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撕開的簾幕

  602
  白銀城。

  所有人都仰著頭，呆呆地注視著天空。

  黑暗，如霧氣般消散。

  閃電，只剩下隆隆的雷鳴。

  唯獨金色的溫暖的光輝自西方的天空蔓延過來，整個世界的陰霾和晦暗在此刻一掃而空。

  在這沁人心脾的溫度的照耀下，世界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的神話時代，太陽的光芒灑落在主的應許之地，不該存在於主的目光下的一切都開始消退。怪物哀嚎著陰影退向遠方，無人處的低語和不斷浮動的幽影漸漸消失，荒地上來自虛無中的視線，某地漂浮在空氣中的奪命之夢就此終結。

  荒野上某一座人來人往的城鎮外，徘徊在那裡的巨狼猛地抬起了頭。

  祂身上披蓋著的一片如同黑幕般的東西猛地擴大，落下，將周圍的一切都掩蓋了下去。

  “……是夢嗎？”戴裡克·伯格忍不住發出夢囈。

  他在這光芒中感到了偉大的意志和溫暖，戴裡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滑落下去。

  “不是夢啊……”

  他哭著笑了，表情比受了最嚴重的傷時還要扭曲難看。

  白銀城城外的不遠處，蒼老的聖言天使在陽光下駐足，祂抿著嘴，緩緩地跪倒下去，五體投地。

  天亮了。

  ……

  愛德華在小會議室裡轉到第十三圈，忽然，祂大徹大悟般地點了點頭，隨後用力一拍真實造物主的肩膀：

  “我突然感覺你好像有個思維誤區。”

  正在思考如何給下屬下達神諭逐步揭發“非凡隱匿”的真實造物主被打斷了思維，轉過頭：

  “什麽？”

  “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支持‘永恆之暗’？”愛德華兩手一攤，“反正你們不是也打算拿支柱當主要戰鬥力嗎，萬一伱成了，還要支持舊日做什麽，再來一次‘救贖薔薇’？”

  “我想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你為什麽非得在都很爛的備選裡挑一個稍微好一點的，成了舊日能在地球內作威作福，但到了末日也不過是參戰的底線而已。更何況，現在也還遠遠沒有到這個宇宙結束的時候，你們地球想要的戰略威懾第四支柱也不可能被拚出來……”

  “你不如直接做出要支持誰的假象，乾脆讓祂們就一直保持這個狀態對峙下去？”

  “這樣，說不定才是對地球最好的答案。”

  ……

  傍晚，皇后區，霍爾伯爵家的豪華別墅內。

  “東區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遇害者生前疑被凌虐……”已用完晚餐的奧黛麗在起居室內隨意翻看起《貝克蘭德晚報》。

  奧黛麗手中的晚報，是還沒有刊登弗薩克帝國在幾小時前的開戰通告以及對邊境的軍事活動的舊版，加印的新版被伯爵夫婦收起，暫時不打算給小女兒看。

  聽到女兒的小聲自語，霍爾伯爵搖頭歎息道：
  “在東區，這並不是什麽新聞，統計數據顯示，那裡每天都有人死去，不止一個。”

  伯爵夫人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柔順的金發：

  “親愛的奧黛麗，你是不是被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嚇到了？那些人發起瘋來確實可怕，我們以後不會再雇傭南大陸血統的傭人了。”

  “不，媽媽，我還好。”

  奧黛麗勉強笑了笑，雖然她的心情確實不是太好。

  一方面，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能讚同母親的回答，南大陸人不因自己的血統而有原罪，另一方面，她又無法開口拒絕母親的提議，她確實為今天發生的事情後怕。在路過其他有南大陸血統的傭人時，都有著一絲絲的緊張和不安。

  雖然，對方往往會比她更加不安。

  她的非凡能力和隨身的非凡物品讓她不需要為自己的生命安全緊張，但奧黛麗有些畏懼那混血的少女凶狠的眼神——南大陸人不喜歡北大陸，她當然知道。奧黛麗已經閱讀了許多相關的書籍，了解了部分歷史，並且自己也覺得北大陸不被喜歡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然而一旦這種尖銳的憎恨直接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奧黛麗卻難免感到有些委屈，為什麽對方對自己有這麽深刻的恨意？於情於理，自己沒有虐待那女仆，也不是她騎著馬拿著槍掃蕩了混血女仆的祖父母所在的村落。自從開始了解南大陸的歷史後，奧黛麗遇到的挫折和失望很多，但最讓她感到無奈委屈的還是此刻——自己沒有半點對不起她，難道這些憎恨也能轉移到她的身上嗎？

