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利奧馬斯特

  485
  月光灑落，漆黑的陵寢如同在緩慢地流血。

  愛德華坐在鋼琴凳上，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水，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不，我很喜歡這種感覺，靜靜地聆聽一個時代緩步走向滅亡的足音，悅耳且美妙。”

  “我不是歸宿，我只是過程。”

  祂面前的鋼琴上有幾個黑鍵和白鍵自動凹陷，聲音拖得極長，刺耳，不和諧，讓人無端地煩躁。

  “還不到時候。”愛德華說，“我能感覺到強烈的憎惡，並且伴隨著很明確的惡意目的。”

  惡魔又喝了一口熱水，手指敲了敲白鍵。

  “羅塞爾的憎惡告訴我，祂想把我的每一塊骨頭都抽出來敲碎，想要讓我被活活燒死或者受盡一切痛苦後仍然活著，祂還對我使用祂的故土的古老刑罰，車裂，或者凌遲——那是一種一刀一刀削掉三千片肉的刑罰，或者是讓我也體會一下孩子被殺死的痛苦，哈哈，感覺孩子比我痛苦。”

  “悲報，祂現在對世界的眷戀全都變成對我的恨了，瘋是瘋了，但還沒失控。”

  “不過，嗯，我不討厭。”

  “如果沒有惡意我才會失望，挑釁好脾氣的人總是沒什麽意義的，畢竟人心中的黑暗就是惡魔賴以生存的土壤嘛。”

  祂的手掌一翻，從袖口抽出一根栗色的波浪卷長發，祂將長發一圈一圈地纏繞在手指上，然後閉上眼睛，在靈性中尋找和貝爾納黛相關的，“要素黎明”的據點和寶庫。

  頭髮上燃起幽藍的火焰，祂在靈性的視覺中看到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一處隱藏在迷霧中的行宮。

  “翡翠城？”

  “迷霧海……嗯。”

  翡翠城所在的島嶼拉夏是一個不存在於地圖上的小島嶼，上面生活的居民都是當初和貝爾納黛一起逃離兵荒馬亂的因蒂斯的人民後人。

  這座島嶼完全由“窺秘人”的魔法隱藏，尋找安全航道需要童話魔法“阿爾戈英雄船”，開啟拉夏的大門則是“天方夜譚”中的著名咒語：“芝麻開門”。

  “天方夜譚啊……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愛德華看完了所有的路徑和開啟方式，將這根頭髮燃燒殆盡，鮮少的灰塵飄落在地上，“通識者真好啊，羅塞爾的童話和神話儲備很豐富嘛，可惜舊日時代的愛德華並不是一個對這些感興趣的人，但知名度比較廣泛的童話魔法也夠用了。”

  兵貴神速，自己的行動比船快，沒必要召回“告死號”了，就讓他們在海上繼續漂著吧，瞅瞅克萊恩之後還打算幹什麽。

  一個白鍵忽然塌了下去，發出一個詭異的高音。

  “什麽？”

  愛德華立刻轉頭看向那片詭異的森林，只聽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突然劃破了島嶼的夜色，籠罩此地的薄薄的黑色擴散開來，將整片空地全部籠罩，拉入了“皇帝”的手中。

  轟隆！

  從陵寢的方向傳來幾乎要將人的耳膜震破的巨響，仿佛是那兩扇高大厚重的石門轟然打開。

  遠處那一棵棵深綠近黑的巨大樹木揮動起自己的枝乾，相繼拔出了自己的根須，然後，如同人類一樣，向著愛德華所在的地方靠近。

  整片原始森林都“活”了過來！

  皮膚流淌著火焰的巨大紅龍迅速飛到了高空，八條腿的魔狼開始狂奔於樹木之間……這座島嶼上所有的超凡和變異生物都變得躁動，往著陵寢方向而來。

  看著那密密麻麻，近乎遮蔽了天空的樹木潮水一樣湧來，還有瘋狂從黑暗的深處奔襲而來的非凡生物，愛德華的手指動了一下，隨後陷入沉默。

  霍然之間，祂的面目變得模糊陌生，仿佛是一件衣服的裡子突然被翻到了外面，輪廓沒什麽變化，但整個人的氣質卻陡然一變，古老且冰冷的氣息從祂身上散發出來，如同直面寂靜本身。

  衰敗君王八風不動地注視著面前的一切，然後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就像吹滅微弱的燭光一樣輕松。

