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冬時欲歸來，高黎貢上雪

  “這個高黎家族也太厲害了吧？居然是他們的山！”

  何歡笑道：“雲州有很多奇怪地名，往往是少數民族的音譯又加上漢語。嚴格說來，高黎貢山該叫高黎山山。”

  “高黎山山也太可愛了！”

  “高黎山山和怒江峽谷一帶生活著景頗、傈僳、阿昌、怒等十幾個民族。移民佔據平壩後，很多少數民族遷入山裡。

  大雪封山一封半年，直到公路修通以前，都與世隔絕，因此也保留了很多原始的少數民族。”

  遊客們埋頭跟著小白龍。

  “從騰衝到怒江，直線距離很近。但是因為高黎貢山的阻擋，直到民國，在滇緬公路修通以前，人們都必須翻越高黎貢，渡過怒江大峽谷。現在公路修通了，高黎貢的古道也就成為旅遊徒步的天堂了。”

  一路往上攀爬，大家開始喘粗氣了。

  何歡回頭看看他們，還好有周師傅押隊。

  “蜀身毒道在進入大理後，就叫永昌道，正是東漢設置永昌郡所轄范圍。州府保山，原名永昌。

  永昌段，是蜀身毒道國內段最後一段。騰越古道因為在高黎貢山原始森林中，所以兩千多年來，依然保存完整。”

  越往上，山路越難走，回頭看有些遊客開始掉隊了。

  何歡停下來，讓大家在路邊稍作休息，等掉隊的。

  幾個女遊客拿著水瓶想喝又不喝的樣子。

  “不口渴嗎？”何歡看著她們。

  “這山上沒處上廁所吧？”女遊客們擔心道。

  “沒事，在這深山野地，要上廁所，守望相助。”

  一群人笑起來，這才喝水。

  讓他們去守望相助了一會兒，又繼續往上爬。

  “高黎貢一共有三條古道，北線是最早的，西漢以前，大約公元前四百年開鑿的，也就是和哀牢國建立時間差不多。

  那個時候，蜀身毒道已經形成了。並以哀牢國老大國——保山，作為中心。因為這條古道廢棄比較久，所以北線也是最難走的。

  我們今天走的這條，頂點是南齋公房，形成於東漢時期，漢朝設立永昌郡之後。中線，則是東漢末年，三國時期形成的。

  但是走得最多，使用時間最長的還是南線。保騰公路修通前，民眾還是主要依靠這條路翻越高黎貢。所以我們今天選的也是最成熟最好走的一條路。”

  大家深吸一口氣，最成熟最好走！腳下坑坑窪窪的古道，滿是歷史的痕跡，確實很成熟！

  看看小白龍，也真是佩服！一邊走還一邊講！

  看大家越來越疲憊，幾個女遊客開始要拉著走了。

  何歡到處張望，想找點精怪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又走了一段，何歡突然指著樹林，驚喜叫道：“你們看！”

  “哇！好可愛！”大家看過去，一隻超級萌的小猴子坐在黃黃的枝葉裡看著他們。

  “菲氏葉猴！戴著一副白眼鏡，一副白口罩，猴中紳士，是我國一級保護動物！”

  “果然一級跟二級就是不一樣啊！比昨天的短尾獼猴好看多了！”

  何歡無語地看著他們，又笑了。

  大家忙著給國寶拍照，菲氏葉猴也好奇地看著他們，也不跑。

  “我們可以喂它嗎？”

  “不要喂！”何歡說，“高黎貢是物種基因庫，它們主要是采食野果，不要打擾它們就好！天啊！”

  導遊興奮，遊客也很興奮。

  發現國寶後，大家充滿了動力，又繼續往上爬。

  越往上走森林越發泛黃，黃色的落葉鋪滿道路，不時一條碧溪從腳下躥出，幽然遠去。

  山中斑斕讓人應接不暇，比樹葉更斑斕的則是一隻隻小鳥。

  “天啊！這簡直是山中精靈！”

  “物種基因庫可不是白叫的，高黎貢也叫冰川時期的諾亞方舟。”何歡說。

  “天啊！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麽漂亮的小鳥！”

  “我以為世界上只有麻雀！”

  “城裡麻雀都很難見到了好嗎？”

  小鳥們也不怕人，仿佛知道這是它們的王國，根本不在乎一群人類路過。飛來飛去，歌喉婉轉。

  還好有小白龍，大家知道了這些美麗精靈的名字。雖然知道了也分不清。但還是很高興。

  一路走來，古道布滿青苔、碉堡被草掩蓋，成為了山中精靈的樂園。

  “啊！那是豹子嗎？”一個遊客突然停下腳步。

  大家也停下，緊張地望過去。

  看到一群豹紋家夥從草叢裡現身，望向他們。何歡松了一口氣，“它也有個豹字，但它是貓！豹貓！”

  “啊……好可愛！”

  何歡也連忙拿起相機，今天沒拍人，光拍這些山中精靈了。

  比起寵物貓的憨萌，豹貓確實不愧一個豹字，很威武，很有野性。更難得的是帶著一個家族出現。有幼貓負責萌。

  大家被萌出血，強忍著過去擼一把的衝動，默默離開。

  開始爬低處的一段累，爬到高處，見到了這麽多山精野怪，一點也不累了。

  何歡看看遊客們，“你們真厲害！我們快要登頂了！”

  “哇！”

  “南詔時期，馬幫作歌謠：
  冬時欲歸來，高黎貢上雪。

  秋夏欲歸來，無那穹賧熱。

  春時欲歸來，囊中絡賂絕。”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到異國他鄉做生意的客商，冬天想回來，高黎貢山下雪了，雪地馬蹄滑，又寒冷，還怎麽回來啊？
  秋天夏天想回來，高黎貢山河谷地帶潮濕炎熱，毒蛇滿地，瘴氣密布，又怎麽回來啊？春天想回來，天氣倒是好了，但是兜裡又沒盤纏了。”

