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海的那邊是什麽？
  “阿蒙的分身嗎？”

  余燼低聲念叨了一遍，抬頭看向畫面中纏繞在‘太陽’身上的阿蒙，若有所思。

  而克萊恩看到有余燼在，頓時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就算他搞不定也還有余燼兜底，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接下來只需要按照原定計劃將密契儀式交給‘太陽’，就能撬動灰霧之上的力量，以此消滅阿蒙的分身。

  然而就在這時，余燼忽然開口：
  “愚者先生，需要幫忙嗎？”

  “嗯？”

  克萊恩神色微動，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

  他之所以以‘原初世界’的情報為借口將余燼請到灰霧之上，隻讓余燼請到一個保險的作用，而不是直接請他出手。一來是顧忌到‘愚者’的顏面，二來也是支付不起足夠的‘代價’。

  雖然余燼還欠他一個人情，但為了防止自己有朝一日被燒，他覺得還是省著點好。

  但如果是余燼主動要求出手，那主動權就來到了‘愚者’這邊。

  克萊恩壓下心中的驚喜，努力維持著愚者那高深莫測的狀態，用略帶戲謔的口吻道：
  “有趣，你準備怎麽做？”

  之所以這麽問，完全是因為克萊恩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余燼肯定有在灰霧之上動手的能力，畢竟他又是拿戒指又是拿刀子，就足以證明動不動手不是能與不能的問題，而是想與不想的問題。

  但克萊恩不可能讓阿蒙上到灰霧之上，那樣變數太大，他不敢賭。可如果不上到灰霧之上，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的他們又怎麽可能傷害到對方呢？

  “很簡單。”

  面對‘愚者’的詢問，余燼略作思考，緩緩道，“只需要‘愚者’先生將我‘賜予’給‘太陽’即可。”

  “嗯嗯？”

  克萊恩眼角一抽，還有這種操作的嗎？

  ‘獻祭’和‘賜予’，這兩種操作他都做過不止一次——

  畢竟灰霧之上的角落裡還有一堆‘倒吊人’先生獻祭的超凡生物屍體呢。可之前‘賜予’的都是些死物，他還真沒想過賜予‘活人’。

  說到底，灰霧之上與‘靈界’類似，出現在這裡都是他們的星靈體，也就是‘靈魂’。雖然理論上的確還是可以做到‘賜予’靈魂這種事，但這毫無疑問會帶來一些可能存在的未知風險。

  而克萊恩雖然也曾經試過召喚自己的靈魂，但那也是在灰霧之上進行過佔卜，確認沒有風險後才做出的決定。而就算是這樣，他的靈魂也無法長時間離體，這會大量消耗他的靈性。

  但現在余燼在這，他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進行佔卜。可如果不能進行佔卜，不確定性又太大，再加上可能存在的風險……

  克萊恩猶豫許久，最終伸出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用低沉的嗓音道：
  “你確定？賜予‘靈魂’的儀式並不是那麽的穩固，或許會出現意外。”

  余燼笑了笑，反問道：
  “你怎麽確定我是‘靈魂’？”

  愚者沉默，現在的余燼到底是個什麽狀態他也說不好。伱說他不是靈魂吧，他現在就以‘星靈體’或者說‘類星靈體’的姿態出現在灰霧之上。

  可你要說他是靈魂吧，這畢竟是個曾經被燒成灰的‘不死人’。理論上他無論是靈魂還是身體都已經被燒的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一團‘殘渣’。

  “篤~篤！”

  克萊恩放在青銅長桌上的手指輕輕敲動起來，沒有太長時間的思考，他微笑開口：
  “這雖然是一個很危險的嘗試，但既然你一定要堅持……”

  “那麽，如你所願。”

  頓了頓，克萊恩接著道，“這可以抵消一部分人情。”

