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最弱的天使之王
  貝克蘭德。

  周二。

  西區一棟房屋的地下室內，幾根蠟燭搖晃著偏黃的火焰，照亮了擺放於周圍的祭壇、椅子和圓桌。

  光芒的邊緣，極度暗沉的地方，一道人影若有似無，時而搖晃，時而拉伸，薄薄一層，沒有厚度，就像是活過來的影子。

  突然，這人影低沉開口道：

  “你比我想象得更早抵達。”

  蠟燭旁邊，火光最明亮的地方，一道身影飛快勾勒了出來。

  這是一位男士，套著頗有神秘感的黑袍，褐發微卷，根根堅硬，眼眸幽邃，似乎藏著數不清的事物。

  他正是極光會五大聖者之一的‘秘之聖者’布提斯。

  布提斯笑了笑道：
  “對我來說，距離並不是問題。”

  他隨即拉了張椅子坐下，對那狹長的陰影道：
  “事情都調查清楚了嗎？有沒有發現異常？”

  那近乎融入黑暗的陰影低沉回答道：
  “沒有問題。”

  “真的？”

  布提斯對於確定的答案本能有些質疑，“克斯瑪，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目標非常謹慎，絕對不是故意暴露的。若非他在求購古代怨靈的詛咒物，我們根本無法察覺他可能與亞伯拉罕家族存在聯系。”

  ‘秘之聖者’布提斯仿佛在思索般說道：
  “古老怨靈的詛咒物，這是‘記錄官’的主材料之一，我記得亞伯拉罕家族確實有多余的阿斯曼之腦……呵，不願意直接提供‘記錄官’非凡特性，希望做一些考驗，確實是亞伯拉罕們的風格，簡單來說，就是不夠信任。”

  說話間，這位‘秘之聖者’從黑袍的暗袋裡取出了一個水晶球。

  這水晶球不明淨，也不剔透，仿佛被灌入了深沉的黑夜。

  隨著布提斯手掌的撫摸，嘴唇的翕動，這奇異的水晶球內泛起了一點又一點璀璨的輝芒。

  它們如同星砂，緩緩旋轉，形成了一幕複雜的圖景。

  ‘秘之聖者’微微垂眉，沒有任何動作。

  “還能接受……”布提斯看了右手托著的水晶球一眼，輕輕點頭道。

  他旋即望向了那道‘鬼影’：
  “告訴我更加具體的情報。”

  ‘秘之聖者’並無隱瞞，開口道：

  “今晚就有一次非凡者聚會，目標有可能會出現。”

  ‘秘之聖者’布提斯站了起來，對‘幽暗聖者’克斯瑪道：
  “我得預先做點準備。”

  話音剛落，他右手張開，輕輕一提，五指隨之合攏。

  他所在的那片區域頓時扭曲消失。

  原本位於該處的蠟燭、火光、圓桌和椅子也接連消失，只剩下地磚和天花板。

  過了一陣，那裡陰影浮動，所有的一切又都回歸。

  ‘秘之聖者’布提斯與剛才相比，沒什麽區別，但‘幽暗聖者’克斯瑪的身影卻不知不覺從黑暗中析了出來。

  他望向布提斯，沉聲說道：
  “你的謹慎超過必要限度了。”

  “但這不是壞事，我希望能在別人都沒察覺的情況下，就把問題解決掉。”布提斯微笑回應道，“你也跟著去吧，躲在陰影裡做我的輔助，不直接出面，一旦發現異常，立刻離開。”

  “……好。”‘幽暗聖者’克斯瑪緩緩走出了陰影。

  他看起來很年輕，五官都很出色，但臉上卻仿佛籠著一層若有似無的幽暗簾幕。

  靠近布提斯後，克斯瑪耳畔隱約響起了一陣又一陣不知來自哪裡的虛幻咀嚼聲，啃咬聲，消化聲，感受到了某種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饑餓。

  這讓身為半神的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位‘幽暗聖者’的眸光凝固了一秒，隱含錯愕和驚訝地投向了布提斯的臉龐。

  布提斯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略顯殘忍的笑容。

  幾秒之後，他們一個用‘傳送’，一個熄滅蠟燭融入陰影，相繼離開了這棟房屋。

  哢~！

  兩人離開不久，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方突然傳來光亮，木門被人緩緩推開。

  身穿帶兜帽長袍，面容俊美的A先生步入地下室，望著祭壇前已經熄滅的蠟燭，眸光微閃。

  突然，A先生若有所感，警覺的回過頭看向正悄然靠近的中年男子。

  他穿著簡樸到極點的白色長袍，面容有著皺紋但不算蒼老，留著褐色的寸發，肩膀、手臂、小腿和雙腳都裸露於外，布滿各種各樣的陳舊傷疤。

  A先生隨手將門關上，語氣如常的問道：

  “斯諾曼，你在這裡做什麽？”

