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熔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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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加裡圖緩步走進了恩馬特港，混雜在大量的人群中進入了碼頭。

  那雙酷似血族的雙眼、偏南大陸人的膚色，和只有海盜才會穿著的古怪搭配即便在人群裡也過於引人注目。一些徘徊在人群中的賞金獵人瞬間將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接著隱蔽地向後退去，去往不同的教堂的方向。

  但他們還沒走出兩步，就幾乎在同一時間朝著不引人矚目的角落斜斜地倒下，幽藍色的火焰從他們的七竅中向外逸散，倒在地上時就只剩下了幾件衣服。

  阿加裡圖走入這個過於熱鬧的城市港口中，他駐足片刻，隨便找了個方向前進。

  他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吸引自己，但他知道，只要不斷移動，肯定能夠依靠聚合效應去往那個東西，或者那個人身邊。

  “我已經到達恩馬特港。”他低低地自言自語了一句，說給或許存在的監視者聽，“接下來，就是調查那古怪的呼喚來自哪裡……”

  ……

  黑色的身影出現在陰影中，周圍的氣息驟然變得陰冷。

  D女士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珍珠，小心翼翼地讓它從平緩的地方滾向了那塊陰影。

  “尊敬的閣下，我希望能夠借用你的力量，將我的同伴安全地送到貝倫斯城。”

  成色相當不錯的珍珠被陰影吞噬，那塊模糊的陰影似乎轉過了頭，看向站在車廂外的克萊恩，接著它不動了。

  “小鬼，你身上有靈界的氣息！”

  那團黑影用十分警惕地開口，接著，一道黑線在克萊恩眼前一閃而過，下一刻，冰冷的呼吸從克萊恩的後頸傳來，那隻藏在陰影中的生物穩穩當當地站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嗅了嗅。

  克萊恩瞳孔驟縮，冷汗瞬間爬遍了後背。

  “不會錯……靈界，規格很高，而且，你很眼熟……”

  這只看起來毛發光亮的白胡子狸花貓用和自己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聲音低語道：
  “高序列的囚犯的氣息……這個是……”

  真實造物主和靈界的眷顧？還有一個高序列囚犯的氣息？這是什麽搭配？瑞爾愣了一下，沒有把更多奇怪的信息透露出來，它從克萊恩的肩膀上一躍而下，跳回陰暗的車廂裡，轉頭看向D女士：

  “他是誰？”

  D女士也有些驚訝，選擇如實開口：“極光會的新任神使。”

  因為得到了靈界的眷顧所以被真實造物主選中？那個高序列囚犯又來源於誰？我從來沒在理查·恩斯特那邊見過類似的氣息……瑞爾將信將疑地偏頭，掃了兩眼克萊恩，把這張臉記下。

  與此同時，克萊恩也屏住呼吸，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動作，表現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來——不會錯的，這隻貓，這個聲音，這是之前他假扮伊蓮被抓後，和“戰爭天使”梅迪奇同行的那個高序列獵人的隨從！它當時叼著特雷茜被砍下來的手臂，我記得非常清楚……

  汗腺關閉，冷汗沒有從克萊恩的額頭上像瀑布一樣落下，他一瞬間想明白了許多。

  那個高序列的獵人肯定是一個半神，就像羅塞爾的長女貝爾納黛·古斯塔夫一樣，活一兩百年不足為奇；再加上他的姓氏是沃恩，是來自因蒂斯的D女士熟悉的人……

  就算不是“深淵天使”的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後裔！
  “女士，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到達貝倫斯。”

  克萊恩做出一副被貓嚇到的樣子，擦了把頭上的汗，緊張畏懼地說：“不用麻煩這位……強大的靈界生物了。”

  “這……”

  D女士看看克萊恩，又看看瑞爾，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X先生的身上有高序列囚犯的氣息，而且他似乎對放縱派有一些敵意，聽到恩斯特基金會和放縱派有關系之後立刻選擇了轉移話題……他認識一位，或者說至少一位玫瑰學派節製派的半神！
  可是……