  余燼微微頷首，並沒有討價還價。似乎對他而言，無論這份人情欠多欠少都沒有任何意義。

  而對於克萊恩而言，他此刻的心理活動卻極為活躍——

  能抵消人情，只能抵消一點點，哪怕是‘億點點’。但只要有一點點人情在，就能確保余燼始終欠他人情，這樣他燒自己的時候也得猶豫一下！起碼也得往後稍稍吧？

  至於說自己欠余燼的人情？
  哈？那是克萊恩·莫雷蒂欠的人情，跟我‘愚者’有什麽關系！
  一念及此，克萊恩心中大定，立刻蔓延靈性，低沉回應起小“太陽”：
  “我知道了。

  我有件事情交給你做。

  布置一個賜予儀式。”

  ‘太陽’戴裡克忽然從無夢的沉眠裡醒來，他的眼前是沒有邊際的灰霧，是高高在上的‘愚者’，耳畔則回蕩著一段段虛幻高遠的話語。

  戴裡克對愚者先生的吩咐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開始準備布置儀式的材料。只是他心裡也不免有些奇怪，‘愚者’先生這次回應的速度似乎稍微有些慢，是因為我匯報的事情不夠重要嗎？

  戴裡克想到這，不禁有些氣餒。可下一秒，他心底又猛然一驚，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負罪感。太不應該了啊！戴裡克啊戴裡克，你怎麽能這麽想‘愚者’先生呢？

  懷著沉重的心情，戴裡克繞桌子走了兩圈後，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窗戶，點燃了蠟燭，布置起請求賜予的儀式。

  很快，灰霧之上對應著‘太陽’的深紅星辰大放光明，迅速就蕩開漣漪，凝聚出一扇虛幻神秘的大門，而整個灰霧之上，少許力量被撬動，如水流淌。

  聽見那層層疊疊的祈求聲，克萊恩低下腦袋，看向一旁的余燼，似乎是在問他是否準備就緒？
  而余燼的回應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他微微頷首，邁步走向那扇虛幻的大門。

  “呼！連他都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呢？”

  克萊恩心底自嘲一笑，同時也長舒了一口氣。

  在余燼走向大門的同時，他也蔓延靈性，帶動流淌的灰霧力量湧向那扇虛幻的大門，硬生生推開了一道縫隙，並穩固了傳輸的通道。

  而接下來，就只等余燼進入其中就能……

  原本心情還算平穩的克萊恩瞳孔猛縮，因為在他的視線中，深紅星辰虛幻光芒勾勒出的‘太陽’身影內，一隻乾癟到只剩皮膚和骨頭的手掌猛然伸向前方，緩慢但堅決地抓向了深紅星辰的邊界，給人一種正穿透現實，進入精神領域的感覺！
  那個阿蒙在嘗試著借助虛幻大門與灰霧之上的聯系，打開界限，將手伸入灰霧之上！
  幾乎只是一瞬間，他整個人的上半身都已經沒入了虛幻大門之中！仿佛下一秒，他就隨時都可能從灰霧之上這邊的虛幻大門穿過來！

  嗚！
  無垠的灰白霧氣第一次出現了些許混亂，之前的“流淌”仿佛匯聚成了波浪，匯聚成了大風。

  克萊恩心中一緊，幾乎下意識的摸向身前的那張“黑皇帝”牌。

  但在這之前，余燼已經進入了那扇虛幻大門中。克萊恩停下了動作，開始緊張的等待結果。而在兩扇位於不同世界的‘虛幻大門’相互連接的‘通道’中，余燼與阿蒙狹路相逢。

  只有上半身擠入虛幻大門的阿蒙停下了動作，看著擋在身前的余燼，抬手正了正單片眼鏡，勾勒嘴角，興味濃厚地說道：

  “有點意思。”

  余燼微微頷首，同樣道：

  “確實。”

  雖然已經照面，但兩人似乎都沒有動手的念頭，就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直到一道仿若太空中彗星劃過的尾跡、又仿佛黑暗深空中的點點星河般耀眼的星空激流，從側面穿過余燼的身體，徑直撞向了阿蒙的身體！
  【彗星亞茲勒】！
  在那一刻，余燼仿佛看到了阿蒙原本勾勒出自信笑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僵硬的表情。

  顯然，身為‘欺詐之神’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被人偷襲！

  “砰！”