  她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可那個女孩已經不會回答她的疑問了。

  混血的女孩孤身一人在貝克蘭德，當過站街女郎，當過紡織女工，自稱信仰是黑夜女神。奧黛麗沒有對家人說她試圖兩次謀殺自己未遂，隻說她在殺死了欺負她的女仆後自殺。

  沒有家屬為她購買墓地，現在應該已經進行了火葬，被送進慈善墓地裡了。

  奧黛麗沒太在意報紙上的殺人案，殺人案她今天見得比以往的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仿佛有一口氣堵在胸口，讓她現在什麽都不想思考，什麽都不想去做。

  隻想要很不體面地撲向自己的床榻，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裡，放棄思考。

  但她又不想讓家人難過，奧黛麗把自己疲憊的一面隱藏起來，用“觀眾”的能力維持出往日的自己，和父親、母親、哥哥閑聊了一陣後，就帶著金毛大狗蘇茜，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奧黛麗關上門，按捺著煩躁的心情，脫掉鞋子，撲在了自己的床上。

  光滑柔軟的被子上有恬淡的熏香氣息，奧黛麗漸漸地又平複下心情，蘇茜圍著床轉了兩圈，兩隻前爪搭在奧黛麗的床邊：

  “奧黛麗，你好一些了嗎？”

  “稍微好一些了。”

  奧黛麗把臂彎抵在床上，支起身子，托著下巴：“蘇茜，我只是覺得有些難受。”

  蘇茜往奧黛麗的方向挪了挪，慢慢地搖著尾巴：“為今天的那件事嗎？”

  “是的。”

  奧黛麗輕輕地歎著氣：“直到剛才，我都在想，做出這些事情的不是我，她不應該指責我，也不應該試圖殺死我——但我突然又想到，如果在這裡的不是我，是阿爾弗雷德，或者我和阿爾弗雷德都在這裡，她發出控訴後，我會怎麽做？”

  答案是我什麽都不會做，會像個觀眾一樣旁觀，而阿爾弗雷德會製服對方。在上午那種情緒偏向惡意的情況下，如果她情緒激動，阿爾弗雷德估計會……

  她的哥哥肯定已經是非凡者，對付一個普通人，再簡單不過。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抹飛濺的鮮血，槍聲在耳邊縈繞不去。

  作為心理醫生，她知道這是一種心理創傷，但她卻不希望自己這麽著急地將其擺脫。

  “蘇茜，我成為非凡者的目標，就是保護爸爸媽媽和哥哥他們……”

  奧黛麗用手捏住自己的臉頰兩側，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安撫，盡量保持著冷靜，不讓自己的情緒滑向悲傷：“如果以後還會出現這種情況，我該怎麽辦？”

  我要保護我的家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我受到的教育，我讀過的書籍，都在告訴我，憐憫窮人是富人的美德，關愛弱者是高位者的理所當然，貴族天生的高貴不僅源於金錢和地位，還有他們所受的教育。

  我無法對那些控訴視而不見，但更不可能因此對自己的家人……

  “……我不知道，奧黛麗。”

  蘇茜無能為力地開口。

  兩個觀眾對視許久，最後還是陷入了沉默。

  奧黛麗閉上眼睛，把臉埋在枕頭裡，腦海中回憶起的永遠是那女孩生命最後的幾秒。

  ……

  “現在還有許多問題去解決，那道‘光門’懸掛那麽多穿越者的意義是什麽？”

  “應該就是那位福生玄黃天尊？他，或者祂，在挑選自己的繼任者？但祂為什麽要這麽做？想從我們的身上得到什麽？”

  雖然早已知道世界的真相，在見證那一切的時候克萊恩覺得自己的鎮定超乎想象。

  直到離開時，才感覺自己的腿在微微發抖。

  按照真實造物主的要求，將一個十字架放在了那個被黑色的紗幔籠罩住的座椅後，克萊恩緩慢地挪回了“愚者”的位置，努力讓自己投入到思考狀態中，以重新找到未來的目標。

  可惜，他目前只能接近那“光門”，無法觸碰，無法掌握，甚至無法看清，暫時沒有能力做什麽研究，難以獲得最直接的信息。

  “考慮從現實世界尋找線索……還有，既然到了序列4，可以登上那片灰雲，看見那道‘光門’，那到了序列2，又一次出現質變，是不是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光門’，弄清楚原因了？

