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勇氣
  659
  阿爾傑眼前一花，等到紅色的光芒散去，他已經到達了灰霧之上的神秘空間。

  神殿一般的空間裡不止他一個人，見到其他的熟人，阿爾傑先是微微松了口氣，隨後又擔心起自己的身軀。不過眼下自己的靈魂得到保證就已經算好事了，只要回頭把自己的身體撈起來就行。序列5的“海洋歌者”的水下呼吸能力和身體素質都得到了大幅度加強，能夠在海裡存活很長一段時間。就當是在海裡睡了一覺，只要還能撈起來，浮上水面，那就還能活。

  反觀幽藍復仇者上的其他水手，他們都被那片黑暗抓了進去，恐怕是沒救了。

  “幽藍復仇者”搞不好也要丟失，如果整個隊伍就我一個人活著回去，那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被重點觀察……

  阿爾傑思考了一會兒，隨後再把目光放遠，看向了青銅長桌附近的其他人。

  他的目光和“隱者”嘉德麗雅相撞，阿爾傑一下就注意到對方的靈性比往常活躍，身上淡淡的星輝仿佛凝聚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阿爾傑微微一怔，立刻做出了猜測，心頭頓時變得火熱。

  不苟言笑的“世界”也坐在長桌的末尾，暫時沒有跟他們說話。而“愚者”先生則不在這裡，一片安靜中，阿爾傑主動向“隱者”搭話，尋求情報：

  “我這邊出現了海嘯，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嘉德麗雅剛好也在等待“倒吊人”開口，她看了一眼似乎不打算發言的“世界”，隨後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回答：“我比你早來到這裡幾分鍾，在上來之前，我預感到了海嘯的發生。”

  “我聽到了隱匿賢者的囈語，但是這一次的囈語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我察覺到非常危險，不是我能抵擋得住的，就立刻請求了‘愚者’先生的幫助。”

  “……按理說，我們水手也是可以感應海上的動向的。”

  “隱者”女士之前可從未有過這樣的預感，她果然是已經獲得了神性……阿爾傑幾乎想要深深地呼吸，這是第二個，塔羅會上出現的第二位半神，而且還是精通魔法，預言的神秘學方面的專家，這對中低序列的非凡者來說簡直就是生存得到了巨大的保障。阿爾傑想起了那張“暴君牌”，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著急，隨後穩重地開口：
  “但是這一次的變化太過突然，在我們原本的預感裡，今天應該是個出海的好天氣。”

  阿爾傑停頓一下：“所以，在海嘯發生時，我們其實才離港一個上午。另外，我遭遇了‘沉沒的月桂號’，我的船只和我完全無法抵擋，因此隻好向‘愚者’先生求助。”

  “讚美‘愚者’。”嘉德麗雅說。

  “讚美‘愚者’。”

  “那你現在是找到停靠地點了嗎？”

  “並不是，我依然處在危險之中。”阿爾傑的表情變得嚴肅幾分，“我的船和我所有的船員都被‘沉沒的月桂號’帶來的陰影吞噬了，根據‘月桂號’的傳說和我看到的景象，我懷疑是拜朗帝國的高層將它從狂暴海取出，我遭遇它的時候，它正在向羅思德群島的方向行駛。”

  嘉德麗雅的表情變了，“世界”也把頭轉了過來，前者嚴肅地問道：

  “你也被吞噬了嗎？”

  “我向‘愚者’先生祈禱，然後在最後時刻跳下了船，跳到了海裡。”

  阿爾傑說：“我的身體現在應該被海浪卷到海底或是衝到其他地方去了，‘海洋歌者’能夠在海底生活很長一段時間，我只需要熬過這段時間的海嘯，回到身體裡，重新上浮即可。但如果被那片黑暗吞噬，那我可能真的會死去。”

  “羅思德群島暫時還沒有遭遇你說的陰影。”“世界”格爾曼加入了對話，“那是‘海神’的庇護之地，如果出現異常，藍山島的反抗軍們應該會向海神祈禱……”