  呼——

  狂風向四面八方席卷。

  祂面前的一切都如同燈火一樣，刹那之間就在風中湮滅了形體。僅僅是一個呼吸之間，那些湧來的樹人們化作枯死的朽木，層層疊疊地倒下一片，那些奔跑著、嘶吼著的非凡生物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天上的巨龍從頭顱開始腐朽，等到雙翼也化作骨架便從天上墜落，砸在大地上。

  骸骨們跪倒在衰亡的腳下，散亂的骨架還遍布著神經，在沒有完全死去的大腦的控制下做著本能的抽搐與掙扎。

  接著，祂看向黑暗深處那張開的兩扇大門，和陰影構成的人四目相對。

  祂的手按在鋼琴上，除此以外的一切東西都在迅速扭曲，地面，樹木，黑色的石塊，周圍的空間和地面仿佛是一張張平整的紙張被一個人粗暴地揉成了團。

  衰敗君王沒有作聲。祂並不是很喜歡說話。

  嚴格來說這種時候祂更喜歡自己一個神待著，而不是拿著話筒采訪別神將死的感受。但老友相見，而且大概率是最後一次見面，作為一個有自己的準則，又有儀式感的神，祂還是決定說點什麽。

  祂說：“死亡會讓你們重逢。”

  以現在這種情況來說，無論什麽話語都不能讓完全瘋狂的神靈重歸理性。

  而“黑皇帝”又是最特殊的神靈，被汙染的生命只要死去就會斷絕汙染，可祂永遠處於生與死的自身循環之中，汙染無法消失，痛苦不曾停止，寂寞永無止境。

  當祂成為皇帝的那一刻，權柄讓祂永生，皇帝永恆，唯有新的皇帝能殺死祂。

  祂的視線穿過了陵寢厚重的大門，因憤怒而突破了封鎖，到達了外界。

  煌煌天意落下，骸骨靜默，凡人皆需跪伏。

  衰敗君王靜靜地看著皇帝洶湧而來的怒火，黑色的世界在祂前方兩米之外分開，又在祂的身後交匯，如同被礁石分開的海浪。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鄉。”

  外神面前的鋼琴琴鍵自動凹陷，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演奏。

  沉重悲傷的歌曲被天外來客以最字正腔圓的中文歌唱出來，無形的旋律織成一張大網，聲音伴隨著靈性向周圍擴散，輕柔又不容拒絕地籠罩了那黑暗中心的陵寢。

  “故鄉不可見兮——”

  “永不能忘！”

  那暴怒癲狂的陰影如遭雷擊，祂周身遍布的血色“眼睛”逐一扭曲，波動，祂的身上逐漸升騰起難以言喻的悲哀和痛苦，這強烈的名為“鄉愁”的感情逐漸濃烈，與那憤怒分庭抗禮。

  仿佛是有一整個死去的世界的重量壓了下來，陰影漸漸沉寂，黑暗開始往陵寢的深處回縮。

  最後，大門轟隆一聲關閉，月光如同紅色的紗幔蓋住了它。

  塵埃落定，那層“裡子”再次翻了回去，露出了衣服的表層。

  “真是嚇人。”愛德華假模假樣地露出了一個被嚇到的表情，祂把鋼琴和凳子塞回收藏櫃，環顧了一下周圍，然後隨意地朝著天空揮了揮手。

  祂的身影逐漸淡化，從靈界離開了這座島嶼。

  這一處不引人矚目的被汙染之地重歸平靜，唯有月光照耀著活著的與死去的一切。

  486
  “格爾曼，你說我如果把‘不死之王’抓來，和我的蘋果雜交，是不是就能解決我的蘋果生命力短暫的缺陷了呢？”

  弗蘭克·李撫摸著手裡的紅蘋果，神情憂鬱地說。

  願死亡永遠眷顧你的蘋果。克萊恩冷靜地說：“伱得能做到才行。”

  “他肯定不會同意的，還會把我種到土裡去。”弗蘭克長籲短歎，“我的轉化技術並不完善，一隻雞至少能活一年，但是變成了蘋果之後生命力只有兩個月左右，幾乎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

  “百分之九十都在過程中損耗了，這個技術缺陷到底要如何攻克呢？”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以為你一開始是做雜交農業產品的……克萊恩嚴肅地回答：“希望你能早日改良技術。”

  弗蘭克有被鼓勵道：“……你果然是一個真正有智慧，有遠見的好人，我的運氣真是好，在離開了教會之後，終於遇到了幾個能夠交心的人。”