  “呵呵，被七光，還有阿羅德斯的態度感染，我之前都差點以為我真是灰霧的主人，真是什麽靈界之上的偉大主宰，現在看來，我只是隨機被挑中被投放的‘實驗品’，一旦失敗，將會有下一個穿越者出現……”克萊恩無聲自語，手指輕敲起青銅長桌邊緣。

  四個破碎的蠶繭，似乎都剛好對應上了。

  羅塞爾，真實造物主，愛德華·沃恩，和自己。

  “真是從全世界隨機選人的啊。”

  “這是不是也證明了只有我還能待在這灰霧上的原因？嗯，源堡是‘佔卜家’途徑的相關物品，能夠給佔卜和靈性知覺帶來極大的加成，而祂們都沒有選擇佔卜家，所以無法回到這裡……”

  克萊恩忍不住以手掩面，二十二條途徑，只有一條才能回到源堡，福生玄黃天尊也沒有提示，選到佔卜家的概率也太低了吧？
  “羅塞爾大帝曾經用“工匠”的魔藥力量複刻出使祂穿越的神秘銀牌，過去覺得沒有任何問題的花紋在複刻出來之後就變得無比神秘複雜，還有我的儀式，愛德華·沃恩提過的靈擺，這些東西就是福生玄黃天尊選人的依據？獲取了這些東西的人，靈魂就會來到源堡之上，被保存起來？”

  “可是，如果沒有儀式，他們要如何找回源堡呢……”

  克萊恩皺著眉頭，思忖許久，最後也只能得出“神秘學聯系”這個唯一答案。

  他在源堡上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回應了一下“海神”的祈禱，又看了看向“愚者”祈禱的眾人在說些什麽。他做了些別的規劃，隨後離開了灰霧。

  度過了一個平靜到讓他有些不適應的夜晚後，日歷翻到了新的一天。

  603
  1350年7月1日。

  上午，克萊恩前往了極光會的據點，取走了D女士留給他的東西。

  一張返航的船票，和交易的證明文件。

  文件是偽造的，但船和船票都是真的，就這樣，道恩·唐泰斯今天順利地從南大陸返航了。

  除此之外，D女士還給了克萊恩私人交易的物品，那張弗薩克帝國的報紙。

  “我希望向D女士道謝，她給了我許多的幫助。”克萊恩對正在忙活的幽暗聖者說。

  幽暗聖者通過神諭得知了對方已經晉升成為序列4的事情，對克萊恩的態度比之前還要好不少：

  “她暫時不會回來，她正在被主的目光注視的太陽之地，準備自己的晉升儀式。”

  幽暗聖者的語氣有些羨慕，克萊恩猜測應該不是羨慕D女士晉升序列4，而是羨慕對方能夠得到真實造物主的垂青：“她即將成為大教堂的輔祭，輔佐剛剛皈依主的新同胞，管理那裡。”

  大教堂……D女士的身份是侯爵之女，恐怕極光會在因蒂斯裡找不出比她地位更高的可信任之人，她對遠古太陽神的信仰也剛好派上了用場，正常而理智，是最佳選擇。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轉達謝意。”

  “那麻煩您了。”

  “客氣。”幽暗聖者開口，“對了，這段時間或許需要你在貝克蘭德做一做情報收集工作，弗薩克帝國於昨天晚上在自己國內發布了宣戰通告，並且在一小時後襲擊了東部的安曼達山脈。”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份嶄新的報紙，克萊恩接過，和D女士交給自己的是同樣的版式，不似偽造：“目前我方處於中立，在南大陸的協作軍事行動也暫時終止，你注意一點，在魯恩不要暴露自己。”

  克萊恩隨意翻了翻一份陳舊一份嶄新的兩份報紙，低聲問道：
  “……情報，有什麽要求？”

  “你是魯恩人，不需要你做太多的事情。”

  幽暗聖者開口：“你擁有一個進入了上流社會的身份，這是最好。你只需要關注報紙上的實時新聞，上層階級的動態，和平民們的生活狀態即可。”

  這些都是道恩·唐泰斯在日常生活中就能接觸到的東西，克萊恩點頭：“可以。”

  “最後，你的任務要開始了。”

  幽暗聖者遞出一個回形針裝訂的小冊子：“這是向‘未來海盜團’的弗蘭克·李先生訂購的食品訂單，你的任務我不清楚細節，但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