  由於通道的狹隘，再加上阿蒙的上半身已經置身於虛幻大門內，此時的他似乎已經退無可退，被彗星亞茲勒正面撞上了他的身體！僅僅是一瞬間，他的身體便被星空激流所徹底吞噬！

  而余燼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右手一翻，手心便出現了一柄仿佛由樹木、又仿佛由石頭鑄成的法杖，在法杖的頂端還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

  刹那間，無盡的淡藍色能量於結晶法杖的頂端瘋狂匯聚，並最終匯聚成一股恐怖的激流！仿若無窮無盡般的淡藍能量瞬間從法杖頂端湧現，化成一束能超越光芒的靈魂激流，瞬間與彗星亞茲勒一起，吞噬了阿蒙的上半身！
  【靈魂激流】

  【洛斯裡克與大書庫創始時，

  初始賢者傳授的魔法。

  能射出大量的靈魂激流。

  初始賢者不只是對傳火存疑者，
  而且據傳，私底下也是王子的教師。】

  “好！”

  觀戰的克萊恩頓時一喜，心中大呼過癮！

  跟這種邪魔外道不用講什麽道理，大家並肩子上才是正途！這叫群毆嗎？不！這叫正義的二打一！

  初始賢者的靈魂激流，亞茲勒的起源魔法，在這一刻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在阿蒙的身上。

  阿蒙是什麽心情暫且不論，但至少克萊恩看得很爽。

  兩大王者伺候我一個人，這福氣還小得了嗎？
  吾觀阿蒙，如插標賣首耳！
  “不行，不能自大。”

  克萊恩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握著黑皇帝牌的手也始終沒有放松。雖然暫時來看是余燼和他的召喚物佔優，但誰也不知道阿蒙有沒有什麽詭異的手段可以翻盤。

  所以一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一旦出現意外，他雖然未必能起到太大作用，但至少不能乾看著等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克萊恩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虛幻大門內的戰鬥。只是由於兩道激流的光芒太過耀眼，加之阿蒙整個身體都被激流覆蓋，也讓他完全看不清阿蒙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直到，其中那道由余燼釋放的淡藍色激流率先變得黯淡。

  “什麽情況？！藍條空了？！嗑藥啊！你的原素瓶呢？！”

  克萊恩神色微變，已經做好了接力的準備。他沒想到余燼會這麽快就力竭，這完全不符合余燼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雖然這招的確有‘一點點’耗藍，尤其是連續不斷釋放的時候。但也不應該萎的這麽快吧？

  不過當他看到另一道依舊洶湧的深藍色激流時，不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還好，至少余燼的那個不知名召喚物還是很堅挺的嘛……

  才剛冒出這樣的想法，深藍色的激流也迅速黯淡下來，直到消失不見。

  克萊恩神色劇變，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怎麽就管不住這張嘴，怎麽去染上了毒奶的壞習慣呢！
  只不過克萊恩不知道的是，激流雖然已經消失，但原因卻不是因為藍條空了。

  而是因為，阿蒙已經寄了。

  【‘瀆神者’阿蒙流逝的非凡特性】

  當收到提示的那一刻，余燼就選擇了收手，而仿身淚滴自然也是在他的命令下才逐漸收手。

  至於那道原本‘卡住’阿蒙的虛幻大門，此刻已經空無一物。

  克萊恩看了眼虛幻大門，又看了眼‘太陽’，確認對方的靈體再沒有被奇怪的東西附體，終於是徹底松了口氣。

  這樣一來，就算是徹底解決了吧？
  與此同時，白銀城內的戴裡克也是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他也看到了那道覆蓋著自己靈體的透明虛幻身影，那身影穿黑色古典長袍，戴同色尖頂軟帽，臉上掛著水晶製成的單片眼鏡，蟒蛇般地纏繞在他的身上。正是他在監牢見過的阿蒙！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阿蒙已經悄悄將他附身，連首席都一無所知。

  “還好，‘愚者’先生發現了他，解決了他。”

  嚇出一身冷汗的戴裡克松了口氣，臉上則本能浮現出崇敬的神色，他下意識就按照神話學課程裡描述的話語說道：

  “讚美您，偉大的愚者先生。”