  苦修士斯諾曼緩緩開口道：

  “我需要向主祈禱。”

  A先生略一挑眉，順手又將剛剛關上的地下室門推開，笑道：
  “如果你需要祈禱室，我可以借給你。”

  “謝謝。”

  斯諾曼誠懇道謝，邁步進入地下室。

  A先生望著斯諾曼的背影，表情有些微妙。

  他知道對方也是主的虔誠信徒，甚至可能比自己還要虔誠——

  無論是在哪個教會，苦修士都是最虔誠的一批人。

  但對方所處的序列卻讓A先生難以理解。

  既然是信仰主的苦修士，為什麽會是‘歌頌者’途徑？難道他不知道永恆烈陽教派是他們的敵人嗎？

  而更讓A先生不解的，是主為何要將這位苦修士交給他來負責？
  A先生收回目光，不論原因如何，這都是主的決定，不需要他明白原因。

  比起想這些，他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去執行主的神諭。

  A先生轉身走上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從抽屜裡取出一張信紙，拿出吸水鋼筆寫道：

  “一切順利，我已經準備好你要的東西，你什麽時候來取？”

  看了看這短短的一行文字，A先生放下鋼筆，折好了信紙。

  很快，他預備好召喚信使的儀式，點燃蠟燭，後退一步，用古赫密斯語低沉念道：

  “我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
  “徘徊於虛妄之中的靈，可供驅使的友善生物，獨屬於格爾曼斯帕羅的信使。”

  房間之內，風聲突然響起，一下變得激烈。

  蠟燭的火光隨之膨脹，染上蒼白，一個金發紅眼長相明豔的腦袋從裡面鑽了出來。

  但這腦袋後面跟著的不是完整脖子，而是一隻拽著頭髮的手！

  可即便看到這驚悚的一幕，A先生依舊面色如常。

  對普通人而言或許十分驚悚，但對身處極光會的A先生而言，這最多也只是‘就這’的程度。

  身穿陰沉繁複長裙的蕾妮特緹尼科爾迅速走了出來，手裡提著的四個腦袋同時轉動，望向A先生，依次開口道：

  “是……”“你……”“要……”“寄信？”

  A先生點點頭，恭敬道：
  “是的。”

  蕾妮特緹尼科爾雙手提著的四個腦袋又一次說道：
  “你……”“需要……”“給……”“一枚……”“金幣。”

  A先生將手探入口袋，摸出一枚金幣。

  蕾妮特緹尼科爾這才讓兩個金發紅眼的腦袋揚起，分別咬住了信紙和金幣。

  接著，她踏入虛空，消失不見。
——
  伯克倫德街160號，收到信的克萊恩一眼掃完內容，無聲自語：

  “‘秘之聖者’已經到了？”

  他知道余燼和極光會有交易，交易內容就是秘之聖者這位‘學徒’途徑的半神。

  而A先生手上沒有主動聯絡余燼的方式，余燼也沒有屬於自己的信使——雖然以他的能力，想要召喚一個信使非常輕松，但不知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試圖這麽做。

  因此，A先生只能先寫信給克萊恩，再由克萊恩通過‘愚者’轉告余燼。

  但如果A先生直接在信中寫‘秘之聖者已經抵達’之類的話語，很可能會讓秘之聖者有所察覺——或許是因為曾經背叛亞伯拉罕家族的原因，這位聖者性格非常警惕，連極光會的同僚都要懷疑一下。

  而這樣一個人，難保他不會對A先生進行監控，所以A先生選擇才會用這種較為‘委婉’的方式寫信。

  即便秘之聖者看在眼裡，多半也是雲裡霧裡，只會認為A先生是在和某個人進行交易。

  當然，有幽暗聖者看著，秘之聖者也不大可能有機會去監視A先生。

  而信使小姐作為天使，也不可能發現不了一位半神的窺視，哪怕對方用的是‘0’級封印物。

  雙重保險下，足以將風險降至最低——

  雖然看上去有些多余，但對付一位學徒途徑的半神，必須事事小心，不能有半分馬虎！

  現在余燼手上已經有一位‘偷盜者’途徑的半神，如果算上這位‘秘之聖者’，那就只差一位‘佔卜家’途徑的半神……

  ‘偷盜者’和‘學徒’途徑的半神都已落網，唯獨‘佔卜家’途徑的半神沒有下落，該說不愧是他選擇的途徑嗎？這些半神是真的能躲啊！

  克萊恩眼角略微抽搐，從信紙上收回目光，起身前往盥洗室。

  算算時間，差不都也快到下午三點。

  現在去灰霧之上，既是要通知余燼，也是提前準備召開塔羅會。
——
  灰霧之上。

  克萊恩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而伴隨著一道深紅光芒亮起，余燼的身影也隨之浮現。

  克萊恩直接開口道：

  “秘之聖者已經秘密抵達貝克蘭德。”

