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亞當
  專列的餐廳車廂內，余燼望向坐在過道對面，頭髮亂糟糟的伊康瑟，忽然問道：

  “伊康瑟執事，他是你們機械之心的成員嗎？”

  伊康瑟瞥了眼余燼所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見那位面前堆滿幾十個碟子的中年男子，回憶了一下才開口道：

  “他叫艾瑞克，艾瑞克·斯隆。是康斯頓一支機械之心小隊的隊長，一位戰士途徑序列7的‘武器大師’。”

  就和值夜者大都是‘不眠者’途徑一樣，機械之心的成員也大都是‘通識者’途徑，伊康瑟也不例外。這賦予了他們在記憶、學習和實踐能力方面的非凡化，遠超其他同序列的非凡者。

  而伊康瑟在上車之前就看過一遍康斯頓上車的人員名單，也記住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只不過，伊康瑟此時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古怪，因為他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麽能吃的人，但畢竟是機械之心的成員，他還是找補了兩句：

  “畢竟是戰士途徑，吃的多點也正常，吧？”

  “戰士途徑？”奧黛麗眸光微動，有些訝異。

  蒸汽教會為什麽會有戰士途徑的非凡者？
  “艾瑞克？”余燼重新將目光轉向被伊康瑟稱為艾瑞克的男子，目光停留在對方的頭頂。

  【‘暴食’艾瑞克·奧蘭多】

  有稱號，有名字，名字和伊康瑟口中的對的上，但姓氏卻不一樣。

  這位艾瑞克先生很顯然是用了假身份，故意混入機械之心的隊伍。為了達成某些目的，費盡心機登上這列開往因蒂斯共和國的專列。

  至於其目的是什麽，也不難猜。

  專列自貝克蘭德發車，中途沒有在任何一站停靠，也沒有遭遇過任何意外。

  唯一的變數，就是那三節在康斯頓被加上的車廂。而艾瑞克又那麽巧的在康斯頓上車，很難不讓人懷疑將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也就是說，對方很可能就是衝著那三節車廂裡的東西來的。

  但這並不是余燼關注的重點，重點在於對方的‘稱號’。

  【暴食】。

  這讓余燼幾乎立刻聯想到他曾經見過的一個人——

  王室顧問，心理煉金會評議團的委員，赫溫·蘭比斯。

  而赫溫·蘭比斯的稱號，是‘傲慢’。

  人如其名，赫溫·蘭比斯的表現也如同他的稱號一樣。雖然偽裝成一個慈祥友善的老者，但他的一言一行、乃至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隱隱的傲慢。

  而眼前這位，也如同其稱號一樣，是名副其實的‘暴食’。

  一個傲慢，一個暴食，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七宗罪——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暴食、憤怒以及怠惰。

  而赫溫·蘭比斯又是心理煉金會評議團的委員，那眼前這位呢？是否也是心理煉金會的一員？
  哐當！哐當！哐當！

  伴隨著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撞擊聲，窗外的景色突然昏暗了下來，唯有餐廳內的燈光依舊明亮。餐廳內的人對此並無意外，依舊各自享受著盤中的美食。

  就在剛剛，火車駛入了一條隧道，一條長達數千米的隧道。

  這條隧道本身也是邊境的象征之一，因為隧道另一側的出口就位於因蒂斯共和國境內。

  “哢！”

  與此同時，‘艾瑞克’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山壁，忽然站起身。他左右掃了一圈，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鐵盒，從裡面倒出一把白色的扁圓糖果塞入口中，一邊用力咀嚼一邊離開了餐車。

  余燼目送‘艾瑞克’離開，並未有任何阻攔的意圖，只是忽然問道：

  “伊康瑟執事，那三節車廂裡有什麽？”

  剛剛拿起餐刀，準備享用美食的伊康瑟面色一僵，乾咳了一聲道：

  “這個，不方便告知，還請見諒。”

  對方會注意到那三節車廂他並不意外，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必須和盤托出。

  “沒關系。”

  余燼的眼神無比平靜，語氣坦然道：
  “我其實並不在乎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麽，但我覺得應該有一些人對裡面的東西非常感興趣。”

  伊康瑟聽出余燼的暗示，皺眉問道：
  “你發現了什麽？”