  不知位於何處的深沉黑暗裡，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附近。

  借助閃電的光芒，溝壑底部隱隱約約呈現出了一座厚重寬廣的灰白建築。

  那道人影穿著黑色古典長袍，戴著同色尖頂軟帽，黑卷發，黑眼睛，寬額頭，瘦臉頰，與戴裡克伯格見過的虛影一模一樣。

  他抬手捏了捏水晶製成的單片眼鏡，扭頭望向了左側，望向了遠方。

  “果然”

  他忽然低語出聲，用的是古弗薩克語。

  停頓了一下，這人影嘴角勾勒笑容，念出了一個單詞：
  “愚者。”

  話音剛落，他便準備跳下面前的溝壑。

  但卻不知為何，他停頓了一下，等待了一下。

  然後是第二下……

  不知等待了多久，阿蒙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他終於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他的分身死了，但非凡特性沒有回歸！
  剛才為了抵禦那種激流的攻擊，為了盡可能的一次就成功突入源堡。他往那具分身裡灌注融合的，可不僅僅是什麽可以隨意舍棄的非凡特性！
  而現在，這些非凡特性全丟了！很顯然，他有些玩脫了。

  不過還好，問題不大。畢竟這暫時還不至於造成太嚴重的影響。

  阿蒙凝重的表情並沒有維持太久，他捏了捏水晶製成的單片眼鏡，嘴角勾勒笑容：
  “有點意思。”

  ……

  “還好還好。”

  眼見威脅終於消除，克萊恩終於是徹底松了口氣，至少暫時不用擔心阿蒙的威脅，這是好事。不過這樣一來的話，‘賜予’儀式其實也沒必要繼續進行下去。

  畢竟余燼已經解決了阿蒙，他只需要順著虛幻大門回來就行。

  這麽想著，克萊恩又分出一部分靈性用來穩固虛幻大門——

  他雖然不知道迷失在其中會發生什麽，但明顯不是好事。而好在這並不會耗費他太多的靈性，不至於連讓余燼回來都做不到。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余燼並沒有往回走，而是在原地等待片刻後走向了‘太陽’那邊的虛幻大門。

  “這……”

  克萊恩有些疑惑，猜測道，“難道他還想繼續試探靈魂能否穿梭於不同的區域？不過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其實對塔羅會的其他成員是一件好事。”

  克萊恩想到這，表情忽然僵硬下來。

  是的，其他成員。

  因為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有人在現實世界舉行‘賜予’儀式，同時他還要在灰霧之上進行‘賜予’。而‘賜予’儀式誰都可以做，但‘賜予’只能由克萊恩親自進行。

  而克萊恩顯然沒有分身術，他不可能一邊完成‘賜予’儀式一邊‘賜予’。

  這意味著塔羅會成員會多一個隨時找余燼求援的福利，但這個福利唯獨把‘世界’排除在外！
  明明是我組織的塔羅會，第一次進入灰霧之上也好，第一次認識余燼也好，明明都是我先的！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克萊恩頓時感覺心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劇痛無比。

  怎麽感覺只要是塔羅會的福利，他這個創始人就一個都享受不到呢？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克萊恩正痛苦著，而另一邊的余燼卻已經來到了虛幻大門前。

  而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畢竟賜予儀式都布置了，總不能什麽都不賜予吧？那也太丟愚者的面子了，所以就算只是為了愚者的面子考慮，他也得過去轉一圈。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當余燼踏出虛幻的大門的那一刻，克萊恩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嗯？！”

  克萊恩神色劇變，差點唰的一下站起來，滿臉的不敢置信。因為余燼既沒有出現在小太陽那邊，也沒有出現在自己這邊。他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畫面中的小太陽還在虔誠祈禱，他只看到了阿蒙被消滅，可他面前的虛幻大門卻沒有絲毫變化。余燼明明沒入了那道大門，卻沒能從小太陽傳來的畫面中出現。

  克萊恩幾乎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代表著余燼的那一簇火焰，結果卻發現連那簇火焰都已消失不見，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難道是出了什麽意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克萊恩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思考現在可行的方法。

