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理想國

  “生死門只有家中有人出生或死亡時才開啟。通往的是摩梭女人生孩子坐月子和摩梭人去世後停放遺體的房間。”

  “為什麽生孩子和放遺體都要在同一間房裡啊？”

  “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何歡說。

  “你們看看周圍的瑪尼堆，他們是信奉藏傳佛教的，每戶人家都設有經堂。佛教的靈魂不滅輪回思想，讓他們認為逝者不是死了，而是去投胎下一世了。

  所以他們停放遺體不是停床上。而是會在屋裡挖一個洞，把逝者捆成胎兒在母體裡的姿態，豎著放進洞裡。讓逝者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重新去投胎。

  暫時將逝者埋葬在屋內，周圍用酥油封嚴，防止腐敗。然後通告全村，請喇嘛卜算出殯日子。

  葬禮，是摩梭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因為摩梭人不過生日，他們認為生日是母親受難之日。

  他們又不結婚，所以沒有婚禮。我們人生中的大事他們都沒有。滿月、成人禮、葬禮就成了他們人生三大事。

  其中葬禮又是最隆重的。在生死門裡停放到出殯之日，便抬出火葬。葬禮的全過程全部由男人負責。”

  “他們不是以女為尊嗎？”一個遊客問。

  “這就是以女為尊的一個體現。跟我們通常知道的女人不能祭祀那種是不同的。

  她們這全程由男人操持，恰恰是因為摩梭人認為女人與生命有關，是生命之源，必須要遠離死亡，不能沾染死氣，這關系到家屋的繁衍。

  所以葬禮中從待客到煮飯各個環節，都由男人來承擔。”

  “哦。”大家點頭。

  “像什麽女子上墳，娘家絕門。女性不允許祭祀，是傳統思想認為女子屬陰，衝撞祖先。話說祖先都歸陰了，難道活人還能比他更陰，就把他衝撞了？”

  “哈哈哈……”

  “摩梭葬禮全程由男人負責，炮一響，整個瀘沽湖都聽見了。然後全村人每家每戶都殺豬宰羊，收拾客房，準備招待外村來的客人。外來的客人到每家每戶吃飯喝酒，坐流水席。”

  “全村人嗎？”大家震撼。

  “對啊！一個村子也就這麽大塊啊！除了各個母系家庭，全村都互相幫助。整個瀘沽湖的人都聚集到村裡來，還有山外的朋友。

  來的人越多證明逝者越受人尊重。如果是家裡年長的女性去世，那就是人山人海。這就是一個母系家庭到母系社會的延伸反應。”

  “現在肯定不會了，現在炮一響，人都跑了，遊客就沒人接待了。”

  遊客們無語。

  “所以我們中午吃飯不用給錢。雲州少數民族確實熱情好客，你從遠方來，不留下吃個飯他都過意不去。當然你得有機會遇到這種真正的少數民族家庭。”

  “我們也太幸運了！”

  “他們也不是什麽人都請的。現在遊客多了，也不敢亂請進屋。”

  遊客們笑看著他，“知道了，知道了，我們都是跟著伱才能被請進屋的。”

  何歡笑道：“葬禮的晚上人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這也是男女社交場合。跳舞時雙方摳摳手心，就開啟了一段戀愛。

  比起把死看作一件悲傷的事情，少數民族非常灑脫。你幹什麽都不能禁止別人談戀愛。”

  “哈哈哈……”

  “比如我們總有一些道德衛士，人家悲傷的時候就不準其他人談戀愛不許開心，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不談戀愛才是可恥的！”一個男遊客說。

  何歡看他一眼。

  遊客們大笑。

  “這主要是理學歪曲的儒家思想，滅人欲存天理。其實原本儒家思想也不反對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所以什麽情況下都不能耽誤吃喝和做喜歡的事。比起偽君子，寧願沒良心。”

  “哈哈哈……”

  “你們盡管吃肉吧唧嘴，盡管秀恩愛吧！”

  遊客們如他所願開始攬腰靠肩秀恩愛。

  “想想祖先從苦寒的北方遷徙而來，找到水草豐滿的地方定居。祖先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後代幸福快樂？”

  “嗯。”

  大家點點頭，龍騰也看著他。

  “除了佛教的影響，在送遺體上路的時候，她們的本土宗教達巴教便非常重要了。達巴教跟納西族的東巴教有一定同源關系。

  達巴教跟東巴教的思想基礎都是萬物有靈，信奉自然崇拜、圖騰崇拜、女神崇拜、祖先崇拜。

  達巴念頌祖先遷徙路線，引導逝者回到祖先之地，回歸自然。在隆重的儀式下，將骨灰撒向山坡或樹下。

  之後，就再也沒有祭拜，不過清明，不留墓地，一切回歸自然。那一場晚會，就是在人間的落幕。

  親人朋友依舊過他們的日子，逝者安息。所以在這裡看不到墳堆。他們已經與這片土地合為一體。”

  大家放眼望去，連綿青山幽然更青，突然好感動。

  “突然覺得這種方式也很好。”

  “對呀！”

  “我以後就想這樣。我死了不要哭哭啼啼的吵得我心煩。”