  這輛列車是蒸汽教會的專列，乘客大都是機械之心的成員，而乘務員和列車長也都是蒸汽教會的信徒。相比之下，余燼他們才是唯一的外人。

  余燼若有所指道：

  “那位艾瑞克先生，你不覺得他很不正常嗎？”

  “他只是飯量大了一點。”

  “或許吧。”

  伊康瑟眉頭緊皺，幾乎擰成川字。他不覺得艾瑞克有什麽問題，但余燼這番話卻很難不讓他懷疑。

  在幾個月前的那場貝克蘭德大清洗中，他曾親眼見過余燼和三大教會的大主教站在一起，這意味著余燼也極可能是一位半神。而來自一位半神的提點，伊康瑟自然不敢忽視。

  猶豫了許久，伊康瑟看了眼盤中散發著迷人香味的牛排，長歎了一聲。

  他緩緩站起身，朝艾瑞克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
  “被發現了？”

  艾瑞克走在車廂的過道上，低聲自語：

  “不應該吧？一群中低序列的非凡者，不可能看出我的偽裝。而且我這個身份可是貨真價實的，在蒸汽教會有備案的。不就是吃的多了點嗎？他們憑什麽懷疑我？”

  艾瑞克越想越有底氣，最終默然點頭。

  嗯，沒錯，他的身份必不可能被發現。

  這麽一想，艾瑞克的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

  他徑直穿過車廂末尾的門，進入了一座城市。

  仿佛早已等候多時一般，一輛大型馬車緩緩駛來，車夫是個戴陳舊禮帽，穿深色夾克的普通中年男子。

  艾瑞克嫻熟的登上馬車，坐在右側的那排位置。

  車門自動關閉，而馬車也緩緩啟動。

  艾瑞克望向窗外，城中聳立著一座座極有神秘氣息和暗黑感覺的華麗建築，行走著一位位戴禮帽穿風衣的紳士與衣裙繁複陰沉的女性。

  他的目光掃過馬車旁的一位紳士，對方臉上長著黑色的短毛，嘴裡露出了尖銳的犬牙。

  這是一名狼人。

  艾瑞克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即便他每次進入這座城市都會為其神奇而驚訝。

  這裡是伊甸園，是每個人心中的城市，有人的地方就有它。

  那一個個‘行人’裡，除了狼人，還有直立行走的熊，有神情慵懶的貓，有臉部是一隻斑斕蜘蛛的怪人，有眼睛通紅的巨型老鼠，有吐著芯子的蟒蛇，有用充滿交配欲望的目光審視周圍每一個路過者的某種犬類生物……

  它們或戴禮帽穿風衣，或著精致繁複的暗沉長裙，竭力從每一個細節上模仿人類，但卻無法讓自己真正地像人。

  在心理學上，它們被稱之為‘獸欲’。

  馬車行駛於黯淡的夜色下，穿行在這一位位行人和各種各樣的哥特式建築間，很快就抵達了城市最中央的一座教堂。

  這教堂超過八十米高，由一根根黑色的巨柱撐起，每根巨柱上都鑲嵌著一定數量的顱骨，它們有的來自人類，有的源於不同的生物，但都將空洞的雙眼對準了下方，仿佛在注視每一個進入教堂的生靈。

  和此地絕大部分建築一樣，這座教堂各個細節都堪稱精致，可組成它們的卻是偏向於噩夢、驚悚、恐怖、神秘的元素。

  走下馬車，通過正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恢弘卻空曠的大廳。

  大廳的深處，屹立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纏繞著一條灰白色的巨龍雕像。

  和普通教堂不同，這裡沒有一排排供信徒祈禱的座位，也沒有擺放燭台的地方，只是在巨龍雕像前，安放了一張不大的長桌，長桌兩側各有五張座椅，上首和最下都空著。

  長桌的右側還坐位一位身姿挺拔的先生，他的臉上戴著一面灰白色的，頗為虛幻的，異常冰冷的面具。面具的眼耳口鼻皆有一定的歪斜，並自帶陰沉的氣質，看上去就像是一張因為嫉妒而面目全非的人臉，其名為‘嫉妒’。

