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自首吧

  周日，清晨。

  馬赫特議員一大早便帶上妻女，搭乘馬車前往聖賽繆爾教堂。

  而當他進入大祈禱廳時，這一寬敞的大廳此時已經坐滿了前來參加彌散的信徒。馬赫特議員對這幅光景已經見怪不怪，他安靜的行走於分隔左右座位的過道上，看見那位道恩·唐泰斯先生坐在略微靠後的位置。

  馬赫特議員朝道恩·唐泰斯微笑致意，帶著妻女在靠中間的區域找了個無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一方面這裡是聖賽繆爾教堂，是黑夜教會在貝克蘭德的總部所在。而黑夜的信徒自然是希望離聖賽繆爾教堂更近一些，這也就導致北區幾乎所有居民都是黑夜教會的信徒。

  而另一方面，黑夜教會的節禮日並不多，最重要的是冬禮日，其次是滿月時的大彌撒，也叫月亮彌撒，之後就是每周周日的正常彌撒和禱告——周日與黑夜都是黑夜女神的象征。

  因此每周日都會有大量信徒前往教堂參加彌撒，這不僅僅是聖賽繆爾教堂的特例，整個貝克蘭德乃至整個魯恩王國都是如此，幾乎每一個教堂都有絡繹不絕的信徒前去祈禱。

  當然，因為很多信眾並不富裕，周日也未必能休息，平常的白天更是忙碌不堪，所以，各大教會的教堂會一直開到凌晨，甚至黑夜教會還會在晚上組織大彌撒，讓大部分信眾有機會來祈禱和懺悔。

  聖壇前方，負責這次彌撒的埃萊克特拉主教拿著夜之啟示錄，開始做簡單的布道：

  “他們赤身裸體，無衣無食，在寒冷中毫無遮掩。”

  “他們被大雨淋濕，因為沒有躲避之處，就緊抱磐石。”

  “他們是孩子被奪走的母親，他們是失去了希望的孤兒，他們是被逼離開了正道的窮人。”

  “黑夜沒有放棄他們，給予了他們眷顧。”

  信徒們皆是閉目祈禱，交握起雙手，抵於嘴鼻前，認真地做著禱告，虔誠而專心。

  回音疊加，聲聲入耳，他們眼前一片黑暗，心靈卻如被清洗。

  唯有坐在父母身邊的海柔爾·馬赫特心情無比焦慮，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專心祈禱。與那些虔誠的信徒相比，海柔爾雖然同樣閉著眼睛，可站在聖壇上的埃萊克特拉主教卻幾乎一眼就看出她的異常。

  等到這個環節步入尾聲，牧師們拿起清水和麵包，分發給莫裡·馬赫特等人。

  雖然相比起他們平日享用的早餐，黑夜教會分發的食物堪稱‘簡陋’，但任何一位虔誠的信徒都不會對此有任何抱怨，他們甘之如飴。

  彌撒結束，一位位先生，一位位女士將手掌伸向衣物內側口袋，拿出了錢包。

  他們自發排隊，一路來到聖壇，在埃萊克特拉主教慈和悲憫的表情裡，斜行至奉獻箱前，於胸口順時針點了四下，畫出緋紅之月後，相繼投出不同金額的捐獻。

  而與此同時，一位牧師打開了旁邊告解室的門，以便那些有需求的信眾會在完成捐獻後前往告解室。

  馬赫特議員一家也在排隊，等輪到他們時，馬赫特夫婦每人向奉獻箱內投了一金鎊。

  黑夜教會對信眾的捐獻沒有強製要求，聽完布道的信徒們或前往奉獻箱那裡表達心意，或直接起身離開，無論是各種選擇都是信徒的選擇。主教和牧師們也不會因為捐獻金額的不同，又或是信徒不進行捐獻就對他們白眼相向。

  當然，一般情況下信徒都會主動進行捐獻，只是金額不同。

  平民階層的手頭本就不寬裕，一般每次也就捐獻幾個便士。

  中產階級的財政狀況如果稍好一些，每次會捐獻三到五蘇勒。

  而那些真正的富豪和貴族則是以金鎊計，但大多時候都不會超過100鎊。

  馬赫特議員一家雖然屬於這個行列，但他們也支撐不起每周100鎊的捐獻，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每年都需要為此支出五萬兩千金鎊。