  “噢！”

  “這一首歌謠道盡了馬幫翻越高黎貢山的辛苦！”

  遊客們看著腳下坑坑包包的古道，覺得自己真厲害！
  “穹賧，就是高黎貢山東坡腳下的怒江壩，高黎貢山西坡腳下則是騰衝壩，古有湯浪。”

  “啊！湯浪！不就是我們住的酒店嗎？”

  “對！就是咱們住的酒店的名字！”

  大家才知道小白龍選的酒店也很有文化。

  “都是南詔時期地名。絡賂，就是錢財。穹賧、絡賂都是白族話。而這首歌謠叫河賧賈客謠，河賧就在大理。就是說大理的商賈唱的這首歌謠。”

  “噢！”

  “這首歌就是白族客商羈留在景頗族、阿昌族一帶所傳唱的。景頗族、阿昌族，也就在這怒江流域。

  這是來到了高黎貢腳下，卻回不去家。永昌道就從大理起嘛，最難的這段就是高黎貢山和怒江，古話說：朝渡怒江，暮至山頂。”

  遊客們看著石頭上深深的馬蹄印，“這真是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埋頭走路是很容易累的，但是如果聽著故事，看著山間出沒的小精靈，每一步都是故事，每一步都是美景，也就絲毫不感覺累了。

  走過遠征軍留下的碉堡，已經望見了雪衝埡口。

  “感覺也不難啊！我們這麽快就到山頂了！”

  何歡回頭看看他們，“你們是從半路爬起的，而且這邊沒有怒江阻攔。再說，現在這條道，直到公路修通前都有人走，一代一代，經過多少次修路。

  我們剛剛過的崗房，就是從南詔設立的，專門保護過往客商。護送一段，敲一聲鑼，山間鈴響馬幫來，下一段又來人接應。但是要收錢，這叫官方保護費。”

  遊客們笑起來。

  “它是一步步成為今天我們見到的這個樣子。”

  大家看著古道蜿蜒，一口氣爬上去。

  山下還有些熱，山中也是秋景。

  而到達雪衝埡口，竟然雪花飄飄。

  真是一路見了四季。

  遊客們驚喜萬分！
  從埡口俯瞰騰衝壩子和火山群，一片翠綠。

  “不是上來我真難以想象，我昨天在下面穿裙子！”

  “快把防寒服穿起來！”何歡提醒。

  大家打開背包，穿上防寒服，冒雪過了雪衝埡口，站上了高黎貢山山頂。

  “這一片就是抗日戰場，雲天之戰所在地。”

  “啊！”看著雪雲密布，遠山朦朧，大家也感受到了雲天之戰的艱苦。

  “那就是南齋公房。”何歡指著下面一所石房子，“雪下大了，我們下去躲躲。”

  大家往下走了一小段，走進那所石房子。

  公房裡有板凳、柴禾，也有鍋碗，還有一些調料。

  周師傅就去生火，何歡端著鍋去水井打水。向導把馬兒牽到屋簷下，取下午餐。

  到屋裡，火已經燒燃了，何歡把鍋放到火塘上。

  大家圍著火塘烤火，“小白龍！為什麽這裡有這些東西？總不會是伱們提前放在這兒的？”

  “這都是過往的人留下的。但以前是有人的。最早是南詔皮羅閣在這裡設置驛站，派兵把守，是重要的戰略屏障。我們之前說過，高黎貢山是南詔的西嶽。”

  遊客們點點頭。

  “元代改官道後，駐軍撤走，這裡又改為民間管理了。有僧人在這裡修了廟宇，是過往行人休息之所。

  之前不是說了嗎？從怒江爬上高黎貢就天黑了。要在這裡造飯、過夜。所以叫齋公房。除了南齋公房，北線最高點還有一個北齋公房，同樣也是這個意思。”

  何歡往火塘裡加了一根木頭，“到明朝，征緬甸、平叛，都是重要的關隘和駐地。到抗戰時期，這裡先被我軍駐守，後又被日軍佔據。

  敵人佔據高地，怒江壩一目了然，遠征軍攻上來有多艱辛？所以叫仰攻高黎貢山。”

  一路走來，見到那麽多碉堡和抗戰遺址，大家才真實感受到這高山密林曾經發生過激戰。

  燒好水，讓大家泡麵。

  向導拿出雞樅菌、牛肉干，每個人夾一筷子到碗裡。

  一群人呼嚕嚕地吃麵。

  “這真是我吃過最香的泡麵！”

  吃完面，為免汙染，每個人都自覺地連湯都喝光了。

  屋外雪花飄飄，大家圍著火塘烤火休息，何歡又詳細講起那場雲天之戰。

  “高黎貢南齋公房是國內海拔最高，天氣條件最惡劣的抗戰戰場，從怒江爬上來，攻入騰衝壩。

  當年我國遠征軍以極大的傷亡代價，才奪得了這場雲天之戰的勝利，用鮮血染紅了這條古道。”

  遊客們點點頭，“這一路走來，感受真的特別深！雖然才走了半天，卻感覺走了兩千年！”

  何歡起身，“我們走吧，不要等雪下大了，下山就更難走了。”

  見何歡把房子裡面其他遊客留下的垃圾也收了，大家也去幫忙。

  離開南齋公房，到山頂，再回頭看一眼。

  群山陣列天邊，怒江一碧南流，山頂白雪紛飛，大家更能體會到那句——冬時欲歸來，高黎貢上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