  節製派現在哪裡還有半神？
  就算有，那些連非凡特性聚合都難以找到的半神，X先生又是靠什麽聯系上的？
  不過，拋開這些，召喚惡魔並不是想終止就能終止的事情，惡魔們似乎受到了高序列的影響，就算是沒有腦子也沒有人形的低級惡魔也開始嘗試做一些簡單的交易，並且開始積極響應召喚以離開深淵附近。如果D女士召喚“生活在物質界的惡魔”，說不定還能把各國的商人召喚過來幾個。

  果不其然，瑞爾立刻不悅道：

  “你是在消遣我？還是看不起我？”

  由於真實造物主神眷的存在，瑞爾也不好跟他說太重的話，只是齜了齜牙算做威脅：“運送你一個序列5簡簡單單，如果沒有人帶路，就算你到了貝倫斯，也別想進去！”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是……既然我現在是極光會的人，那肯定會有辦法的吧？

  克萊恩還是不太願意，他現在有點懷疑佔卜結果的“沒有太大危險”是真是假：“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但是……”

  “別但是了，既然你有急事，那就趕緊跟我走。”

  這隻貓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又出現在了克萊恩的肩膀上，克萊恩趕緊伸手抓住自己的秘偶。白色的爪子扣住他的衣服，周圍的一切瞬間變得色彩明豔起來，他們已經進入了靈界。

  “喲，你不害怕嘛，看來經常來？”

  站在他肩膀上的貓隨口說道，克萊恩沒有回話，勉強點了點頭，開始在心中祈禱不要和信使小姐狹路相逢。

  他的眼角余光瞥見那隻古怪的貓的輪廓變得有些失真，邊緣出現了仿佛花屏一樣的鮮亮色塊，這隻貓的眼神和形象也迅速從鮮活變得呆板，嘴巴像動畫片中的角色一樣一張一合。

  靈界穿行不過短短片刻，在這個沒有方向的神奇世界裡，克萊恩看著頂端的七光時而在上，時而在下，時而又出現在自己的左右，而邊緣那一道明亮的紅色光帶則是自己即將召喚的目標。

  就在這時，他發覺自己的周圍又多了一些古怪的迷霧，一些閃爍的紅色光點出現在其中。

  紅色的光點輕快地在迷霧中跳躍，拖出長長的光尾，立刻就讓克萊恩想起了很久之前跟著蛇尾半神穿行靈界的時候，也就是和蕾妮特·緹尼科爾初次見面時，也是有許多看不清的生物在旁邊跟隨。

  現在，序列5的克萊恩隱約能夠看清那迷霧後面是一個個深色的影子，而紅光像是眼睛的部位，那些神奇的生物聚集在一起，迷霧就擴大了。

  “噫，哪裡來那麽多？”

  肩膀上的貓型靈界生物意外地嘖了一聲，似乎加快了穿行的速度。

  克萊恩立刻問道：“您知道那是什麽嗎？”

  “……”貓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緊緊跟隨的迷霧，“那是生活在歷史中的生物，相當稀少的福根之犬，估計是因為你身上濃厚的靈界氣息才跟上來的。話說回來，小子，你身上為什麽有這麽重的氣息？難道你出生在靈界？還是你的祖先是七光？不可能啊，你明明是很正常的人類……”

  由於克萊恩身上的氣息，瑞爾也很難真的對他產生危險的想法，反而會因此而產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和重視。

  “我也不清楚。”克萊恩含糊地說。

  他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迷霧中的生物，得到了解答之後，克萊恩也開始覺得那些時而群聚時而分散的生物像是犬類了。

  追尋源堡的氣息而來的嗎？他頗感好奇地想。

  就在這時，他看到“福根之犬”們駐足停步，而自己瞬間出現了快速下墜的感覺。

  啪！
  他的雙腳落在地上，還沒看清周圍的環境，就先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肩膀一輕，那隻畫皮一樣的貓又恢復了正常，從他的肩膀上跳下來直奔房間內的沙發。

  一個隨意披著外套的紅發高個子轉頭看了看貓，又看了看克萊恩，手裡還拿著一盤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曲奇。

  “就是你要在今天給魯恩人送東西啊。”

  貓從烤盤上叼走一塊剛出爐的滾燙餅乾，紅毛獵人抬手看了眼腕表：“挺有創造性的。還好來得早，你再晚來幾個小時，這些東西就可以直接給我了。”