  說話間，克萊恩突然想到了一個很久沒有被提起的設定，這個設定就是“愚者”座下有一位“死亡天使”阿茲克·艾格斯。得到“命運天使”之血，來得晚對此不知情的“隱者”嘉德麗雅暫且不說，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倒吊人”，懷疑對方也想到了這個設定。結合“死神”途徑自上而下的掌控，很容易讓人懷疑兩位神靈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聯系。

  自從阿茲克先生在和死神相關的事情之後離開，我就一直只能用信件和他聯系，實際上連他在哪裡、在做什麽都不太清楚，阿茲克先生也一直在含糊其辭……

  克萊恩面不改色，決定不主動提起這個設定，讓阿爾傑盡情地腦補。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有頭緒嗎？”見氣氛再一次沉寂下來，阿爾傑趕緊問道。

  現在三人的處境中只有他最危險，萬一這種突發情況不能在一兩天之內解決，他這個新晉的“海洋歌者”說不定就要淹死在海裡了。

  而且，他也很難保證這段時間內不會有海怪等生物被聚合過來，把他的身體吃掉！
  克萊恩剛要說話，忽然眉頭一跳，“倒吊人”先生的話語應驗了，他的耳邊現在傳來了層層疊疊的祈禱，來自羅思德群島，來自所有信仰“海神”的平民和反抗軍！

  他當即屏蔽了另外兩人的感官，讓阿爾傑和嘉德麗雅單獨交流，而“世界”格爾曼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秘偶，然後他和秘偶互換位置，出現在了“愚者”的主座上。高背椅後象征“無瞳之眼、變化之線”的符號正不斷散發出漣漪，層層疊疊的祈禱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其數量之大、祈禱時間之近前所未見，規模堪比幾次反抗軍私下組織的集體祈禱儀式了！

  克萊恩定了定神，“海神權杖”自動飛到他的身側，他將靈性蔓延開來，接觸那些祈禱的漣漪。

  數十個祈禱畫面同時在他的腦海中展開，現在他已經是聖者，能夠同時回應多個祈禱，也不用擔心回應幾次之後就頭昏腦漲靈性枯竭，獲得了神性之後，他也終於有了點神的樣子。

  畢竟之前的卡維圖瓦也只是序列3而已，從反抗軍對他的回應來看，說不定做得還遠不如他好。

  克萊恩拋開雜念，看向祈禱畫面，只是一看，眉頭就立刻皺了起來。

  一個三口之家蜷縮在破舊的小小木屋中瑟瑟發抖，外面的世界狂風呼嘯，明明現在是下午，天空卻一片漆黑，沒有星星，沒有太陽，沒有月亮，只有偶爾劃過的白色閃電。

  有的人在海上，在巨大的風浪中抱著桅杆絕望地祈禱，有的人在家裡，有的人正在工作，他們的祈禱畫面都有一個同樣的背景，漆黑的一切，伸手不見五指，白色的閃電。

  這……

  克萊恩下意識確認了一下這些人的衣飾，這裡真不是神棄之地？
  他看了看白銀城的祈禱，發覺東大陸倒是豔陽高照，全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兩個世界的錯位讓克萊恩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荒謬感。

  情況緊急，克萊恩看向那些象征意義極強的黑暗，只有了解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才能想出來該如何拯救羅思德群島的人——克萊恩不可能一次性把那麽多人的靈魂帶走，更何況現在還伴隨著劇烈的海嘯，他們都是普通人，不能像阿爾傑那樣在海裡長時間存活。

  透過源堡的視野，他注意到那並不是真正的黑暗，而是和人造死神當初給他的感覺一樣，是象征“死”與“冥界”的虛空。

  難不成這是……

  克萊恩的呼吸微微加快，他來回瀏覽著不同的祈禱畫面，很快，一個格外尖銳的祈禱刺入他的腦海，他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漁船剛好在他的視線投過去的時候翻倒，上面幾個羅思德群島土著打扮的漁民掉到了海裡，抓著幾塊木板和救生圈在海浪中沉浮，艱難地向海神祈禱。

