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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克萊恩剛剛鑽進被窩，忽然聽到一個前所未聞的祈禱聲出現在自己的耳邊。

  如果說之前的祈禱只是在耳邊徘徊不去的低語，那這一次的祈禱就是電鑽對著耳邊發出危險的嗡嗡聲，讓人隱約感到頭皮發麻。克萊恩唰的一下坐了起來，閃身進入盥洗室，熟練地直奔源堡。

  樣貌似乎是個中年男性，黑發，藍色眼睛……我認識這樣的人嗎？
  克萊恩一邊腹誹，一邊趕緊坐上主位，那顆明顯比其他深紅星辰大了許多，甚至可以被當做深紅太陽的虛幻圓形正在發出光芒，和“愚者”的標志產生呼應。

  是誰？

  克萊恩猶豫了一下，伸手點上，決定先看一看情況再做打算。

  紅色的光芒暈開，祈禱的畫面頓時變得更加清晰，克萊恩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荒蕪的土地，而視線的遠處似乎存在著一片怪異的灰色煙幕。那片煙幕像是牆壁一樣橫向延伸，像水波一樣緩慢地流動，他眼瞳微縮，靈性知覺告訴他，那片灰色的煙幕和源堡有著聯系，甚至可能就是源堡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和源堡一樣的灰霧會出現在那裡？

  克萊恩的腦子裡驟然冒出了許多問題，像是從水中冒起了一個又一個氣泡，隨後他才開始尋找向他祈禱的那個人——祈禱畫面中有許多個人，乍一看好像沒有人符合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可仔細一看，克萊恩頓時呆住了。

  那是人嗎……？就像是一群類人型的生物。

  他們衣衫襤褸，像是用簡易的布片和獸皮拚起來的，他們大多數都很瘦弱，看上去營養不良，最恐怖的是，他們的身體有著嚴重的變異，有的人從頭上到後背和手臂上長滿了肉瘤，像是一顆顆大小不一的葡萄，有的人的嘴巴歪斜，眼間距比常人縮小了一半，有的人沒有耳朵，有的人沒有鼻子，他們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人，每一個都有著嚇哭孩子的本領，在黑暗中，比消化魔藥的他還要可怕！
  克萊恩的背後忍不住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把視線從這些長相扭曲的人身上移開，隨後和一個人猛地對上了雙眼。

  那人有著獨一無二的黑金挑染，雙眸暗沉如血，不僅看著他，甚至還朝他使了個眼色。

  真實造物主！
  向我祈禱的是真實造物主！！

  “愚者”先生瞳孔地震，又因為這有些熟悉的既視感而寒毛直豎，感覺被喚起了一些非常不好的回憶，隨後，看著畫面中這片陌生的荒原，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了一個答案。

  這裡是神棄之地！
  這樣嚴重畸形的人，哪怕出現一個，都能在外界有一定的知名度，也只有在那個地方才有可能成群結隊地出現而不被關注，更不要說遠處那古怪的巨大煙幕了。

  原來神棄之地還有這樣的人，不對，應該說這樣的人其實才是神棄之地的常態！
  白銀城找到了黑面草，能夠製作正常的食物，不把怪物的肉當做主食，所以“太陽”和白銀城的人們才會都是正常的模樣……在充滿汙染的神棄之地，在沒有黑面草的城邦，那些長年累月，甚至一代又一代食用怪物的肉的人，就會因為積累毒素或者非凡能力的負面影響，最終變成這幅樣子嗎？

  身體的變異肯定會對壽命產生影響，說不定還會影響到情緒，導致失控……

  ……神棄之地，實至名歸。

  克萊恩忍不住感到悲哀。

  “對了，因斯·讚格威爾曾經用0-08寫過，真實造物主為了突破七神的封鎖，默許了他們的神降儀式，而神棄之地的與世隔絕，神戰廢墟無法渡過，證明了‘東大陸’確實是封鎖……真實造物主從那裡出來了，為什麽現在又回去了？還有什麽事情沒做嗎？”

  “而且祂不是已經說過，要讓我來負責和神棄之地的聯系，祂現在……？”

  “看樣子真實造物主感知到我了，還是先看看祂在神棄之地找我，不，找‘愚者’做什麽……”

  克萊恩屏息凝神，鼓起勇氣，端好“愚者”的架子，硬著頭皮準備聆祈禱細節。

  “……尊敬的‘愚者’先生。”

  真實造物主開始敘說要求，克萊恩開始尷尬地搓手並渾身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我向您祈禱，希望東大陸的人能夠獲得救贖……”