  果然是熟人……果然是那天見到的那個獵人……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客觀現實，克萊恩看到那張臉，隻覺得越看越像愛德華·沃恩。

  他沒有說話，目光盯著腳下的電線。

  電線？

  他的眼睛睜大了，順著電線往源頭看去，看到了一個正在冒著白色電流的封印物，接著看到了連著電線的烤箱、對講機、一個烤麵包機，甚至還有一台小冰箱！

  克萊恩聽到了自己的世界觀發出了一聲似乎是爆炸的巨響。

  特雷納也沒多看這個秘偶大師，也不在意他在想什麽，瑞爾跳上沙發靠背來摸第二塊曲奇：
  “我覺得這小子有點眼熟，我應該在哪裡見過他。”

  瑞爾又說：“他身上還有個高序列囚犯的印記，或者氣息，不知道是誰的？”

  “你什麽時候見過‘秘偶大師’？”

  克萊恩盯著電器發呆的樣子被特雷納自動理解成了驚訝，他想了幾秒：
  “你該不會是說那個變成伊蓮的無面人吧？四個月已經序列5了啊。梅迪奇當時不就很重視他，看來現在也被抓進極光會裡了。”

  特雷納用一種同是打工人的眼神看了看克萊恩：
  “至於高序列的囚犯……這不是我要管的事情。”

  走神的克萊恩被“伊蓮”這兩個字引回了注意力，他的表情立刻擰到了一起。

  “感謝兩位閣下的幫忙。”克萊恩艱難地維持著表情管理，並硬著頭皮說，“如果日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我一定盡最大的所能去做，請問我現在能走了嗎？”

  特雷納端著還沒有完全冷卻的烤盤走到沙發邊，隨意地坐了下去。

  “不用日後，現在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他往沙發靠背上一躺，用拉家常般的語氣說：“你來給魯恩人送東西的，但應該不止是這樣吧？讓你來的那些人又多少是希望自己的晚輩能活著回去的？列個名單給我，晚了可就沒有了。”

  克萊恩微微後仰，權衡一番後，從自己的衣袋中取出，上前兩步放在茶幾上：

  “……有十五位貴族表示，如果自己家族的晚輩被俘虜，願意用贖金贖回。”

  “才十五個。”特雷納掃了兩眼上面的名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你來的時候貝倫斯還沒開戰吧，還沒開打就已經想好了交換俘虜，魯恩的貴族真是無趣。贖金最高願意開多少？”

  克萊恩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哦，那你走吧。”特雷納揮了揮手，然後把貓拎起後頸皮丟到了後面，“走東邊進去，進城之後告訴魯恩的駐軍，你是從東邊進來的。”

  克萊恩應下，立刻帶著秘偶離開。

  他走之後，特雷納重新連上了心靈鏈接：“唐恩，戰況如何？魯恩那邊有人願意花錢贖人，你把他們往東邊趕，盡量抓點活的。”

  “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說？”

  唐恩在心靈鏈接中大喊：“我都已經快打到市中心了！什麽？前方現實加強了？那還不趕緊去把機槍和火炮帶來給他們點驚喜……剛才一路碾過來沒看腳下，我會注意的……格羅夫親王還不出來？該死，他還不出來我拿誰的人頭當功勳？我怎麽覺得不對勁呢，肯定有詐，他一個親王能忍得住我在他城市裡罵他？就算自己的援軍和弗薩克帝國打起來了，也不會這麽好脾氣吧？”

  580
  繞過層層的路障和鐵絲網，克萊恩小心翼翼地從只有少量民兵駐守的東邊走進了城內。

  憑借“無面人”對自己的身體的控制能力，他成功地跨過了東部城牆打得缺口，進入了城內，並且找了個隱蔽的還未完全塌損的倉庫，開門，把自己存放在凱撒港的東西都搬運了過來。

  克萊恩深吸一口氣，秘偶恩佐的外貌開始改變，變成了一個南大陸混血的年輕男子。

  道恩·唐泰斯出現在這片戰火紛飛的土地上，以格格不入的體面的模樣進入了城市中。

  進城的瞬間，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白色的迷霧流淌在腳下，五米之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晰，靈性也被白色的霧氣隔絕，就像是坐船來時的那樣。

