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2
  星空盡頭的恆星靜靜地燃燒著，宇宙萬籟俱寂。

  崩碎之音越發響亮，整個黑暗的世界都開始顫抖，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崩塌。

  裂隙坍塌，衰敗君王注視著那裡，注視著這片宇宙中所有的星辰都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無盡的永夜裡，太陽的光芒成為了最後的光，這讓祂想起上帝記憶中初生的宇宙。

  “這下，到時候就該說再見了。”

  “其實永別應該更好？”

  外神沒啥情緒地想到，有遺憾，但不多。真實造物主確實讓祂有些惋惜，但祂見過的惋惜的東西太多了，事到如今反而平靜，文明的末法時代最不缺的就是力挽狂瀾的勇士。

  祂盯著那顆恆星看了一會兒，最後閉上眼睛，也從這個夢境中離開。

  切爾諾貝利深處的斷崖上，愛德華回過神來。在祂的感知中，混沌海依然和往日一樣平靜，毫無變化，但那塊石頭已經擲下，漣漪匯聚成海浪，海浪連成海嘯都是遲早的事情。

  “真要說的話，比起遺憾和悲傷什麽的，我覺得祂的這個選擇實在精妙。”

  “把自己的生命編成上帝的一段經歷，雖然上帝依然不會偏心，但運氣好的話人類也能成為在天尊來騷擾時上帝會稍微保護一下的那個培養皿，這保護對他們來說是不是好事就不知道了。”

  這不是挺值得敬佩的嗎？原初上帝給祂判了死刑，祂雖然不知道，但依然以一種巧妙的方式避開了被拆散抹殺的未來，如果一意孤行，那自己就該趁早收手對祂說永別了。

  這已經是做得很好，很完美，非常好了。

  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想法。

  唯獨……被迫進入混沌海的感覺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了。

  但其他人類會因此感到悲傷啊。愛德華托著下巴想，無論那些人做出什麽樣的覺悟，說出什麽樣安慰別人的話語，但悲傷還是阻止不了的，因為生命的消失本就是值得悲傷的想法。

  要說衰敗君王有什麽想法，現在凋零之主正在腦子裡鼓掌。

  愛德華打了個哈欠，從斷崖邊上離開，搬來一把更舒適的躺椅，準備停留在這裡觀望一陣再離開——那段還有很多細節需要修補的記憶跟上帝的神生有一個磨合的過程，這個過程不會太長也不會太短，至少要等到這段記憶被自我修復得天衣無縫為止。如果真實造物主今天作出決定明天就出海，那只能證明祂又失敗了，而且失敗地徹底，直接給上帝拆碎然後分門別類歸檔了。

  藏在切爾諾貝利裡的阿蒙又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通過這幾天的閑聊，愛德華也算跟他熟悉了。

  他自稱因為混沌海的緣故和外面所有的分身都斷了聯系，不能同步信息，也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實際上他身上根本沒有混沌海的力量，他沒有跳下去過，只是一直在這邊溜達而已。

  如果真跳下去了，以他這個分身聖者的實力，也只有被混沌海汙染徹底然後吐出來的份。

  不過他還算聰明，真實造物主進入混沌海之後，他小心翼翼地在旁邊觀望了許久，隨後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他以切爾諾貝利之內的一些殘留信息來跟愛德華做交易。

  “你這不是認識我嗎？”

  愛德華調侃：“還知道怎麽和我相處，你和外界的分身保持著一定的聯系吧。”

  “是的。”

  阿蒙捏了捏單片眼鏡，臉上也掛著真誠的笑容：“每隔一段時間，遊蕩在切爾諾貝利附近的荒野上的其他分身就會過來和我共享一些知識，雖然有限，但除了自己也沒人能靠近這裡不是嗎？”

  確實，切爾諾貝利蘊含著巨大的秘密，不僅揭露了所謂“穿越”的真相，又涉及混沌海和上帝，真實造物主離開之後就將其封鎖，這已經是幾乎第二紀元的事情。

  即便是東大陸最繁榮昌盛的時候這裡也不會為人所知，更何況後來還有大災變掩埋一切，這座舊日都市和舊日的建築一起被隱藏在了黑暗和歷史的深處，連著周邊的這片荒野都沒有了訪客。

  這裡的阿蒙一直偷偷關注著真實造物主和外神的動向，他確實通過分身之間的信息交流得知了真實造物主成為雙途徑真神的事情，但也和本體一樣認為真實造物主其實是在“救贖薔薇中”得到了好處卻發瘋的薩斯利爾……也正是因為這個錯誤的認知，遊蕩在東大陸的阿蒙們數千年來鍥而不舍地清理著神棄之地中絕望改信的人們，把真實造物主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正向錨進一步毀滅乾淨。