  而在他們的背後，那些黑暗蔓延了過來，無數的死靈生物、長著臉的血淋淋的藤蔓伸向了他們！

  克萊恩立刻行動，“海神權杖”發出光芒，銀白色的電光閃爍，開始向那幾個人所在的海域投射力量。在源堡的加持下，“海神權杖”做到了它原本絕對做不到的事情——於“暴君”的絕對威嚴之中改變小片海域的環境，並且讓該小片海域的海洋生物服從自己的命令，帶著那些漁民離開！

  在血淋淋的藤蔓即將要碰到距離黑暗最近的那個人的脖子時，一頭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海魚猛地從海水中浮起，將這裡所有的遇難者全部頂起到自己的背部，然後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乘風而去，

  克萊恩緊急調用了一個對應序列6的海怪。

  剛和死亡擦肩而過，又覺得自己被怪物當成了食物的漁民們嚇得哇哇大叫，好幾秒之後才注意到海怪只是在背著他們在海上平穩地滑行，轉眼一看，身後的木製漁船早已不見蹤影。遠處的大海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漁民們逐漸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跪倒在海怪身上，大聲讚美海神。

  羅思德群島現在不安全，太陽落下了，死神的黑暗正在逼近……先把他們放到遠離狂暴海的小島上吧。

  死神的目標到底是哪裡？羅思德群島？蘇尼亞海？還是北大陸？
  忽然，克萊恩瞳孔一縮，他看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緩慢地駛出一艘大船，一艘……完全符合海上奇聞怪談所有要素的“幽靈船”！幾乎讓克萊恩的腦子裡立刻就出現了以前看過的《加勒比海盜》系列，慘白的船身上鏽跡斑斑，爬滿綠色的藤壺、海草與貝類，正是阿爾傑所看到的“月桂號”！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了“月桂號”的甲板，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甲板的中央，他身著極有特色的拜朗帝國服裝，身上懸掛著金飾，帶著彰顯身份的純白色羽毛。

  無數的幽靈和死靈生物在船上來回忙碌走動，沒有一個敢於靠近他的身側，它們在路過時，都會虔誠地低下頭去，表現出對死亡的執政官的敬畏和恐懼。

  這樣的規模顯然已經超出了克萊恩的能力范圍，他不可能把一位攜帶著“軍隊”的死亡執政官趕走？
  克萊恩的表情變得呆滯，“海神權杖”的光芒也變得黯淡幾分。

  耳邊是民眾痛苦絕望的呼喊，眼前是根本無法戰勝的熟人和天使。

  這該怎麽辦？
  ……

  阿茲克·艾格斯統領著“月桂號”，在狂暴海附近的海域進行巡視，並沿途盡可能地破壞屬於戰神和風暴之主的錨。由於他對北大陸的親和以及對過往人生的追憶，最終只是被派到海上進行一些簡單的處理工作。這些錨主要由海盜、殖民地人構成，不會引起現在的“雷霆與真理之神”的注意，也能讓阿茲克通過這平等得宛如賜福的屠殺稍微回憶起以前真正屬於祂的記憶和人生。

  但即便是這樣，對阿茲克來說依然是一種心理負擔。

  不過這樣的心理負擔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少，你只是行走著，人類就死去，你只是靠近了，他們就被吞噬，你怎麽會覺得這樣渺小脆弱的生命是和你同等的東西呢？
  再往前走幾分鍾，“月桂號”就能進入群島的范圍，阿茲克猶豫了一會兒是否要放慢腳步，接著，一股極其危險的靈性預感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大腦，他驟然間被刺激得展露了半分神話生物形態，蒼白的火焰在雙眼中熊熊燃燒。

  一個縹緲的、高遠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視線從盡頭般的高度落了下來，阿茲克下意識地抬起頭仰望天空，可即便是視線窮盡都無法觸及那氣息的高度，接著，阿茲克聽到一個宏大的聲音直接落在他的腦海裡，如同一百口大鍾同時敲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離開這裡。”

