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山。
武雲長就沒辦法跟隨著去了,祭拜也有講究的,就例如,如果是父輩去世的話,那爺爺奶奶是不準許去祭拜的,只有兒子或者女兒輩的才能去。
當然各個地方也有各個地方的區別,有的地方也是準許的。
而韓靜家父輩缺失,所以就只有她這個孝孫女來祭拜。
而蔣成文……
則是韓靜心中規矩以外的人。
畢竟這個家是她說了算。
上山的路依舊泥濘,今天在鎮上的時候還特意買了一雙膠鞋,好上山。
蔣成文說道:“我記得上次下山的時候,你還發燒了來著。”
“那天下老大的雨。”
韓靜謔了一聲,說道:“那天我是真的被嚇到了。”
“把我都嚇死了。”蔣成文說道。
韓靜回想起那天,說道:“那天我在你背上,到現在為止,我都覺得那時候是最暖和的。”
蔣成文說道:“我給你燒壺開水?燙燙試試?”
韓靜聽到這話嘴角一抽,伸手掐了一把蔣成文的腰。
“嘶。”
“掐我乾甚麽。”
“你怎麽好的不學學壞的,我這耍混的伎倆你還學的有木有樣的啊,狗子。”
“隻準周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韓靜白了他一眼,抱著手道:“一點都不浪漫,本來聽感到的,這下淨想笑了。”
蔣成文攤手道:“往年的感動是往年的,往後還會有更多。”
韓靜聽到這話輕哼一聲,臉紅道:“我才不信你這些哄人的話呢。”
蔣成文跟上她的步伐。
這姑娘就是嘴硬。
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蔣成文的話,甚至於奉為真理,這也並非是什麽哄騙人的手段,而是源自於內心深處的信任。
就好像人們會相信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一般。
越發靠近墓地,雜草也就越多,蔣成文帶了柴刀來,還是當初的那把。
他走在前面,將那些雜草從根斬碎,直到面前變的平整為止。
韓靜就在他的身後處理掉下來的雜草,扔到遠處堆成一堆。
忙活半天,蔣成文額頭上都起了汗水,不過好在是給這些雜草清理出來了。
韓靜口中吐霧氣,她走到前面墳前,掃了一眼墓碑,目光轉向了一旁。
蔣成文也跟在了她的身後,他眼中有些錯愕。
兩個人都在發愣。
原本一座墳,現在變成了兩座,實在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誰的墓?”蔣成文問道。
韓靜搖了搖頭,顯然她也不清楚這件事。
而那座墳前甚至連墓碑都沒有。
“你們這邊,會有人把墳葬在別人旁邊嗎?”蔣成文問道。
韓靜說道:“我們這的先生對於這種葬在旁邊的墓視為大忌,不可能會有人葬在這裡。”
“下山之後得找人問問才行。”
蔣成文說道:“你們村裡頭肯定清楚。”
韓靜點頭道:“只有這樣了。”
“先給爺爺敬香吧。”
“嗯。”
兩個人來到了墓前燒了些紙。
熊熊火光燃氣,伴隨著淡淡的白煙直升天穹。
韓靜拿出了六支香,借著燃起的紙錢點燃。
六支香燭合並,頂上燃起了火。
“呼。”
韓靜輕輕一甩,香燭上的火熄滅,青煙升起。
“狗子。”
韓靜喚了一聲。
“嗯。”
韓靜將手中的香燭分出三支,說道:“能跟我一起嗎?”
蔣成文頓了一下道:“得等我們完婚之後吧?”