  “獵人途徑的高序列能力，古怪的迷霧……”

  克萊恩謹慎地走在城中，不斷用“卜杖法”勉強找出安全的路線。走了幾分鍾後，他的側前方出現了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影。

  就在克萊恩打算觀察對方到底是魯恩士兵還是戰爭之紅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聽到了一聲隱約的劃破空氣的輕響，幾乎是同時，前方奔跑的那人影就倒了下去。那幾個身份不明的士兵只有一個被羽箭貫穿了喉嚨，箭勁撕裂了他的脖子，帶著一截組織和裂開的脖頸釘在了地面上。而另外幾箭精準地命中率其余幾人的頭顱，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高高的箭杆如同墓碑般插在屍體上。

  克萊恩毛骨悚然，手中的手杖再一次為他指明方向，他步伐平穩地繞開那些屍體，走入另一側的房屋背後。

  在路過時，克萊恩本能般地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躺在自己腳邊的那具屍體剛好是被命中了脖子的那個士兵。箭矢從斜上方落下，穿過了他的下顎，刺入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嘴無法閉上，血水像泉水一樣流出。

  這士兵已經擴散渾濁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似乎看到了那支奪去他的性命的箭落下的軌跡。他的臉上有噴濺上去的血，他的手和臉髒汙，偏瘦，似乎還有著南大陸的血統。

  “魯恩士兵……”

  克萊恩抿了抿嘴，跨過這灘逐漸擴大的血泊繼續前進。

  “魯恩士兵在這裡被射殺……而我還沒有看到掩體或者戰壕，現在這裡是不是前線？”

  克萊恩克制住心裡那一絲不安和恐懼，有“贏家”秘偶在身邊，他的運氣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再加上“卜杖法”找出的安全路線，他知道自己一路上不可能出任何意外——但依然忍不住緊張，像個誤入戰場的普通人一樣，幾乎控制不住想要找個角落躲起來的衝動。

  克萊恩繼續前進。

  他像是踩在整個戰場上唯一安全的那條路上，因此能夠盡情地欣賞士兵們殊死搏殺的模樣。

  他聽到號角聲，聽到魯恩語的咒罵和怒吼，他看見獵人們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和“隱修士”們一起布下隱秘的陷阱，或幾人幾十人為一小隊，有目的地圍殺落單的魯恩非凡者。

  他也看到魯恩的炮火將周圍的一切炸開，這些帶著靈性的殺傷性武器在“仲裁人”們的加持下精準得不可思議，炮彈總會精準地落在一個個稍作休息的敵人的面前，讓他們變成血塊和碎肉。

  魯恩真的需要差分機嗎？克萊恩看著那命中率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炮火陷入了沉思。

  他走在戰爭雙方的視覺死角裡，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克萊恩的存在。

  迷霧中，不知道在同一個瞬間有多少人在衝鋒，戰鬥，然後死去，強者們狡詐又善於拚命，只有底層的士兵才會被推著奔向死亡。一瞬間內應該有無數的武器相撞，非凡能力對衝，也有箭矢和子彈射向彼此的，即便是“律令”也不能完全阻止和自己同序列甚至更強的非凡者的攻擊。

  而無力的普通人似乎只是來湊數的，他們和低序列非凡者一樣，都是兩邊的戰功和犧牲品，只能徒勞地揮舞著手中的冷兵器或槍支，等待著被劈成碎片的結果。

  隨著克萊恩的深入，迷霧中的人影越來越多，隨之湧起的是血的猩紅和濃重得讓人嘔吐的氣味。

  在不大的城市和街道裡，戰爭的迷霧將人們分割成眾多無法聯絡的小隊，無數人就這樣擁擠著展開殺戮，這裡沒有貴族們渴望的“竭力戰鬥，華麗地殺死敵人，然後投降被俘虜以保全風度”的戰場。

  生命被拉到了幾乎平等的高度。哀嚎聲此起彼伏，血濺落在那泥土的地面上，屍體沉重地倒下。

  這裡沒有善惡，沒有對錯，沒有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對立，只有見敵必殺的鐵律。

  戰爭是集眾的藝術。

  戰爭是萬物的熔爐。

  TBC
  ——————

  戰爭是給予雙方底層民眾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