  阿茲克睜大眼睛，疑心這是一位潛藏在羅思德群島中的神靈在向自己說話，但這樣的壓迫感，這樣的危機感近乎死神，如果羅思德群島存在這樣一位神靈，為何至今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

  羅思德群島，羅思德群島，誰在庇護這裡……阿茲克當即向死神祈禱，將自己遭遇的事情全盤托出。同時，他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小小的細節——克萊恩似乎跟自己說過，他取得了“海神卡維圖瓦”的身份，已經能夠扮演海神，代替卡維圖瓦回應羅思德的信徒了。

  該不會是……阿茲克感到難以置信，無論他如何發揮想象力，都無法把剛才的那個聲音，和自己記憶中那個溫和的，帶著書卷氣的，被道破了偽裝“愚者”之後尷尬得恨不得在冥界挖個洞躲起來的年輕人相提並論。那令人戰栗的氣息應該是一個半神能夠擁有的嗎？難道說……克萊恩已經……

  狂暴海的上空，接收到了阿茲克的祈禱之後，被黑色的霧氣籠罩著的死神閉著眼睛，轉過頭，看向了羅思德群島的方向。

  祂的目光中有一絲疑惑，死神注視著群島的天空，又來回掃視著那個群島，但是並沒有從中找到半點強大的靈性光彩，沒有序列一及以上的存在藏在哪裡，更不可能是那位造物主之子。祂從自己的腦海中搜索出一個又一個名字和身份，但都無法和阿茲克描述的那種感覺對應起來。但——清理那些錨本就不是主要目標，祂現在已經要準備啟程，幫助因蒂斯對抗風暴之主了，也懶得管海上的小事。

  而因此損失一個序列2同樣是死神不願意看到的，雖說阿茲克並不是很重要。於是祂看向自己的復活後手所在的那艘船，沉聲下令。

  “沒必要起爭鬥，去別處吧。”

  死神居然真的答應了……阿茲克再次感到深深的震撼，震撼的同時對那偉大存在的身份再次起了一點疑心。他沉默著應下，然後緩緩收回自己幾乎蔓延到了羅思德群島邊緣的靈性，黑暗的世界緩緩散去，陰雲之後隱約透露著陽光的天空重新回到了群島的附近。

  “月桂號”開始轉向，準備去往北方，弗薩克帝國統治的的蘇尼亞海。

  阿茲克看了看天空，尋找著那已經感受不到的注視，低聲問道：“克萊恩？是你嗎？”

  源堡之上，屏息凝神，額頭隱隱滲出冷汗的克萊恩見“月桂號”轉向，終於忍不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四肢有些發軟，在一位神靈面前狐假虎威的經歷讓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後怕。由於不確定阿茲克先生現在的狀態，克萊恩隻得選用了近乎恐嚇的方式逼迫對方停下腳步，他當然也知道這樣的行為極有可能引起“死神”的注意，萬一真的激怒對方，到時候不僅自己要死，羅思德群島也不會有人幸存。

  好在，死神似乎不打算節外生枝。

  克萊恩深呼吸，再深呼吸，飛快地恢復狀態，平靜心情。

  隨著“月桂號”的離去，無數個祈禱畫面中的天空逐漸亮起，人們逐漸重新感受到了陽光，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信徒們喜極而泣，不斷地讚美著“海神”，信仰在一遍又一遍的祈禱之中變得更加虔誠。

  見到群島終於安全，克萊恩長長地輸了口氣，感覺心跳回歸了正常，並且為自己剛才腦子一熱的行為在心中苦笑數聲，但既然能夠救下這麽多人，這次冒險也不虧了。

  他剛準備移開視線，忽然聽到了阿茲克有些關切又有些緊張的低語。

  他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小聲地回應道：
  “是我，阿茲克先生。”

  TBC
  ——————

  好耶看看今天能不能雙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