  他保持著表情不變，沒去做什麽解釋，把視線從熱情高漲的弗蘭克身上移開，卻剛好又和正在設下陷阱，打算抓幾個烤雞蘋果偷吃的安德森對上了視線。

  安德森毫不尷尬地笑了笑。看來烤雞蘋果的美味足夠抵消那一部分讓人害怕的活著的特性。

  克萊恩握緊了拳，以克制心中表情扭曲的衝動。

  就在這時，弗蘭克·李開始熱情地推銷他的其他產品：

  “斯帕羅先生，晚上要不要來一份烤土豆？”

  “它的口感像牛肉，它的味道像牛肉，但它確確實實是土豆。”

  這吃了會不會生病啊……土豆燉牛肉……土豆燉土豆……克萊恩冷淡回答道：
  “我不吃夜宵。”

  “那麽晚餐選擇我的烤魚如何？紅酒香煎龍骨魚真的非常棒，我還把它們賣向了陸地。”

  陸地上有人吃這玩意？克萊恩保持著瘋狂冒險家的冷峻：“白麵包和烤肉就夠了。”

  弗蘭克有些失望：“也好，我們的廚師非常出色。”

  自從來到“未來號”之後，克萊恩感覺自己的吐槽功力一日千裡，他看著甲板上忙碌的眾人，問道：“他們是在準備做什麽？”

  這時，這幾天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知忙碌些什麽的“星之上將”嘉德麗雅走了出來，這位女士鼻梁上架著副厚重的眼鏡，遮擋住了有神秘韻味的深紫雙眼。

  “未來號”之前快到超乎想象的飛行速度顯然是不屬於嘉德麗雅自己的，她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並且選擇了隱瞞。

  她看了克萊恩一眼，簡潔說道：
  “做好準備，我們即將進入那片海域。”

  我們到底飛了多遠？克萊恩愕然，這還不到半天時間！
  他原本的計劃是靠近這片危險海域後，通過紙鶴，請教“命運之蛇”威爾.昂賽汀，從祂那裡掌握相應的環境情況，誰知出了意外，遇上了“不死之王”阿加裡圖，“未來號”沒給他任何緩衝時間就抵達了目的地。

  ……

  危機重重的神戰海域，幾乎是每一步都隱藏著危險，繞過了會呼吸的巨大屍體，又見到了從浮島中飛馳而出的金色馬車之後，“未來號”終於在安全的航道上前進了幾個小時。

  克萊恩偶爾能看見漂浮在海面的火堆，但卻沒找到任何海洋生物存在的痕跡，包括美人魚族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克萊恩正要離開甲板，前往餐廳，霍然發覺四周一下變暗！
  原本始終處於正午狀態的天空已不見了陽光，被濃鬱的黑暗完全籠罩。

  這變化是如此快，如此突兀，以至於克萊恩的第一反應是誰把燈給關了！
  無聲無息間，“未來號”蒙上了一層璀璨的星芒，照亮了通往各處的道路。

  “隱者”嘉德麗雅略帶磁性的嗓音又一次被放大，回蕩於眾人耳畔：“返回房間，或者隨便找個角落，讓自己入睡。”

  “然後等待自然醒來。”

  弗蘭克的聲音在黑暗中像是一頭巨熊在吼叫：“如果不睡覺會怎麽樣？”

  “那別人醒來之後，就會發現你消失了，再也找不到。”嘉德麗雅冷靜地回應。

  這麽可怕？克萊恩選擇相信“星之上將”的情報，立刻回到自己的船艙，脫去外套躺在船上，在靈性和自我催眠的作用下，他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霧蒙蒙的夢境世界忽然變得清晰，克萊恩一下子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夢境的世界？這就是這片海域的特殊？”

  克萊恩翻身坐起，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塊巨石的頂端，不遠處，嘉德麗雅抱著膝蓋坐在那裡。

  克萊恩觀察四周，注意到前方有一條巨大的深淵裂谷，裂谷後面則是一片恢宏壯觀的建築群，無數宮殿，無數高塔和城牆覆蓋著山峰，凝固在黃昏般的余輝裡，凝固在這個夢境的世界的歷史之中。

  這幅壯闊的畫面讓克萊恩有一瞬間被鎮住，有種身心都被震撼的感覺。

  “這是……”

  “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夢境……”坐著的嘉德麗雅發出夢囈般的聲音。

  有著在夢境中清醒的能力，克萊恩自然打算走到別處探索一番，夢中的嘉德麗雅拒絕了他的邀請，他便翻身跳下巨石，獨自走向遠處。

  可是環顧四周，他看到周圍的一圈建築都是古怪的黑色修道院，無論想要去哪裡，除非跳崖，都必須穿過修道院才行。

  既然沒有別的選擇，克萊恩直接就來到了修道院那扇漆黑的大門前。

  這大門近十米高，看起來不像是為人類準備，克萊恩打量幾秒，吸了口氣，伸出雙手，費了一番力氣，甚至通過想象的方式“使用”了“蠕動的饑餓”之後，他才推開了大門。

  克萊恩穿過門洞，進入廣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見弗蘭克·李、妮娜、奧托洛夫、安德森等人都在這裡。