  而每次1鎊這個數額就很合適，既不算多也不算少。

  因為這意味著每年52鎊的固定捐獻，這筆錢足以支付3個女仆一年的薪資。

  而且馬赫特議員一家有三人，三人的捐獻金額加起來已經足以在北區租一棟不錯的別墅。

  但出乎預料的是。

  等馬赫特夫婦完成捐獻，輪到海柔爾時，這位緊抿著唇的少女從錢夾內掏出100鎊一次性投入奉獻箱。

  莫裡·馬赫特和他的妻子莉亞娜夫人都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並非是因為她捐獻的金額太大，那些是她自己積攢的零花錢，怎麽處置這些錢是她的自由，他們不會過問緣由。

  而真正讓他們驚訝的，是自己女兒為什麽會做出這個舉動？

  完成捐獻的海柔爾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抬頭看向埃萊克特拉主教，低聲道：
  “主教閣下，我需要懺悔。”

  馬赫特議員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顯然意識到自己女兒身上恐怕發生了什麽。

  埃萊克特拉主教依舊保持平靜，面帶微笑道：
  “你可以前往告解室向裡面的主教尋求幫助，也可以稍微等一會兒，我可以聆聽你的傾訴。”

  海柔爾低聲道謝，沒有浪費時間，起身走向一旁靜靜等待。

  莉亞娜夫人下意識想要上前，想要了解海柔爾的麻煩，作為母親的她有責任也有義務為自己女兒解決這些麻煩。但在她行動之前，馬赫特議員卻拉住了她的手臂，他什麽都沒說，只是衝自己的妻子輕輕搖頭。

  莉亞娜夫人馬赫特議員沒有停留，只是看了女兒一眼，便帶著妻子離開教堂。

  海柔爾看著遠處的父母，心底不由松了口氣。她正愁不知該怎麽面對父母，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她身上所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等了幾分鍾，等所有信徒都離開教堂。

  又一位主教前來埃萊克特拉主教進行交接，準備為第二批抵達的信徒舉行彌撒。

  而完成的橫交接的埃萊克特拉主教則是徑直走到海柔爾身邊，輕聲道：

  “跟我來。”

  海柔爾默默點頭，安靜的跟在埃萊克特拉主教身邊。

  埃萊克特拉主教看了眼一旁的少女，他並不認為海柔爾會突然做出什麽需要懺悔的事情，而且鑒於其父母的身份，埃萊克特拉主教覺得稍微需要顧及一下其父母的形象。

  因此，他沒有直接去告解室，而是帶著她從側面通道離開大祈禱廳，繞行至盤旋樓梯不遠處的藏書室。

  這裡擺放著一個又一個大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與黑夜女神教會相關的典籍，並在兩側各布置了些桌椅，供牧師主教們學習和向信徒布道使用。

  埃萊克特拉主教挑選了一張桌子坐下，心事重重的少女輕抿著唇，有些忐忑的坐在埃萊克特拉主教對面。

  埃萊克特拉主教帶著讓人心情平靜的笑容，嗓音醇厚地開口道：

  “你有什麽想說的？女神眷顧著祂的每一位信徒。”

  “我……”

  海柔爾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有些難以開口。

  埃萊克特拉主教也沒有催促，只是微笑著安撫道：
  “沒關系，就當是朋友之間的聊天。嗯，你是做了什麽噩夢嗎？”

  他昨晚才在馬赫特議員家的別墅內見過這位少女，那時的她依舊如往常一般高傲，對那些同齡人不屑一顧，覺得他們太年輕，太淺薄，不夠有能力。

  而這才過去一天的時間，這位高傲的少女就變了一個模樣，就像一隻受到驚嚇驚的兔子，對周圍的一切都保持警惕和恐懼，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她，並且隨時都有可能會傷害她一樣。

  基於合理推測，埃萊克特拉主教認為海柔爾大概率是昨晚做了一個噩夢——當然，那可能不是純粹的噩夢，而是包含某種非凡力量的影響。

  海柔爾猶豫了許久，頗為忐忑的說道：

  “我有罪，我是一位非凡者。”

  埃萊克特拉主教微笑頷首，示意海柔爾繼續。

  海柔爾稍微安心了一些，輕聲道：
  “引導我成為非凡者，進入神秘世界的，是一位半神。”

  埃萊克特拉主教的笑容略微收斂，變得有些嚴肅。

  他經常拜訪海柔爾家，當然不可能發現不了這位少女已經是一位非凡者。但他隻以為是她自己又或是其父母偷偷收集的魔藥配方和非凡材料，這在魯恩上流社會中並不罕見。

  所以一般情況下，教會對這種情況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埃萊克特拉主教定期拜訪馬赫特議員一家，即是要確保馬赫特一家的安全，同時也是為了確保海柔爾和馬赫特議員雇傭的非凡者沒有失控的風險。