  現在，見愛德華脫離了神遊天外的狀態，他又大著膽子上來了。

  “你們都經歷了什麽？”

  除了收集情報的目的，阿蒙還是真的有些好奇，雖然他也知道全知全能五途徑的真神進入混沌海是為了什麽，但他終究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猜測與現實間，總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屏障。

  “說來複雜，總之，祂還會回來，到時候你就知道祂對你們的態度了。”

  愛德華也沒想給他解釋清楚。

  阿蒙們受到本體管轄，又不是個個都跟被自己挑選出來的那一個一樣有著有限的自由和自我，就算告訴他們其實真實造物主就是遠古太陽神的人性面，或許一開始還會有蒙相信，但只要本體堅定地不這麽認為，所有的阿蒙也就都覺得這是謊言。

  “那祂經歷了什麽？”

  阿蒙沒有放棄套取情報的想法，又問。

  “祂經歷了一些在祂看來絕對算不上有趣的事情。”

  愛德華說：“祂的心態也因此發生了一些變化，從認為自己能夠做到，到被打擊之後認為自己什麽都做不到，再到重整旗鼓，重新規劃構思，再一次相信自己必然能夠做到。”

  “做到什麽？”阿蒙變成十萬個為什麽，“祂想容納混沌海嗎？”

  “沒錯。”

  阿蒙若有所思：“祂的狀態確實很好，末日也只剩下19年了，所以打算現在容納混沌海？”

  愛德華點頭：“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狀態好不好對源質來說其實根本不重要。但如果你能容納源質，那很有可能不是你的功勞，而是源質化身的那位樂意這麽做，比如上帝就不太樂意。”

  阿蒙的眉毛微微一挑，他想到了源堡的事情，詭秘三途徑的強者們尋找源堡數個紀元仍然一無所獲，祂們都開始思考是不是那位“詭秘之主”不打算讓任何人成為祂，只是在自己等待復活了。

  混沌海有跡可循，其他源質都被封鎖在另一個大陸，但源堡一直找不到的話，到了末日詭秘三途徑的強者們就只能等死。於是第四紀元時幾位公爵還摒棄前嫌聯手和安提哥努斯做實驗，試圖用那時候還很強的聚合力和詭秘之主的精神強行成神，並且嘗試把源堡吸引過來。

  但是祂們的試驗遭受到了慘烈的失敗，安提哥努斯不敵詭秘之主的精神，變成了瘋狂的“半個愚者”，最後在黑夜女神的操作下陷入了永眠，夜之國也因此毀滅。

  因此，門先生和阿蒙也都放棄了在第四紀成神，索羅亞斯德家族因此逃過一劫。

  “源質化身也有喜好嗎？”阿蒙奇道，“我還以為祂們只有本能和邏輯。”

  “當然有，我現在把你丟進混沌海，你就知道祂喜不喜歡你了。”

  阿蒙當即閉嘴了，並且後退兩步。可是過了幾分鍾，他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發問：“那真實造物主下去這麽久也沒被丟出來，是不是代表祂和源質的容納比較順利？”

  “要我說，其實真實造物主和上帝的相性沒那麽好。”

  愛德華難得耐心地回答著阿蒙一個又一個無聊的問題：“祂自己也知道，除了身份和力量和上帝比較契合之外，自己過於偏愛某一個種族的性格才是上帝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對上帝來說是人是巨龍還是精靈都無所謂，不死鳥和羽蛇都行，上帝可以把所有的種族都納入自己麾下做個圖鑒全收集，幹什麽偏偏要為了個人類放棄其他圖鑒？其他的種族又不是沒有自己的文化。”

  阿蒙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雖然大部分分身也都沒什麽用，但如果讓本體把所有的分身都拋棄，本體想必也是不願意的。

  “我再觀望一會兒，過陣子就走。”

  惡魔說：“如果祂一上來就把你還原成特性了，那我就知道祂是誰了。”

  阿蒙光速後退至通道口，盡管他知道這沒什麽用，自己也不怕死，但他還是很盡心盡力地版演出了一個喜歡追求刺激但是又膽小的阿蒙該有的樣子。

  見阿蒙被嚇跑了，愛德華也沒再多說什麽，祂從懷裡摸出那個本子，往前翻了幾頁，翻到一頁隨手塗抹的樂譜上。

  “祂現在確實值得我寫一首敘事詩了。”

  象征滅亡的歌頌者如此想到：“之前寫了一點，但是沒寫完，反正現在除了我沒人能證明祂曾經存在過了，那就給祂一個已經消亡的生命該有的東西吧。”

  TBC
  ——————

  雙更（一章拆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