  你自己就是太陽，為什麽要來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半神——又是因為所謂的“錨”嗎。克萊恩用手蓋住眼睛，深呼吸一次後，開始思考真實造物主的要求的含義。

  他的目光從那些變異的、警惕的、目光躲閃又偷偷觀察著真實造物主正常的臉的東大陸非凡者身上掃過，思考幾秒後，他歎了口氣，伸手一招，屬於白銀城的封印物，猶如一根普普通通的原木長杖的“生命手杖”便飛了過來，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想了想，既然這些人以後可能是自己的信徒，就像白銀城的人們一樣，那自己應該也即將對他們負責。克萊恩覺得自己應該說一句簡短又高深的話語來凸顯“愚者”的逼格，但又難以想到要對這些在黑暗中艱難求生的人們說些什麽，白銀城的改信經歷告訴他，在這片土地上，任何天花亂墜的話語都比不過真實的幫助來得實際。

  最終，心中的百般思緒都化成了一聲歎息。

  克萊恩釋放靈性，接觸真實造物主的祈禱光球，隨後抓起一張紙人，作為媒介降下力量。

  東大陸上。

  真實造物主的祈禱結束後，短短的幾秒鍾裡，天空中仿佛有一扇巨大的門洞開。

  狩獵小隊一個接一個地抬起了頭，又很快在這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的靈性共鳴中低下頭去，雖然他們從未見過神靈，也從未有過哪怕一次得到回應的祈禱，但在這一刻，他們同時認定這就是神靈的注視落下，他們同時相信——“愚者”必然是一位古老的神靈。

  他們低著頭，沒人注意到真實造物主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

  這樣就對了嗎？祂想。

  把東大陸的人們交給克萊恩，讓他們順理成章地信仰愚者，這樣就對了嗎？

  作為人的部分在心中否定著這個想法，他說這肯定是錯誤的，我們怎麽能把信徒——退一萬步，我們怎麽能把這些活生生的人像交易物品一樣送出去呢？可如果祂問：那這是錯的嗎？誰知道“上帝”會怎麽對待這些人呢？至少克萊恩是最好的選擇了。他也會跟著躊躇片刻。

  或許這個選擇是最好的，克萊恩能夠獲得信徒和錨，東大陸的人們也能得救。他在意識的角落低聲說道，但是……但是我始終覺得這不對勁。我們似乎只是在執著地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交給東大陸的人們，並且因為自己曾經的錯事而試圖單方面地找一個彌補的機會，卻忘了詢問他們需要什麽。

  “如果詢問他們，萬一他們並不願意改信呢？”真實造物主反問，“十多年其實很難培養出堅定的信仰，而東大陸的信仰往往根深蒂固，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去一一打算。”

  “我甚至想過，要不要直接給他們心理暗示，拋棄造物主的信仰，平和地過渡成‘愚者’。”

  這更過分了。他說，你不能這麽做，無論如何都不能，如果這麽做了，我們和亞當有什麽區別？
  “他們必須在離開東大陸之前培養起對‘愚者’的比較堅定的信仰，不然，到了外界，還很容易被造物主教會引起信仰的死灰複燃。”真實造物主歎息，“我們或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們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但又始終無法在這上面達成共識。

  悠遠的氣息從天而降，光影交錯，黑暗的平原上刮起了一陣溫柔的風。

  狩獵小隊的成員們低著頭站在原地，銘記著“不可直視神”的古老訓言，他們感覺自己似乎同時出現了清醒和恍惚的感覺，他們的靈性知覺勾勒出一幅幅宏大又光怪陸離的畫面——他們沒有用眼睛去看，而是通過靈性的共鳴看到了無窮無盡的灰色霧海，看到了他們從未見到的、充滿了各種象征的古怪世界，看到了懸於最高處的七條彩帶一樣的明淨光華，最後，似乎有一個高渺的身影凌駕於七道光芒之上，在這神奇的世界的至高處投下注視。

  不知不覺間，他們獲得了知識，他們得知了這個充滿象征的世界名為“靈界”，那七道光帶則是象征知識，從世界的誕生起就存在的靈界七光，不僅心靈變得純淨，還無師自通地了解了許多信息。