  克萊恩沒有說話，他接過冊子翻了翻，封面上是手寫的四個字《使用說明》，裡面列舉了一個個弗蘭克的蘑菇的詳細資料，甚至搭配了歪歪扭扭的手繪圖案，裡面夾著取貨的地址。

  這些就是白銀城，不，是東大陸所有幸存者們需要的物資，和正常的食物……克萊恩默默地收起了小冊子，把報紙夾在腋下，輕輕地點頭：
  “好。”

  離開極光會的據點時，克萊恩發現今天的工廠中的人們也大多默不作聲，沒有了往日的熱情。

  他離開了城郊的工廠區，回到了市內。買了一份新鮮出爐的熱三明治之後，克萊恩坐在外面的用餐區，取出了自己懷中的兩份報紙。

  《震驚北大陸的‘貝克蘭德大霧霾’事件，疑似魯恩王室對民眾的清洗！》

  加粗大寫的弗薩克語組成了這個奪人眼球的標題，克萊恩立刻合上了報紙，重新選了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開始看報。

  這份報紙的發行時間是5.13日，剛好是克萊恩成為“秘偶大師”回到貝克蘭德後的不久。

  不過兩個月，他現在就成為了序列4。

  報紙上收錄了三位經過化名之後的大霧霾受害者的口供，三位受害者一個是東區的紡織工廠的中層工人，一個是恰好在東區附近辦公的普通文員，還有一個是東區努力工作，朝不保夕的流浪漢。

  三個人選得極有意義，涵蓋了能夠引起廣泛情感認同的中下層階級。

  “口供中同時出現了‘根本看不清一米之外的景物的濃鬱黃色煙霧’，‘僅僅一分鍾就讓周圍的人死亡’以及‘借助風向的極快的擴散速度’……”

  “對普通民眾來說，這些內容必然是誇大，但從大霧霾的死亡人數來看又確實存在可信度……弗薩克用極高的致死率和極快的擴散速度證明大霧霾絕不僅僅是霧氣，而是毒氣……”

  克萊恩默默地看完了這份就刊登了一次的報道，合上報紙，打開了新的一份。

  《對魯恩王國及其王室的開戰宣言》

  克萊恩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不是因為這個標題，而是因為下方的兩位署名人——分別是戰神教會的大牧首，相當於教皇、教宗的地上天使，另一位是弗薩克帝國現在在位的皇帝陛下！

  艾因霍恩皇室是獵人的天使家族，他們肯定樂於參與戰爭，和戰神教會達成了一致！
  弗薩克皇帝的演說：

  “……魯恩的國王喬治三世，是一位十惡不赦，殺人如麻，屠殺自己的國民的魔鬼。”

  “奧古斯都家族並沒有做到王室該做的一切，他們忽視了自己的職責，對自己的人民揮下屠刀，以國王的名義進行的殺戮，喬治三世和奧古斯都王室的罪過已經超越了他們在南大陸犯下的一切暴行的總和……他們故步自封，不願讓諸國發現他們的惡行，拒絕為此承擔責任，向死亡的人認罪。”

  “我國將強烈譴責魯恩國王及其王室這等滅絕人性的行為，以自由，人權，第三十四代皇帝和偉大戰神的名義，弗薩克帝國正式對魯恩王國宣戰，將魯恩的人民從暴政與屠殺中拯救出來！”

  噗通！噗通！
  這些文字帶著極強的煽動力，雖然只有寥寥幾百字，但將一位正義的拯救者和殘暴的國王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克萊恩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手指逐漸攥緊了報紙。

  “不愧是，通向戰爭的途徑……”

  克萊恩深呼吸幾下，快速調整好了心情，隨後往下，看到了大牧首拉裡昂的聖戰宣言。

  宗教領袖的發言，比皇帝更加簡潔幹練。

  “諸位同胞，諸位戰神的子民，心懷善意之人。”

  “奧古斯都犯下的罪惡，我們是見證者。”

  “休想逃避，休想解脫，唯有正義，唯有聖裁！”

  “偉大的戰神引領著我們！我們的靈魂將英勇戰鬥，直至走向黃昏的神殿！”

  “此乃滅絕罪惡的聖戰！”

  TBC
  ——————

  真是受不了，那麽多同人就懲治個喬三，奧古斯都家族直接隱身，搞得好像當黑皇帝是喬三一個人逼著奧古斯都做的一樣。

  六點半雙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