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塔羅會步入了尾聲，眾位成員站起，向青銅長桌最上首行禮告辭。

  這一次，倫納德沒再表現得那麽遲鈍。

  深紅光芒消散，他回到了現實世界，眼前擺放著一隻還未戴上的紅手套。

  就在這時，他腦海內突然響起了一陣略顯蒼老的聲音：

  “你剛才是，去了誰的夢境？”

  老頭醒了？倫納德先是一喜，旋即松了口氣。

  倫納德斟酌了一下，開口道：

  “老頭，兩天前你被阿蒙找上門的那一次，你還記得嗎？”

  他腦海內，略顯蒼老的嗓音幽幽道：
  “我只是丟了序列1的非凡特性，不是丟了腦子。”

  倫納德乾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
  “當時我被你從屍骨教堂裡丟出來，不知道身上有你的分身，誤以為你凶多吉少，選擇了向‘愚者’先生祈禱。因為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愚者’和‘阿蒙’是注定的敵人。”

  “因為老頭你那之後沒多久就陷入了沉睡，我也沒來得及跟你說明。”

  “‘愚者’先生……嗯，祂有建立一個組織，每周一下午舉行一次神前會議，真正的神前會議，我現在已經是其中一員。”

  聽完倫納德的解釋，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沉默了片刻，過了好幾秒才歎息道：

  “你當時的選擇並沒有錯，阿蒙就是因為奈何不了那位‘愚者’，才會來找我。”

  “阿蒙是計劃好的，祂知道‘愚者’一定會干涉，所以才會選擇那種方式。”

  倫納德壓低嗓音道：

  “老頭，你是在後悔嗎？”

  “後悔？不至於。”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歎了口氣道：
  “雖然從現在來看，我當時要是多堅持一會兒，‘愚者’和七神的幫助就能抵達。但當時的情況已經萬分危急，我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素未謀面的‘愚者’身上。你向‘愚者’祈禱這件事也是在意料之外，沒什麽好後悔的。”

  倫納德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接著拿起桌上的紅手套往外走。

  “你這是要去教堂？”帕列斯有些詫異。

  “不。”

  倫納德搖搖頭，輕聲道：

  “我要去證實一些事情。”

  倫納德離開房子，目光瞥向隔壁的平斯特街6號，那裡住著班森和梅麗莎這對兄妹。

  隊長他們住在5號，他和老尼爾住在7號。

  倫納德一直在想，如果克萊恩還活著，他真的能完全放下自己的哥哥和妹妹不管嗎？

  現在想來，明顯是不能的。

  兩天前的那場轟炸就是最好的例子。

  弗薩克帝國的飛空艇才剛剛飛抵貝克蘭的上空，轟炸還沒開始，梅麗莎和班森就已經抵達聖賽繆爾教堂，這明顯是不符合常理的。

  平斯特街雖然距離聖賽繆爾不算遠，但也絕對稱不上近。

  而從事情發生到他們抵達教堂，前後隻過去不到兩分鍾的時間。

  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抵達教堂，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有人提前告知他們貝克蘭德會被轟炸的情報，所以他們其實不是在兩分鍾內抵達教堂，而是提前十分鍾甚至半個小時出發，所以才能在轟炸開始之前趕到教堂尋求庇護。

  要麽就是有人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們，並且在弗薩克帝國飛空艇出現的第一時間，用‘傳送’類的非凡能力在兩分鍾之內把他們帶到聖賽繆爾教堂。

  而對於這兩種猜測，倫納德無疑更傾向於後者。而那個能夠在第一時間，帶著只是普通人的班森和梅麗莎兄妹前往教堂尋求庇護的人，也隻可能是克萊恩！——
  北區，佩斯菲爾街。

  霍爾家族的豪華馬車停在教堂外的街道上，奧黛麗將手放在貼身女仆安妮的手上，緩緩走下馬車。

  她正預備進入教堂，突然看見報童揮舞著報紙，快速奔跑於街道和廣場上。

  “號外！號外！費內波特悍然入侵倫堡！”

  奧黛麗神色微動，一旁的安妮立刻會意，上前攔住報童，掏出1便士面額的硬幣，買了份報紙，交給奧黛麗。

  奧黛麗翻看著報紙，心情愈發沉重地想道：

  “或許用不了多久，南方也會淪為戰場。”