他能來看其實就已經有違規矩了,畢竟韓靜沒有過門,在老一輩的規矩裡,他只是個外人而已。
韓靜說道:“爺爺不會在意的。”
蔣成文想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韓靜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覆。
她見蔣成文好像有些為難的樣子,於是便說道:“如果不行的話,那就算了嘛。”
“給我吧。”
蔣成文接過她手裡的香,說道:“雖然照規矩來說我不應該,但是我覺得他老人家如果能收到我的香火的話,應該會很開心。”
韓靜臉上露出笑意。
兩個人手持香燭站在爺爺的墳前。
韓靜說道:“爺爺,我要結婚了。”
韓靜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蔣成文。
“不錯吧。”
蔣成文持香燭在前,說道:“蔣家‘成’字輩蔣成文特來祭拜。”
“拜三拜把香上了。”韓靜說道。
蔣成文點了點頭,接著便於韓靜拜了三拜。
六支香燭立在墳前。
韓靜說道:“爺爺,我特意帶他來給你敬香火,再過段時間他就是我的男人了,你以為總說我長大了沒人要,現在看來你以前說的也不對。”
“他人很好的,比我脾氣好很多,也很心疼我,喜歡我,愛我,不過爺爺你應該不喜歡聽這些,那就換一個說法,我跟他……”
“應該就好像你當初跟奶奶一樣。”
韓靜望著那個小山包,蔣成文感受到了她那情緒的低落。
曾經的她,可不像今天這樣多語。
那個唯物主義者也逐漸的相信這世間存在的虛幻事物。
這也意味著這姑娘曾經受過的苦都已經淡去了,那些東西,也在她的心中化為了砂礫,不再像當初那樣左右她的情緒。
這是好事。
韓靜長舒了一口氣,而那地上的紙錢也燃盡了。
濃煙從那紙錢的灰燼中飄起。
一陣風吹來,掀起了地上的紙錢,化作飛灰散去。
那陣風,同時也掀起了韓靜鬢角的發絲。
她的神色之間多了一抹釋然,似乎是因為做到了一件她曾經一直想做到的事。
給爺爺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蔣成文來到她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韓靜轉頭看了他一眼。
對視之間,兩個人什麽都沒有說。
……
灰燼中的煙塵散去。
韓靜長舒了一口氣,說道:“走吧。”
“嗯。”
蔣成文答應了一聲。
相視無言,他拿起了地上的鐮刀,離開了這裡。
在走的時候,兩個人又看了一眼一旁立起的那座新墳,猜想了一遍其中的主人之後都發現沒有頭緒,便一塊下了山去。
韓靜說道:“這次總是沒有像上次那樣暴雨了。”
“再發一次燒,我再背你一次?”蔣成文問道。
韓靜笑了一下,說道:“我還真想再來一次,就那天的事,我都能記一輩子。”
“別再來了。”
蔣成文說道:“要是燒出個什麽毛病,不得把人嚇死。”
韓靜駭了一聲,說道:“這些年懈怠了,光顧著賺錢去了,身體還真不如從前了,要是再來一次,說不定腦子真會被燒壞。”
蔣成文說道:“別賺錢了,我養你。”
說實在的,他其實是有些心疼這姑娘的。
這姑娘雖說已經成長了許多了,但在很多事的處理上,卻仍舊存在許多漏洞,要不是這些年暗地裡幫著她,她那份自信,估計早就被打破了。
韓靜搖了搖頭,說道:“賺錢是一定要賺的,不過我說的是工作,沒事做每天閑著肯定是不行的。”
蔣成文說道:“所以你還是樂意的,對吧。”
“為什麽不樂意呢。”
韓靜和煦一笑,說道:“等結了婚之後,我徹徹底底就是你的人了,不過呢,我還不需要你養著,我自己會賺錢,我其實最想的是,等你什麽時候有困難了,我也能幫上你的忙。”
蔣成文說道:“估計很難。”
“是啊。”
韓靜說道:“你會犯錯的概率甚至比中彩票都難,基本上用不到我什麽,所以我才要努力啊,努力往更高處爬,只有站在更高的地方,我才能拉著你向前。”
蔣成文說道:“在你最難的時候,我都沒拉你一把,為什麽你又要這樣呢?”
韓靜想了一下,說道:“你覺得你沒幫到我?”
“至少在事業上。”蔣成文說道。
畢竟韓靜她什麽都不知道。
韓靜卻是搖頭道:“你不止拉了我一把,在我最難最無奈的時候,是你的出現才讓我的生活逐漸有了光亮,這麽些年來,也是你在身邊,我才能一點點走出當初的陰影,記得我跟你說的嗎,是你成就了我,你成就了我,知道嗎?”