  這是他們的夢境？不像啊……或者說，每個人的夢境隻局限於自己，然後隨機地出現於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克萊恩不太肯定地猜測著。

  弗蘭克·李離他最近，正拿著鐵鍁，鏟著碎石，旁邊則放著之前掉落於地的白麵包、烤吐司、香煎魚肉等食物。

  他是打算用它們做養料種點什麽嗎？連做夢都在種植……克萊恩靠近，和對方聊了幾句之後，又以更快的速度飛快地遠離了。

  穿過一片殘留著大量的戰鬥痕跡的廣場之後，光線照了進來，克萊恩看到周圍的牆壁和天花板上都畫著大幅的壁畫，看上去神聖且華麗。

  前方又有一扇小門。克萊恩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將其推開。

  他的視野陡然變成了一片黑暗，就連身後光輝的聖堂都陷入了黑暗！
  ……我不會瞎了吧……克萊恩條件反射般冒出了這麽個念頭，然後，將右掌探入衣兜，拿出了一盒想象中的火柴。

  熟稔地取出一根火柴，點燃，克萊恩眼前當即浮現出一朵微弱的火苗。

  火苗掙扎著擴大了一些，將四周的場景模糊照了出來。

  這是一間牢房，鐵柵欄大門虛掩的牢房！

  我怎麽會在這裡？既不是“星之上將”旁邊，也不是其他人所在的壁畫大廳……我通過這扇門到達了另一個地方？或者來到了一個能夠一定程度上影響自己的夢境的人的附近？思緒轉動間，克萊恩將手一甩，熄滅了差點燒到他指頭的火柴。

  他的左掌飛快染上了一層純淨燦爛的陽光，眼眸裡仿佛多了兩輪微縮的“太陽”。

  借助“光之祭司”的靈魂，他獲得了隸屬於“神聖之光”的夜視能力。

  四下打量了一圈，克萊恩看見自身所處的牢房不算太狹窄，但地面肮髒凌亂，有很多腳印，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

  “大部分是人類的腳印，少量比較誇張，也許屬於巨人……？”克萊恩來到虛掩的鐵柵欄大門前，謹慎地往外張望。

  突然，他眼瞳一縮。

  他看到一個身披鎧甲，手執巨劍的黑色騎士，面甲後閃爍著兩團陰森的紅光，就在他隔壁的牢房中，和他相距不過五米！

  克萊恩剛要後退，卻突然發現這個黑色騎士似乎是……坐在角落裡的？
  這位黑色的騎士原本的身高幾乎與巨人相仿，即使是坐在那裡，也有差不多大半個人的身高，陰影之中也看不清楚，以至於克萊恩被他嚇了一跳。

  他的肢體動作表現出了一種畏懼和緊張，克萊恩擔心他發現自己，結果黑騎士好像更擔心克萊恩的動靜會把什麽東西引來。

  克萊恩謹慎地離遠了一些，就在這時，那個黑騎士突然從隔壁牢房的角落裡跑了出來，把巨劍抱在懷裡，以一個和自己的身形完全不符的輕快敏捷的姿勢跑了出去，甚至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克萊恩目光呆滯地看著這落荒而逃的黑騎士，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幾秒種後，一個緩慢的腳步聲靠近了這裡，手裡端著白銀燭台、穿著簡陋布袍的人出現在了外面的走廊上，他看到了克萊恩，微微一怔，接著十分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

  “……你好。”克萊恩回答。

  “我是一位苦修士，在這裡追擊一個凶狠邪惡的存在。”苦修士溫和地說道，手臂上的布袍滑下，露出肌肉遒勁的胳膊，仿佛一拳能打死一頭老虎，“他是一個穿著黑色鎧甲的怪物，其他的邪惡存在稱呼他為‘黑之聖者’。”

  “為了傳播主的光輝，我要在這裡將他斬殺。”

  “陌生的旅人，請問你看到他了嗎？”

  TBC
  ——————

  利奧馬斯特拳打黑之聖者，一轉攻勢.jpg
  四號雙更！

  *文中出現的歌詞來源於經典歌曲《望鄉詞》。

  (本章完)