  克萊恩沉默了許久，最終取下了纏繞於袖口的黃水晶吊墜。左手持握靈擺的同時，克萊恩借助冥想開始努力平複下心情，調整狀態。

  畢竟眼下這種情況，他唯一能做的或許也只有佔卜。

  做完準備後，克萊恩具現出新的羊皮紙，沉默著寫下了‘佔卜語句’：
  “余燼已徹底死亡。”

  緊接著，他將佔卜語句擺在桌上，讓黃水晶吊墜險些觸及那些單詞。

  進入冥想狀態，完成“靈擺法”的所有步驟後，克萊恩睜開眼睛，看向結果：
  那黃水晶吊墜在做逆時針轉動，速度頗快，幅度極大。

  這表示否定！
  克萊恩頓時長舒了一口氣，這表明余燼並沒有死亡。不過想想也是，一個以弑神為目標的人，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死呢？更何況，這還是以不死著稱的‘余燼’！
  仔細想了想，克萊恩又換了條佔卜語句：
  “余燼處於危險之中。”

  這一次，靈擺給予了肯定的啟示。

  余燼的確會遇到危險，而且還不小——

  但也只是不小，對於前不死人現殘渣的余燼而言，死亡只是開始而非終結。

  克萊恩隱約有了個想法，再次寫下新的佔卜語句：
  “我能否再聯系到余燼。”

  平心靜氣的忙碌後，克萊恩看到了靈擺一動不動。

  克萊恩先是一愣，緊接著又自嘲一笑。或許是因為關心則亂，他甚至都忘了佔卜不能用疑問句。

  收斂心神，克萊恩重新寫下新的佔卜語句：

  “我會和余燼再次見面。”

  克萊恩完成佔卜，睜開雙眼，發現黃水晶吊墜在做順時針轉動，速度頗快，幅度不小。

  這意味著他可以和余燼再次見面，而且時間不會太長。但克萊恩還是隱隱有些擔憂，因為代表著余燼‘星靈體’的火焰消失不見，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把他拉到灰霧之上。

  遲疑了片刻，他又一次開始佔卜：
  “余燼會再次來到灰霧之上。”

  靈擺依舊表示肯定，佔卜結果意味著他會再次出現，也就是說‘火焰’的消失只是暫時的？那這一切的契機又是什麽呢？火焰為什麽會消失，余燼又到底在哪？

  克萊恩忽然有些頭痛，不是隱約，是真正的刺痛。

  先是塔羅會，之後又是阿蒙，再加上這接連的佔卜，短時間內大量靈性的消耗導致了他的頭疼。

  猶豫了良久，克萊恩強忍著頭痛寫下了一行佔卜語句：
  “余燼在神棄之地。”

  靈擺依舊表示肯定，這頓時讓看到結果的克萊恩愣在當場。

  他遲疑的再次看了眼小太陽投射的畫面，那裡依舊什麽都沒有，余燼也沒有再出現。可佔卜的結果又明確的表示，余燼的確在神棄之地。

  ……

  “你、你好……”

  耳旁傳來的略帶怯懦的聲音將余燼拉回現實，余燼循聲望去。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一名穿著粗麻布衣，腳邊放著剛剛解下的布袋行囊，模樣尚且稚嫩的少年正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而在少年身側的不遠處，還有一位穿著穿繁複古樸長裙的少女。與有些緊張甚至可以說是局促不安的少年相比，少女此刻正大大方方的打量著余燼，美眸中滿是好奇的神色。

  見余燼看過來，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伸出白嫩的小手朝余燼招了招手：
  “你好，先生。”

  余燼微微頷首，算是跟兩人打了聲招呼。他的目光下意識的掃過少女的中指，青蔥玉指上戴著一枚淡紅色的指環。而她也注意到余燼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將手背回身後，悄悄將戒指取下，似乎是擔心余燼因為覬覦戒指而謀財害命。