  不知何時，艾瑞克的臉上也多了一張面具。這張面具的嘴巴咧得很開，一直到耳根附近，且始終張著，仿佛要吞掉兩隻眼睛看見的所有東西，其名為‘暴食’。

  艾瑞克拉開座椅坐下，他的面前突然具現出一塊塗抹有黑胡椒汁的七分熟牛排。它落於瓷盤內，冒著些許熱氣。艾瑞克拿起餐刀切割牛排，顯露出內裡還有肌紅蛋白殘留的一面，旁若無人的享用起美食。

  而就在這時，兩人的耳旁同時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既然人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艾瑞克沒有抬頭，只是略微用余光掃了一眼長桌的上首。

  原本空著的那個位置，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坐著黑色輪椅的男子。他和這裡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因為他沒戴面具。他臉色呈不正常的蒼白，淡黃眉毛很長，頭髮整齊後梳，額頭有些許皺紋。

  ‘暴食’依舊在自顧自的往嘴裡塞著牛排，‘嫉妒’卻看向首座的男子，沉聲質問道：
  “德爾勞先生，這次行動的就只有我們三個？”

  被稱為德爾勞，坐著黑色輪椅的男子微笑道：

  “準確的說，是只有伱們兩位。”

  停頓了一秒，德爾勞又接著說道：

  “其實這個任務原本是有三位的，但想必你們也聽說了。貝克蘭德發生了一件大事，國王喬治三世遇刺身亡，心理煉金會在貝克蘭德的勢力也因此遭受重創，許多成員都失去了聯系。甚至連我們的委員‘傲慢’先生不幸遭到波及，已經‘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除此之外，‘色欲’小姐在因蒂斯首都特裡爾、‘貪婪’女士在弗薩克首都聖密隆、‘懶惰’小姐在費內波特城。對於這場即將展開的行動，他們都無法提供及時的幫助。畢竟，我們並不是‘門’途徑的非凡者，也沒有這方面的神奇物品。”

  “‘色欲’小姐？”

  ‘暴食’艾瑞克突然抬起頭，詫異道，“不是‘色欲’先生嗎？換人了？”

  說完又不等德爾勞回答，艾瑞克又自顧自的往嘴裡塞了一塊牛排，一邊吞咽一邊惋惜道，“可惜了，我原本還感覺跟他挺合得來的。”

  ‘嫉妒’眉頭緊皺，沉聲道：
  “如果只有兩個人，這次的任務就太危險了！”

  德爾勞微笑道：

  “但是，報酬也一樣豐富不是嗎？你們的面具就是預支的報酬，這足以讓你們獲得遠比其他委員更大的權限，面具本身也能極大的增強你們的實力。”

  ‘暴食’含糊不清道：

  “但也會帶來極大的副作用。”

  “這只是暫時的。”

  德爾勞搖搖頭，依舊面帶微笑的說道，“人格面具會對你們的精神狀態和真實人格產生負面影響，這的確是需要注意的。但你們都是心靈領域的專家，有足夠的能力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停頓了一秒，他又看了眼胡吃海塞的‘暴食’，強調道：
  “當然，這可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調整，不過總的來說不會有什麽大礙。”

  ‘暴食’假裝自己沒聽見，默不作聲的具現出了一份奶油濃湯，噸噸噸的大口喝了起來。

  ‘嫉妒’又一次追問道：

  “就不能讓其他人也預支面具嗎？憑什麽只有我們需要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只要有面具，她們也能隨時進入這座城市，就可以在我們的帶領下登上那輛專列，這樣成功率也會更大一些……”

  “很遺憾，不能。”

  德爾勞的微笑收斂了些，平靜的拒絕道，“她們以後會有機會將面具帶出伊甸園，但不是現在。而且，哪怕不算完成任務的報酬，單單是現在預支的這部分，也已經遠超其危險程度。”

  “如果你們不願意執行這次任務，我可以幫你們申請與其他人進行交換。”

  話音一落，‘嫉妒’立刻陷入沉默，而‘暴食’依舊不管不顧的喝著那碗怎麽也喝不完的奶油濃湯。

  德爾勞見兩人不再表示反對，輕輕頷首，接著又補充道：

  “如果遭遇意外，依靠自身無法解決，你可以試著說出一個名字，這會讓你得到拯救。”

  “什麽名字？”‘暴食’眸光微動，猛地將碗放下。

  德爾勞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

  “它來自第三紀那位造物主的聖典，涉及心靈領域的最高奧秘，與我們心理煉金會的某件事物有密切關系。

  “它是‘亞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