  一句話說完，克萊恩見余燼輕輕點頭，不禁有些詫異地問道：
  “不需要去處理一下嗎？”

  余燼反問道：
  “你知道他在哪嗎？”

  “我怎麽會知道？”克萊恩攤了攤手，表情有些無奈。

  余燼坦然道：
  “我也不知道。”

  “我和極光會約好的是，他們會用亞伯拉罕家族作為誘餌，引誘‘秘之聖者’前來。而等到他抵達的當天，會讓A先生想辦法通知我。而這期間幽暗聖者會想辦法穩住‘秘之聖者’，並告訴他當晚就有一場非凡者聚會，並且屆時‘亞伯拉罕家族’的學徒會參加。”

  “所以……”

  克萊恩立刻反應過來，了然道：
  “所以，只要等到晚上，參加那個特定的非凡者聚會，就一定能蹲到秘之聖者？”

  余燼在蹲秘之聖者，而秘之聖者也在蹲余燼，因此雙方都會去參加那個非凡者聚會。

  雙向奔赴了屬於是。

  余燼想了想，問道：

  “‘佔卜家’途徑的半神，有下落了嗎？”

  克萊恩搖了搖頭，歎氣道：
  “還是沒有，阿羅德斯可以定位到那些半神的位置，但他們每次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再次變換身份，根本沒法鎖定。”

  余燼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沉吟道：
  “查拉圖呢？”

  克萊恩面色變得有些凝重，沉聲道：
  “查拉圖消失了，阿羅德斯看不見祂。”

  以前的查拉圖處於失控狀態，已經變成怪物的本體不得不藏身於一座沒有自然光源的幽深教堂。但現在，他不見了，這也就意味著查拉圖很可能已經回歸正常！

  一位活著的天使，並且注定和克萊恩是敵人的天使，足以讓他寢食難安。

  雖然查拉圖大概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架不住有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消失靈通人士‘亞當’的幫助。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亞當一定會想辦法把查拉圖拉到祂的陣營——而作為拉攏查拉圖的代價，亞當也不會介意把克萊恩的一些情報賣給查拉圖。

  在其他人面前，克萊恩或許還能裝一下‘愚者’。

  但作為‘佔卜家’途徑序列1的天使，查拉圖很清楚這個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愚者’。在對方眼裡，現在偽裝‘愚者’，掌控源堡的克萊恩最多只是序列2的天使。

  嗯，事實上比這更加離譜，克萊恩連序列4都沒有。

  余燼沉思了片刻，緩緩開口道：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只能找安提哥努斯家族的半個‘愚者’。”

  “半個愚者？”

  克萊恩一下子響起自己曾經在夢裡、在阿羅德斯顯現的畫面中都出現過的場景——

  霍納奇斯山脈的主峰！
  在主峰的頂端有一片坍塌衰敗的宮殿，牆壁上長滿了雜草和青苔，出現了明顯的破洞。

  宮殿的大廳內，最上首有一張由石頭雕刻成的巨大座椅，它鑲嵌著黯淡的黃金和寶石，多有斑駁和損壞。這不像是給人類準備的座椅上，無數的透明蛆蟲抱成了一團，它們密密麻麻地交纏著，緩慢蠕動著，不斷生長著……

  毫無疑問，那就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的先祖，掌控唯一性的半個‘愚者’！
  出於未知的原因，對方現在同樣處於失控狀態，這導致祂只能待在那座宮殿，無法離開。而結合查拉圖曾經要求羅塞爾大帝從蒸汽教會盜取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來看，當時的查拉圖雖然已經是天使，但還沒有到序列1。

  祂要求安提哥努斯家族筆記的原因，說不定就是為了這位安提戈努斯家族的先祖，試圖從對方身上弄到‘佔卜家’途徑序列1的魔藥配方，甚至就連祂的失控或許也跟這位半個‘愚者’脫不開關系。

  對於余燼而言，這位掌控有唯一性的天使之王、半個‘愚者’，反而比那些只有序列4的半神更容易對付——因為祂不會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