  裡面還包含了許多他們無法理解的畫面，比如無數生命力旺盛的“綠色植物”。

  這奇妙的感覺讓狩獵小隊被深深地陶醉了，有幾個成員下意識地仰起頭，仿佛看見了綠色的光華從天而降，讓人舒適的生命的氣息如同母親的手掌一樣輕柔地撫摸著他們的臉頰……他們發出驚呼！
  在神的注視下吵鬧無疑是犯了大忌，但沒有人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太陽神官呆滯地摸著自己的臉頰，通過其他同伴的眼睛，他看到自己臉上和頭上的肉瘤開始崩裂，流膿，淡化，收縮，消失，到了最後，就連一點傷疤都未殘留，衣服和頭髮上的汙跡也跟著淡化了下去。

  那因毒素入侵了頭皮而導致的，自出生以來就跟隨著自己的頭痛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從未感覺到精神和肉體如此輕松過，就比成年的那幾年還要好，比任何的時候都要好！

  神靈的恩惠，這毫無疑問就是神靈的恩惠！

  而這樣的良性異變不僅僅發生在他身上，溫柔的生命之風繼續吹拂著，歪斜的臉龐逐漸恢復到正常的位置，缺失的部分逐漸生長出來，因一次又一次的戰鬥而積累下來的暗傷被治愈，不該存在的肌肉組織和缺陷緩慢地消失……畸形者們不約而同地流下了淚水，他們在這陣風中獲得了新生。

  天空中洞開的門緩緩地關閉，真實造物主仰頭看了它一眼，仿佛是和門後的那個人對視。

  祂微微點頭。

  喜悅至極的靈性共鳴逐步消退，巡邏小隊的成員們驚喜又克制地互相注視著彼此的臉龐和身體，他們不敢置信地反覆撫摸自己的皮膚。救贖落在願意信仰“愚者”的人的身上，也落在信仰虔誠的人們的身上。就連之前那個出聲反駁的造物主信徒也在這一刻陷入了沉默，他的信仰受到了動搖。

  現在，他們除了衣著打扮，已經和那個突然出現的傳教士沒有什麽區別了。

  “……我為傳播‘愚者’的光輝而來，不是你們的敵人。”

  真實造物主提著手中的燈，光芒映照出他們的臉：“我還要去尋找其他城邦，救贖他人，在離開之前，我會將‘愚者’的尊名告知……你們究竟來自哪個城邦，周圍還有別的城市存在嗎？”

  小隊長左右看了看，通過剛才的神跡，他們確實切身感受到了“愚者”的仁慈，因此對真實造物主的態度也軟化了不少：“……我們來自月城。”

  但他依然沒有告知月城的大概方位。

  真實造物主微微愣住：“你們來自月城？”

  小隊長點頭，真實造物主忍不住又問：“月城還剩下多少人，周圍的其他城邦都還在嗎？”

  狩獵小隊成員們面面相覷，從傳教士的話語裡，他們意識到對方似乎對自己的居住地有所了解，於是他們試探性地報出一些數據：“城市中還有身體狀態未開始下滑的人五千左右……”

  “統領我們的是大祭司。”小隊長說。

  身體狀態未下滑，是衰老嗎？也就是四十歲之前的？

  亦或者，雖然年輕但無法戰鬥的人也算在其中？

  真實造物主張了張嘴，語氣逐漸變得複雜：“……周圍的其他城邦呢？你們找到琥珀城，聖雅伊爾之城了嗎？還有……或者……你們找到這些城市的遺骸了嗎？”

  狩獵小隊的成員們面面相覷，小隊長搖了搖頭。

  “我們確實在周圍的探索中發現了一些城市，已經被摧毀的城市的遺跡……”小隊長說道，“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些，或許月城裡會有相應的典籍記載。”

  “我知道了。”

  真實造物主在心中歎息。

  接著，祂看到狩獵小隊開始活動身體，重新整頓隊形，然後討論著準備往另一個方向前進。

  祂有些奇怪：“你們不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月城的其他人嗎？”

  小隊長搖了搖頭：“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去。”

  “我們的居住區的食物儲備不夠了，孩子們已經餓了一天，病人們也需要治療，我們必須在這一次狩獵中獲得足夠的食物，但現在我們還沒有任何收獲。”

  說完這些話，小隊長看著真實造物主，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表達了感謝。

  “讚美主，讚美‘愚者’，我們現在已經恢復了狀態，或許能夠帶著更多的食物回去了。”

  說完，他們整理起小隊，準備繼續往黑暗深處前進，尋找獵物。

  真實造物主在原地靜默了一會兒，邁步，提著燈跟上了狩獵小隊的步伐。

  “我跟你們一起。”在狩獵小隊驚訝的目光中，祂低聲說，“我曾經……也很擅長狩獵怪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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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一月了，不好，我要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