  費內波特王國一向與弗薩克帝國交好，六百年前的背誓之戰中，當時的因蒂斯王國和魯恩王國抓住機會，以保護信仰自由發動戰爭，而在時唯一選擇幫助費內波特的國家就是弗薩克帝國。

  雖然最終的結果是以倫堡、馬錫、賽加爾等國相繼獨立，費內波特王國與弗薩克帝國的失敗而終結，但這反而讓費內波特與弗薩克帝國的聯系更加緊密，同時也讓兩國更加敵視魯恩王國與因蒂斯王國。

  自背誓之戰結束，六百多年內未曾爆發過大規模戰爭。

  但任誰都知道，一旦發生戰爭，費內波特王國一定會堅定地站在弗薩克帝國一方。

  所以對於費內波特王國的入侵，魯恩王國其實早有準備。

  那就是夾在費內波特王國和魯恩王國中間，信仰者知識與智慧之神的馬錫，以及夾在費內波特王國和因蒂斯共和國之間的倫堡、賽加爾三國。

  費內波特王國無論是北上進攻因蒂斯王國，還是向東進攻魯恩王國，都必須首先解決掉這三個曾經從費內波特王國分裂的小國。

  因為費內波特王國如果選擇直接在前線與因蒂斯共和國或魯恩王國開戰，這些小國必然會趁機在後方發起反攻，屆時無論是趁機長驅直入進攻費內波特城，還是在後方切斷前線部隊的補給線，都會讓費內波特王國陷入腹背受敵的危機。

  所以，費內波特一定會優先解決掉周邊的三個小國，這一點並不讓人意外。

  這樣一來，魯恩王國也就能獲得一定的緩衝時間，而這段時間可以被用來調集軍隊穩固防線，以及後續對馬錫等國的支援，這些都是常規操作。

  當然，現在的魯恩王國面對弗薩克帝國的進攻自顧不暇，短時間內很難組織起足夠的力量去幫助倫堡等國，這方面的幫助只能靠因蒂斯共和國。

  而一般情況下，因蒂斯也一定會選擇幫助這三個小國對抗費內波特王國。

  畢竟當初分裂費內波特王國，讓倫堡三國獨立的背誓之戰，也有因蒂斯的一份功勞。所以哪怕因蒂斯共和國不會幫助魯恩王國對抗弗薩克帝國，也一定會幫助倫堡三國對抗費內波特王國。

  但這只是理論上！
  現在的問題在於，戰爭已經爆發兩天，可因蒂斯共和國那邊至今都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他們既沒有未雨綢繆地加強與弗薩克帝國接壤的邊境防禦，也沒有派軍隊進駐倫堡等國，震懾費內波特王國！

  而這種靜觀其變的態度，其實從某種意義上就已經表明因蒂斯共和國的態度——他們或許不會像魯恩上層以為的那樣，堅定地站在魯恩王國這一邊。

  奧黛麗不止一次聽見爸爸和哥哥的爭吵，每次希伯特都會抱怨因蒂斯共和國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明明這個道理還是羅塞爾大帝最先提出的。

  霍爾伯爵對此一直沒有表態，但看得出來他也同樣對因蒂斯的態度表示擔憂——因為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因蒂斯既然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站在魯恩王國這一邊，也就意味著他們很有可能會倒向弗薩克帝國！
  而一旦這種情況真的發生，那魯恩王國的處境就真的危險了！

  因為如果單單只是弗薩克帝國，魯恩王國其實完全不虛。畢竟魯恩王國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魯恩上層也不會一直謀劃著主動掀起戰爭的事情。

  而如果加上費內波特王國，雖然會讓戰爭變得更加艱難，但有倫堡三國的幫助，魯恩王國也可以勉強穩固戰線。如果抓住對方指揮失誤的機會，說不定還能進行一定程度的反攻。

  可如果再加上因蒂斯共和國……

  奧黛麗的心情無比沉重，這種事情如果真的發生，她已經可以預見到魯恩王國結局。

  希伯特之所以不敢相信因蒂斯共和國會倒向弗薩克帝國，那是因為在背誓之戰中，因蒂斯共和國已經和這兩國徹底交惡，根本不可能重歸於好。

  如果魯恩王國和倫堡等國真的被滅亡，那因蒂斯共和國也必然會面對弗薩克帝國與費內波特王國的清算，正如羅塞爾大帝曾經的那句名言——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
  因蒂斯共和國明知道這些，卻依舊選擇觀望。那就說明因蒂斯共和國自認為有把握在兩國的進攻中保全自己，甚至還有著反攻的可能。