  余燼很快將這點小事拋之腦後，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

  雖然他沒怎麽認真學過這個世界的文字，但在‘智慧之眼’的協助下他能夠聽出對方說的是巨人語，也能夠借由智慧之眼和對方進行溝通。

  只不過，當余燼抬頭望向天空，卻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因為在他的頭頂，一顆散發著刺眼灼熱光芒的太陽正向四周的大地散發著光與熱，明媚的陽光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下來，在樹蔭下的少年身上形成光影交錯的點點金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太陽’所在的地方是神棄之地，所以賜予儀式應該將他‘賜予’給神棄之地的‘太陽’才對。可神棄之地不是沒有太陽的嗎？

  那他頭頂的這顆是什麽？幻象嗎？可就算頭頂的太陽是幻象，那‘太陽’戴裡克又在哪？
  “這裡是神棄之地？”

  望著樹蔭下小心翼翼打量著自己的少年和明眸善睞的少女，余燼忽然問道。

  “啊……”

  少年愣了好一會兒，搖搖頭，遲疑著不知道怎麽開口，最終鼓起勇氣道，“這位先生，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神棄之地，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余燼稍顯意外，追問道：

  “那這裡是北大陸還是南大陸？”

  少年有些茫然，但少女清脆的聲音卻在余燼耳旁道：
  “這裡是東大陸，北大陸和南大陸在海的另一邊。”

  “東大陸？”

  余燼露出思索的表情，在他的記憶裡明顯沒有東大陸的概念。這並非是因為他‘不學無術’，雖然也的確有億點點不學無術。但更多的是因為在魯恩王國其他人眼裡，也同樣沒有東大陸的概念！

  余燼還在思考，另一邊的少年卻忍不住問道：

  “這位先生，您是高貴的血族嗎？”

  余燼聽到少年的稱呼，表情陡然變得古怪起來：
  “高貴的？血族？如果你說的血族是指吸血鬼的話，我想應該不是。”

  “吸血鬼……”

  少年聽到余燼的回答忽然有種不寒而栗的驚悚感，表情逐漸僵硬下來，身體緊繃。

  倒是一旁的少女有些好奇的問道：
  “先生，那你是人嗎？”

  余燼頓時心頭一樂，想了想也沒有否認，微微頷首。

  少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少年卻仿佛頓時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甚至眼中還露出一絲大喜過望色號神情。但末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又忍不住叮囑道：

  “先生，雖然血族已經沒落，但他們並未銷聲匿跡。你最好，嗯，不要隨便用吸血鬼這個詞，這會讓血族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當然，不僅不要當著血族的面說這種話，也不要當著其他任何人的面說這種話。畢竟血族和我們在外表上並沒有太大區別，我們誰也不知道在人類中到底還隱藏著多少血族。”

  余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落在少年眼裡還以為是余燼把他的話聽了進去，眼神卻依舊小心翼翼。

  但事實上，余燼其實是在思考另一個問題：
  他從未聽說過東大陸，而眼前的少年少女也從未聽說過神棄之地。但共同點在於，他們都知道北大陸與南大陸，並且他們使用的也明顯是同一種‘巨人語’。

  而另一方面，他們對‘血族’的實力判斷也截然不同。在余燼的印象裡，血族的處境和那些隱秘組織、野生非凡者沒什麽不同，都只能在各大王國東躲XZ。

  但在對方的眼裡，血族的處境雖然看起來同樣不妙，但地位與實力卻遠在人類之上。

  這種種的不同，立刻讓余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又穿越了。

  當然，他倒不是覺得自己又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也就是說，這或許並非是空間上的穿越，而是時間。

  而想要證明這一點，也很簡單。

  余燼抬頭望向樹蔭下的兩人，詢問道：

  “現在是第幾紀元？”

  “紀元？”

  少年又愣了一下，過了許久才遲疑著問道，“紀元是什麽意思？”

  余燼看向一旁似乎比少年知道更多東西的少女。

  少女氣鼓鼓的嘟起嘴巴，小聲嘟囔道：

  “我又不是什麽都知道。”

  “算了。”

  余燼表情也有些無奈，跨頻道交流屬實有點難蚌，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艾倫。”

  看上去頗為老實的少年剛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但還不等他繼續說些什麽，一旁的少女笑吟吟的開口道，“他是艾倫，我是愛麗絲，是小艾倫的姐姐。”

