。

  如今秦氏古族內部穩定和諧，秦禪也基本上穩定了繼承人地位。

  南城秦家一脈，也是時候回來了。

  不再需要為了穩定而犧牲什麽。

  秦謙知道這件事很重要，他必須盡快回去轉告給爺爺，只能按住內心的複雜情緒，回答道：“好。”

  “我們還有事，以後再聚。”秦禪朝他說道。

  秦謙看著秦禪摟住寧渺的肩膀，讓她先上車，他再上車。

  隨後車輛啟動，離開酒店門口。

  他站在乍暖還寒的早春夜風中，忽然覺得有點冷。

  複雜心情平靜下來後，內心就變成了空落落的一片，宛如有冷風倒灌進來。

  他好像失去了什麽。

  但又好像從來都沒有擁有過。

  都是假的。

  秦謙走了一會兒神，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聊天框，點開置頂的聊天對象，寧玉，緩慢地打字。

  [小玉，我是不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然而當秦謙的手指放在發送按鍵上時，他才驟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說什麽胡話。

  秦謙連忙狼狽地刪除了這些字。

  他將手機重新放回褲兜裡，看向大街上無比陌生的川流燈火。

  “如果……你沒有失蹤那七年，我是不是會多了解你一點……”

  秦謙心想。

  可惜，世上沒有什麽如果。

  商務車上。

  寧渺想把披在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秦禪卻沒讓，反而將她和大衣一起抱進懷裡。

  “嗯？？”

  寧渺整個人窩在大衣裡，半靠在男人的肩上，不解地仰頭。

  秦謙低頭看她，認真地問：“當年五歲的時候，為什麽會答應秦謙提出的婚約？”

  寧渺眨了眨眼。

  五歲的時候麽……

  她想起第一次去南城秦家莊園的時候，她在花園裡等人，正好碰見一個提著書包的少年。

  少年年紀不大，十多歲出頭，但生得高挑，模樣俊秀，穿著白襯衫式的西裝校服，像是從畫裡走出的清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