  而且——因蒂斯共和國與弗薩克帝國還有費內波特王國之間的仇恨，或許遠沒有魯恩人想象中深刻。

  第五紀一千多年來總共爆發過的三場大規模戰爭，分別是二十年戰爭、白薔薇戰爭和背誓之戰。

  二十年戰爭的主角是魯恩王國和弗薩克帝國，戰爭以魯恩王國的失敗，割讓蘇尼亞島和北方大片領土告終。

  而白薔薇戰爭的主角，則是魯恩王國與因蒂斯王國，最終以魯恩王國擊敗因蒂斯共和國告終。

  背誓之戰則是各國都有參與，屬於第五紀以來歸來最大的戰爭。

  可問題在於，參與這場戰爭的是因蒂斯王國啊！

  而早在一百多年前，羅塞爾大帝的政變就已經推翻了原本的因蒂斯王國，將其改為共和製。雖然之後有一段時間改為‘帝國’，但在羅塞爾大帝死後，索倫家族沒能奪回重新的地位，共和製也就延續至今。

  也就是說，新生的因蒂斯共和國其實和費內波特王國沒什麽衝突！
  因蒂斯王國做的事情，和我因蒂斯共和國有什麽關系？
  而且，因蒂斯共和國之所以選擇隔岸觀火，和這個國家的體制其實也不無關系——其他三國無論是帝國還是王國，都是以國王與貴族為核心，而因蒂斯共和國卻是以銀行家、以工廠主，以商人為主導！

  那些商人不會像貴族那樣在乎榮譽的傳承，他們只在乎利益。一百多年來，因蒂斯共和國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哪裡有利益，哪裡就有他們的身影。

  只會追求短期利益的他們，很可能看不到魯恩王國滅亡後的唇亡齒寒，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因為哪怕因蒂斯共和國也因此毀滅，他們一樣可以繼續在費內波特王國與弗薩克帝國中追逐利益！
  這樣的價值觀，與追求榮譽、宣誓為國家而戰、與國家共存亡的貴族截然不同！

  “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該怎麽做？”

  奧黛麗輕抿著唇，一下子變得有些茫然。以爸爸媽媽的性格，無論是出於維護家族榮譽的目的，還是因為對女神的虔誠信仰，他們都一定會拒絕投降。

  但同時，為了避免家族覆滅，爸爸一定會提前將爵位傳給希伯特，讓希伯特向因蒂斯投降——畢竟和弗薩克帝國、費內波特王國相比，因蒂斯共和國多少還會善待一下他們這些貴族遠親，只是他們在地位與財富上的縮水依舊不可避免。

  到那時，她能做什麽呢？

  她可以帶著爸爸媽媽離開魯恩王國，去南大陸、去拜亞姆，去和‘太陽’先生還有白銀城居民待在一起，可她無法挽救自己的家族，也無法拯救自己的國家，更無法拯救黑夜教會。

  “我什麽也做不到……”

  奧黛麗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澀，序列3的實力看著很強，但她能做到的事情還是太過有限。

  所以，至少也要成為天使才行！

  ‘觀眾’的職業本能讓奧黛麗看的比其他人更遠，看待未來的視角自然也更加悲觀消極，但也正是因為‘觀眾’的職業本能，所以奧黛麗能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思緒迅速流轉：
  “事情或許還沒有我想的那麽糟糕，魯恩王國還有女神、還有風暴之主，甚至還有余燼和愚者，再算上倫堡等國信仰的知識與智慧之神，至少在神明層次上，魯恩王國一方有著足足五位神明。”

  “而相比之下，弗薩克帝國一方只有四位神明。”

  “當然，如果亞當成神，大概也會站在弗薩克一方，但就算是那樣也只是持平而已。而基於余燼、愚者與真實造物主的協議，這位邪……嗯，神明或許也會站在魯恩一方。”

  “相比起凡人軍隊方面的戰爭，神明層次的戰爭才是真正決定未來方向的關鍵！”

  這麽一想，奧黛麗突然又覺得，情況似乎遠沒有想象中糟糕——甚至他們還更有優勢！

  不行，不能立flag！

  奧黛麗搖了搖頭，將這種念頭驅逐出腦海。

  羅塞爾大帝雖然早已隕落，但他所留下的傳世名言始終流傳於北大陸，被人們口口相傳，奉為真理。

  奧黛麗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