  “哈哈哈……”

  龍騰望著連綿青山。

  “所以說你盡管快樂吧，去過自己的生活。真正愛你的人，從來不會把愛掛在嘴上，說她為你付出了多少多少。真正愛你的人不希望你沉湎在悲傷裡。”

  元元咬咬唇。元元父親攬著他的肩。

  龍騰也悵然出神。

  “老祖母作為一家之主，她不像有些老太爺一樣很威風很享福，家裡人人見了他都心裡打鼓！”

  遊客們笑了，想起電視裡那種威嚴的大戶人家老太爺。

  “剛剛在祖母屋也看到了，祖母床是很窄的，僅容躺下。鋪陳也不華麗，跟花樓不能比哈。

  就是代表家裡這麽多子孫，當家人還不能享福。她也不是什麽都不做，祖母守護著祖母屋的火塘，讓火永不熄滅。

  天不亮就要起來在火塘邊烤上粑粑燒好酥油茶，做好一家人的早餐。所以說走婚的男子不能走得太晚，晚了就被老祖母撞見了。

  其他活也是要乾的。家裡的小孩也是在祖母屋或者周圍長大的。老祖母是一家人的主心骨，維系和照顧著整個家庭。

  父系經過幾千年，演化成了父權。但母系在摩梭人裡存在了兩千年，竟然沒有演化成母權。

  老祖母見證全家人的生死、滿月禮、成人禮，摩梭人的日常生活、人生大事都在祖母屋，祖母的眼底下完成。

  但是，這竟然沒有演化成母權。老祖母還是那麽地慈祥、辛勞。這很神奇哈！”

  大家也點點頭。

  “或許本身女性更注重家庭和感情，更願意付出，對權利的欲望很小。所以母系家庭也就很溫暖。摩梭人無論男女也就尊母，也就自願地為家庭做貢獻。”

  大家十分感動。

  “現在媒體喜歡搞男女對立，大家很浮躁。其實無論男女都可以來摩梭人家受一下教育。摩梭女人保持著她們勤勞溫柔的美德，摩梭男人也發自內心地尊重和保護著女性。

  很多人來瀘沽湖是因為噱頭，他們心裡想的，或者一些自稱當地人和旅行社宣傳的。帶著一種風流的目光來看摩梭人，以為他們不用負責任。其實他們無論男女恰恰很懂得責任。”

  大家點點頭，確實中午看到了那一家摩梭人的上慈下孝，兄友妹恭和對客人的熱情，母系家庭反而把儒家文化做得很好。

  現在經過小白龍的講解，對她們就不再停留在走婚的膚淺表面了。

  大家想著，如果不是外人的進入和外來文化的衝擊，或許摩梭人的戀愛和家庭，真的是一片理想國，可以一直在這群山明湖中持續下去。

  但再謙和的人，又怎能經得起紙醉金迷權力地位的衝擊呢？
  也許，那就是他們見到的最後一個摩梭家庭了。

  帶領大家下來，讓他們去路邊上車。龍騰仰望著青山發呆，滿臉憂鬱。何歡停下，關心地看著她，“怎麽了？”

  龍騰搖搖頭，又繼續往前走。

  環湖到了四川境內，景點逐漸多起來，人也多起來。

  何歡說：“有景點就是爹娘要爭的。雲州和四川爭瀘沽湖、爭香格裡拉。”

  遊客們大笑。

  “我們現在來到了四川，這一路景點很多。所以經常有四川的朋友不開心了，說明明瀘沽湖的景點都在四川啊！為什麽說是雲州的？”

  “哈哈哈……”

  “主要是雲州旅遊開發早。”

  一車笑聲。

  “雲州旅遊管理措施也相對快捷完善。比如你在摩梭家訪買銀子買藥覺得被坑了不想要了，可以直接退貨退款。

  貨直接退到雲州瀘沽湖旅遊管理處，這樣不怕商家耍賴。因為處罰很嚴厲，所以一般商家會很快給你退款。

  四川你投訴了，只能說他們去調查他們去規范，謝謝您的意見，感謝您的來電。”

  “哈哈哈……”

  “而雲州導遊，為了逃避處罰，帶你去了四川轄區買了東西，你只要投訴到雲州，雲州這邊也能很快給你處理。

  只要導遊或者店任何一個歸雲州管，就能很快處理。

  但如果不是雲州導遊也不是雲州管轄的店，雲州只能說：親，我馬上幫您聯系四川。然後……”

  何歡咳了一聲。

  遊客們又笑了。

  “所以瀘沽湖是雲州的還是四川的不重要，但是在瀘沽湖買東西，你在四川買的還是雲州買的，四川導遊帶你買的還是雲州導遊帶你買的，就非常重要了。”

  遊客們大笑。

  “不是黑四川哈。主要是四川地大物博，管瀘沽湖管得比較晚。雲州全省發展旅遊，經歷了很多投訴，才建立了這麽一套快速處理機制，這一點要為雲州旅遊點讚。”

  何歡豎起大拇指，遊客們啪啪鼓掌。

  龍騰看著他，是有幾分傻氣在的。他活著真不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