  只要序列不高，且沒有失控風險，教會都只會對其進行登記，不會立刻進行處理。

  但如果海柔爾的晉升和一位半神有關，那就是兩碼事。一位低序列非凡者和一位半神相比，他們所能造成的破壞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馬赫特議員詢問道：

  “你知不知道那位半神是哪條途徑的？”

  海柔爾見埃萊克特拉主教表情嚴肅，不免有些緊張：

  “我不知道，我只在夢裡夢到過她，從來沒有在現實中見過。”

  埃萊克特拉主教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轉而詢問道：

  “你走的是哪條途徑？”

  “偷盜者，我現在是序列8的詐騙師。”海柔爾沒敢隱瞞，既然都已經決定坦白，就要坦白到底，否則隱瞞的那些事情只會成為隱患。

  “偷盜者途徑？寄生者？”

  埃萊克特拉主教深深的看了一眼海柔爾，面上重新露出讓人安心的微笑，溫和道：

  “海柔爾小姐，你可以繼續。”

  或許是因為終究將深埋心底的秘密說出口，海柔爾的心情輕松了許多，她整理了一下心情，隔了幾秒才道：

  “那位半神引導我成為非凡者，之後就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去附近的下水道挖掘一處通道。嗯，她沒有告訴我裡面具體有什麽，只是說裡面有一件強大的神奇物品。”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直到昨天晚上，我又一次前往下水道進行挖掘。但就在我剛剛準備行動時，昨晚見過的那位……那位布萊克子爵突然出現，他阻止了我的行動，讓我今天來黑夜教會向主教坦白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布萊克子爵嗎？”

  埃萊克特拉主教聽到這個名字，不由詫異的看了眼海柔爾，但神色卻輕松了不少。如果真的是眷者閣下親自出手，倒是可以排除那位寄生者寄生在海柔爾身上的可能。

  埃萊克特拉主教沉吟了兩秒，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理論上來講，海柔爾既然和一位疑似‘寄生者’的半神有牽連，那就必須嚴肅處理。但她偏偏又何眷者閣下有關，也是在眷者閣下的要求下來黑夜教會自首，如果處罰太過嚴厲也不好。

  海柔爾見埃萊克特拉主教久久不語，心情再次變得有些忐忑，不由得問道：

  “主教閣下，他，布萊克子爵告訴我，只要我向你坦白，你就會讓我加入值夜者，還會告訴我什麽是扮演法，這是真的嗎？”

  埃萊克特拉主教抬頭看了眼海柔爾，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微笑道：

  “當然沒問題，但我們必須先確保這件事不會留下隱患。”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或許不知道，‘偷盜者’途徑的半神名叫‘寄生者’，這一途徑的半神可以通過寄生於他人體內隱匿自身。他們常常自稱自己失去了身體，只能與你的靈體共存，只能依賴你，無法傷害你，然後給你知識、配方和各種好處，希望你強大起來，幫他重塑身體或者報仇。”

  “而實際上，被寄生的非凡者只會成為他們的養分，以此延續他們的生命和狀態。”

  海柔爾越聽越是恐懼，所以教導自己的那位半神就是寄生者？
  她培養自己的目的，就是為了寄生者？
  海柔爾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我已經被寄生了？”

  埃萊克特拉主教安慰道：

  “可能性很小。”

  雖然是安慰，但埃萊克特拉主教覺得可能性很大。

  畢竟如果海柔爾真的被寄生，又怎麽可能跑來黑夜教會自首呢？這不是自投羅網嗎？更何況，既然眷者閣下親自出手，還給出了明確的指示，這就說明那位半神多半已經伏誅。

  讓海柔爾來教堂，只是為了讓他們幫忙收尾。

  當然，該做的確認還是要做的。

  埃萊克特拉主教突然站起身，安撫道：

  “很抱歉，海柔爾小姐，請你跟他們去做一下檢查，以確保那位寄生者沒有留在你體內。”

  “他們？”

  海柔爾下意識的回過頭，看見一位黑發綠瞳，長相出眾的青年站在那裡，不知何時出現的。

  而她也見過對方，同樣是在昨晚的晚宴上。

  她記得對方的名字叫做，倫納德·米切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