  艾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卻只是默默低下頭，算是承認。

  愛麗絲說著，忽然又有些好奇的問道，“先生，我該怎麽稱呼您？”

  余燼沉默片刻，緩緩道，“你們可以稱呼我為，艾許。”

  ……

  “現在還需要做最後一件事。”

  灰霧之上，克萊恩揉了揉太陽穴，以此緩解腦海中如針刺般的疼痛感。

  雖然已經佔卜出余燼不會有太大危險，並且會在之後重新和自己取得聯系，但誰也不能確定這個時間的長短。如果只是一兩天還好，可如果是一兩個月甚至半年呢？

  為了盡可能的減小‘余燼’失蹤導致的影響，克萊恩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做些什麽。畢竟不管怎麽說，余燼的失蹤跟他脫不開關系。

  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通知一直和余燼待在一起的‘魔術師’小姐。

  克萊恩邊重新坐到‘愚者’的位置，邊伸出右手，蔓延靈性，觸碰向魔術師小姐對應的深紅星辰。

  康納特市郊區一棟別墅的地下室內，佛爾思正努力為前往盥洗室與‘愚者’先生見面的余燼拖延時間。可突然間，她的眼前浮現出出洶湧如潮的深紅光芒，將毫無準備的她徹底淹沒。

  等她適應變化，視線內又出現了那座石柱支撐的神聖宮殿，出現了斑駁古老的青銅長桌。

  而愚者先生一如既往的籠罩於灰白霧氣內，坐在青銅長桌的首位。

  但讓佛爾思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在這裡見到余燼的身影。

  可余燼剛剛明明說要去盥洗室，翻譯過來不就是去見‘愚者’先生嗎？難道他們的交談已經結束了？還是說，出了什麽意外？
  佛爾思心中一緊，不免有些擔憂。

  她並不笨，‘愚者’先生不可能不知道她旁邊還有其他人，但他依舊將毫無準備的自己拉入灰霧之上，這說明很可能是出了什麽意料之外的變故。

  不，凡事要往好處想，或許也未必是壞事也不一定。

  佛爾思正胡思亂想間，‘愚者’先生那低沉的嗓音在她耳旁響起：

  “‘魔術師’小姐，請盡快確認‘戀人’先生的狀況。”

  還未等佛爾思回過神來，克萊恩便先一步切斷了與她的聯系。

  倒不是他想故意裝謎語人，實在是他的靈性支撐不住了啊！單單就是將佛爾思小姐拉到灰霧之上說這一句話，就耗費了不少他所剩無幾的靈性，他必須省著點用才行。

  而且，‘魔術師’小姐現在也並非一個人獨處，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跟她長篇大論的探討。

  “果然！”

  被切斷聯系，意識回歸身體的佛爾思心情無比沉重。

  ‘愚者’先生的話語雖然簡短，但卻透露出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和她所猜想的一樣，余燼那邊出了些意外。

  “抱歉，我去下盥洗室。”

  佛爾思緊抿著唇，快速對會議室內其他亞伯拉罕們說了一聲，轉身離開。

  “出什麽事了？”

  多裡安看到佛爾思的模樣，頓時一愣，心裡避免也有些擔心與懷疑。在他的眼裡，他只看到佛爾思突然發呆了一陣，神色也在那之後變得有些難看，像是收到了什麽噩耗。

  但其他亞伯拉罕們卻沒有注意到這一情況，他們還沉浸在詛咒解除的喜悅之中。

  從地下室離開，佛爾思正好遇上在一樓的管家艾瑪，立刻問道：
  “艾瑪女士，你有見到艾許嗎？”

  “布萊克先生嗎？”

  艾瑪反問了一句，見佛爾思點頭後回答道，“他剛剛從地下離開便上樓，應該是回房間去了。”

  “謝謝。”