她甚至重複了兩遍。
蔣成文點了點頭,接著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何嘗不是互相成就呢。
也不能說是成就吧,救贖應該更貼切一些。
一個人的人生之中,又有幾個人能改變你的人生軌跡呢,蔣成文甚至用了兩輩子的時間,才找到了這個答案。
她是最終解,也是唯一解。
“再者說……”
韓靜頓了一下,說道:“我不信在事業上一點都沒有幫我。”
“哦?”蔣成文看了她一眼道。
“我覺得你一定是關注著的。”
韓靜說道:“我這一路上,都太順了,順到令人發指,甚至讓我認為這世上沒有人比我運氣更好。”
“你肯定動過什麽手腳,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蔣成文聽到這話笑了一下,說道:“你覺得我有這時間?我那段時間每天搞科研都快累死了,你也知道的。”
韓靜挑眉道:“我只是找不到證據而已。”
蔣成文接著狡辯道:“真沒有幫你什麽。”
“隨你說,反正我不信。”
韓靜抱著手,接著又試探性的問道:“這次,廖遠的事,你插手了嗎?”
蔣成文眨眼道:“廖遠?是哪位?”
“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韓靜盯著他的雙眸想要從中找出些許破綻,可結果卻是蔣成文一點波動都沒有。
她心中微歎,說道:“我真分不出來你是演的,還是真實的。”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信你個鬼咧。”
韓靜抱著手,說道:“男人的話,最不可信。”
說著,她就走到了前面去。
蔣成文則是跟在她的後面慢悠悠的走著。
不得不說,這姑娘還是挺警覺的,不過那又有什麽用呢,蔣成文做事,從來不留下證據。
走在前面的韓靜踩著小土包一蹦一跳的走著。
她走的歡快,像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那個韓胖虎,一直都這樣。
亦如往年,貪玩,有趣,帶著天真與傲慢。
恍惚之間,蔣成文眼中仿佛出現了一個雜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好像是很多年之前的韓靜,也像如今這般一蹦一跳的走著。
時間過的真的很快啊。
可就算再快,一樣也磨滅不了這個姑娘的天真爛漫,同樣的,能守著這份天真爛漫,一樣是件美好的事。
……
兩人回到老屋,稍作歇息之後,韓靜便跟蔣成文去她的姑婆家了。
主要還是想問問那多出來的墳。
到了地方之後,姑婆熱情的招待了兩個人。
韓靜也問起了今天來的目的。
“那座墳啊……”
姑婆回憶了一下,說道:“哎喲,我還真有點想不起來喲。”
“姑婆你再想哈嘛。”
到最後姑婆都沒想起來關於那座墳的事情。
韓靜越發覺得這件事蹊蹺了起來。
姑婆說道:“我嘞個年紀大了,想不起來了,韓妹兒你去問哈麒麟公嘛,嘞兩年院子頭的白事都是他在弄,他應該曉得。”
“麒麟公……”
韓靜想了一下,問道:“是韓方其麒麟公是不是?”
“對頭。”
姑婆說道:“他屋頭到那邊,你往那點走嘛,就在那……”
韓靜和蔣成文順著姑婆說的位置找了過去。
“麒麟,是綽號嗎?”蔣成文問道。
“對。”
韓靜說道:“我還記得麒麟公呢,院子裡最厲害的長輩了。”
“能被人喊作麒麟的,肯定不簡單。”蔣成文說道。
韓靜點頭道:“聽說麒麟公原本不是我們院子的,是以前一個太公撿來的,太公去的又早,麒麟公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但就算這樣,人還是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做到了村長的位置,院子裡的人都很敬重他。”
“那確實厲害。”
說話之間,兩個人已經到了麒麟公家。
麒麟公家修了一棟小洋樓,但是沒貼瓷磚,裡面還沒有粉刷,這年頭,在鄉下能建起這樣的房子的其實不佔少數。
招呼他們的麒麟公的孫子,沒一會功夫在外乾活的麒麟公就回了家裡。
來到院子裡,麒麟公第一眼就看到了韓靜。
“你是…才正家那個孫孫是不?”
韓靜答應了道:“麒麟公,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