  佛爾思道了聲謝，又匆忙跑向二樓，穿過走廊並向路過的女仆確認，得到了余燼進入房間後再沒有出來過的信息。這讓佛爾思又多了一絲希望，急忙回到他們的房間。

  然而當她打開門，屋內的布局一切如常，卻唯獨沒有看到余燼的身影。

  可盡管佛爾思沒有發現余燼的蹤跡，但她注意到沙發上的一處凹陷。伸手撫摸，上面還留有余溫，顯然余燼前不久還坐在上面，甚至是坐了很久。

  可現在，他消失了，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不、不會的……盥洗室，對，他可能在盥洗室！”

  佛爾思小臉一白，因為驚慌而後退了幾步，又在慌忙中仿佛抓到了一線希望。快步走向房間的盥洗室，可當她鼓起勇氣，用顫抖的小手推開門，卻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直到這一刻，她才認命般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余燼失蹤了。

  “‘愚者’先生，‘愚者’先生肯定知道些什麽！”

  佛爾思在驚慌中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慌忙擦了擦臉，用略帶顫抖的聲音低聲虔誠誦念：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啊；”

  “你是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

  “你是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按照您的要求，我確認了余燼的情況，他失蹤了。如果您知道些什麽，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來了。”

  灰霧之上，依舊用揉太陽穴的方式緩解頭疼的克萊恩聽到耳旁傳來的虛幻祈求，神色微動。他望著那不斷膨脹和收縮的深紅星辰，果斷蔓延出靈性，選擇了傾聽。

  下一秒，‘魔術師’小姐那略帶顫音的聲音傳入腦海，讓克萊恩露出些許愕然的神情：
  “失蹤了？不，也不算太奇怪。”

  克萊恩搖搖頭，將心頭的驚訝強行壓下。

  余燼畢竟不是人……嗯，雖然聽起來像罵人的話，但他的確不是人。本質上他就只是一團燒完的‘殘渣’，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無法明確形容他現在的狀態。

  雖然理論上失蹤的只是余燼的‘類星靈體’，但對於連身體和靈魂概念都沒有的余燼而言，在‘類星靈體’消失的同時，他的身體也會同樣消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而且這對於現在的情況而言，說不定反而是好事——

  至少‘魔術師’小姐不用思考該如何向亞伯拉罕們解釋余燼留下的那具身體。

  克萊恩苦中作樂，但這些心理活動都只是一瞬間。

  他很快正了正色，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舒緩道：
  “不用驚慌，他只是配合我做了一個小小的嘗試。”

  “嘗試？”

  佛爾思滿臉不解，但慌亂的心卻因為‘愚者’先生的話語受到了些安撫。

  畢竟她也知道‘愚者’先生經常會讓塔羅會的成員進行一些嘗試，而一直以來這些嘗試都會給塔羅會帶來一些好的改變。

  “是的，嘗試。”

  克萊恩用後背靠住椅背，忍耐著盡量做出悠然的神情，笑了笑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余燼並不是人，他並沒有‘身體’與靈魂的概念。對他而言，這兩者本就是一體的。”

  “所以當他的靈魂出現在灰霧之上，並配合我做一些小小的嘗試，他的身體也會消失。”

  “當然，這也是我在‘嘗試’之後才確認的事情。”

  “‘愚者’先生。”

  佛爾思相信了‘愚者’的說辭，這讓她原本驚慌的心終於平靜了些許，但還是有些猶豫的問道，“您的嘗試會不會對余燼有危險？”

  “危險。”

  ‘愚者’似乎嗤笑了一聲，語氣依舊輕松甚至還帶著些許戲謔，“確實有危險，但不會是他。”

  好不容易將魔術師小姐糊弄過去，‘愚者’再次切斷了聯系。

  但他本人也沒有繼續留下灰霧之上，而是返回了自己位於現實中的身體。而早回歸身體的一瞬間，一股劇烈的疼痛襲向腦海，眼皮也變得無比沉重，睜都睜不開。

  他隻感覺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連方向感都已經徹底迷失，對身旁的一切都失去了感應。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後，整個人直挺挺的倒在床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靈性枯竭的這麽徹底，而現在克萊恩唯一能夠慶幸的。

  就是他在進入灰霧之上前，特意找好了角度讓自己回歸的時候可以盡可能舒緩的倒在床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